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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城晚間喧囂意猶未盡，最熱鬧的都在地面上，偏偏成澈選在了天臺。

    高層露天的人造冷氣與熱風(fēng)碰撞，葉泊舟百無聊賴地戳著盤子里的裝飾鮮花，垂眸看了眼時間，看樣子是吃不下第二口。

    小圓桌對面的少年似乎也不太自在，但是表現(xiàn)為是刻意隱瞞的小心翼翼，他掀起眼皮飛快地掃視，被火氣燙著似的低下頭，下意識地往嘴里塞食物。

    兩頰被塞得鼓鼓囊囊，喉結(jié)滾動，拼命咽下嘴里的東西，眼神躲避，嘴硬問道：“你怎么不吃……??？”

    “自己吃?！比~泊舟說完就懶得理他，甚至拿著手機翻看了起來。

    夏季夜晚戶外悶熱，不消片刻，皮膚衣服即會捎上汗液與灰塵，露天餐廳設(shè)在酒店天臺，在遠離吧臺的位置，少東家成澈給自己留了個遠離人群的餐桌，侍者被交代不要打擾，周遭便只剩下清揚的鋼琴與隨風(fēng)飄來的觥籌交錯。

    柔光輕拂輪廓，相識多年的好哥倆一人面色冷靜，胃部悄無聲息地忍受饑餓折磨，另一個難耐心中隱瞞，喉中因著道出的話與急急咽下的食物碰撞，咳得半死不活。

    “葉子?！彪硽锜艄庀律倌甑难劬β燥@暗淡，適才經(jīng)受劇烈咳嗽的喉嚨夾雜顆粒，摩擦在葉泊舟耳膜，牽引出絲絲縷縷的可憐意味。

    “嗯？”果不其然，葉泊舟就是耳根子軟，他擱下手機抬眼，成澈趕緊面做愧疚樣，捉著刀叉作揖。

    第三次，葉泊舟手指輕點屏幕，屏幕白光映在眼底，淺淡的眼神被著色，成澈與那雙熟悉的眼睛故意交錯視線，他又有些心不在焉，甚至分神想著，葉子的眼睛是不是能當(dāng)鏡子啊，還沒等他親身實驗，聽見葉泊舟說：“簡緒是誰?！?/br>
    簡緒？

    誰是簡緒?。?/br>
    漫不經(jīng)心的語氣一出，葉泊舟就變了神色，他猛然站起身，越過餐桌的阻隔，自上而下俯視那雙眼神忽閃的眼睛，鋒利地勾住成澈有意躲閃的視線，修長的手指按住欲意下垂的腦袋，慢慢說：“成澈，告訴我，簡緒是誰？”

    “或者說，”葉泊舟調(diào)整語氣，循循善誘道：“你這一周，都和誰在一起？”

    三個小時前——

    午時過去，泳游館的人逐漸多了起來，光溜溜的孩子們連成串地在淺水區(qū)大呼小叫，穿破水面的寧靜，深水區(qū)泳道略顯寂寞。

    葉泊舟單手撐在池壁上，另一只手摘下泳鏡，對著頭頂懸掛的時鐘估量時間，線條流暢的身體被水擁簇保護，掩去些投遞來的赤裸目光。方才尋找成澈時，葉泊舟無意間對上略帶興趣的眼神，起初葉泊舟并未在意，等他轉(zhuǎn)身準備回到起點時，一雙球鞋出現(xiàn)在眼前。

    是那雙眼睛的主人。

    “同學(xué)，找人嗎？”眼睛因笑瞇起，彎月似的純粹干凈，簡單的T恤運動褲，微微卷翹的頭發(fā)瞧著有些松軟，四五根頑皮地支棱在頭頂，添加幾分友好。

    葉泊舟看著他盛滿明朗笑意的眼睛，搖了搖頭，拉下泳鏡的同時腳底輕觸墻壁，他并不想過多交談，出于禮貌簡單回答道：“沒有?！?/br>
    “哎？”岸邊的卷毛男生撲了個空，五指尷尬地收回手心，低頭避開周圍飄來的視線，微紅爬上耳廓，他有所察覺般扒拉頭發(fā)蓋住，帶有憤懣的眼神圈鎖尚在蕩漾的水面，遮掩尷尬并飛快地在聊天框中列出更多的要求。

    葉泊舟重新進入水中，沒有注意男生伸出手的動作，待游到另一邊上岸，放在小凳子上的毛巾早已不見蹤影，成澈這家伙……

    到底跑哪去了？

    “同學(xué)，”葉泊舟拐入更衣室，拿出手機給不知在何處偷懶的成澈發(fā)消息，卷毛男生又再次從空氣里冒出來，這次他沒有多余動作，在葉泊舟撩起眼皮略顯不耐的神情里飛快說：“我認識成澈?！?/br>
    “我還知道他這段時間都和一個人在一起?！?/br>
    自然上翹的呆毛隨著頭部的晃動無害地點點頭，他側(cè)身走出幾步，示意葉泊舟跟上來，“這里人有點多，”他臉上又露出適才的笑，語氣是突兀的認真：“可能有些不方便?！?/br>
    “他還說了什么？”晚風(fēng)撞擊在凝滯的氛圍外部，精心涂裝的欄桿點綴著氛圍燈泡，成澈頭耷拉在葉泊舟的手邊，在一陣安靜后遲鈍地問道。

    過于靠近燈泡殘留視網(wǎng)膜淺痕圓印，葉泊舟背過身避免直視，背部虛虛地貼靠欄桿，不緊不慢地回道：“說你在糾纏他哥?！?/br>
    余光留意到成澈抬起頭的動作，葉泊舟抿了抿嘴唇，開口說：

    “阿澈，今晚去我家住吧?！?/br>
    別去見他，葉泊舟快要絕望地想，成澈，停下來，別繼續(xù)了。

    成澈與葉泊舟的相逢灑滿了狗血。

    原告和被告辯護律師的兒子被窮途末路的瘋子當(dāng)做籌碼，兩個孩子被鎖在一間骯臟的房間，瑟瑟發(fā)抖的小少爺只穿了一件夏季校服，秋日蕭瑟中涼意壓身，被疏忽照料的孩子蜷縮在角落，黑暗中壓抑顫音，嗚聲擴散在耳邊，早晨被許恬裹得嚴嚴實實的葉泊舟摸著墻壁循聲而來，他模仿記憶拙劣地安慰，脫下身上的長袖外套，在男孩被眼淚填滿的觀察中小聲說：“快穿上，感冒會很難受的?！?/br>
    如果忽略他話音中細碎的顫抖，這句話聽起來竟如此溫暖。

    葉泊舟被拖了出去，成澈緊緊裹住身上的衣服，后知后覺地嗅到陣陣惡臭，他抑制不住惡心，喉嚨痙攣壓過害怕，他無心去想等待他的會是什么。

    恐懼大于溫度，卻無法抹滅燃燒的真實。

    這些年，在明白事實原委，葉泊舟時常這樣站在成澈的背后，在成澈看不見的角度，愧疚地注視他單薄愉快的背影。雖然大人們閉口不提，成澈也仿佛什么都忘記了一樣，但躺在地上的粘帶污跡的白色外套，成了葉泊舟輾轉(zhuǎn)反側(cè)的始作俑者。

    穿上那件被善意熨燙的長袖，兩個男孩命運在未知中被殘暴割裂，陰差陽錯，一件余溫未散的衣物，變成心頭難捱的淋漓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