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孽海誤人心繾綣,程公子歸鄉(xiāng)遇前塵(正文完)
建安五年秋,鎮(zhèn)南王舉兵造反,建安帝被俘,斬首于金鑾殿外。 徐千戶所言不假,南屏寺確實也遭了池魚之殃。好在鍾猶桂即時將朱辭云托付與了蕭盛,哄騙他先隨人下山去安頓,自己收拾了東西就立刻下去見他們倆。 新繼任的指揮使帶人包圍了南屏寺,寺里能跑的早得了消息跑路,沒能跑的,全被逮著帶回去審問。 鍾猶桂身邊貴重的物品全托人送到了朱辭云那兒,自己只留了張琴,置身事外般地彈奏著。 程攬裘來時僅只身一人,許久不見,又恰逢如此情況,讓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那曲調似怨懟,又似相思,錯綜陳雜,聽著凄冷而幽長。 一曲終了,程攬裘才開口說:“我以為你早走了?!?/br> “我確實不該在這兒等的?!辨R猶桂發(fā)上還帶著對方送的玉簪子,頭也不抬地回道。 “……你說,那時的約定,還算數(shù)嗎?”程攬裘一身意氣風發(fā)全拋在了樓外,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小聲地問道。 “……當年在宮里,也有人同我許了承諾?!辨R猶桂撫過琴聲,答非所問。程攬裘彷佛知道他要說什麼,只是靜聽。 “那時廢太子舉兵逼宮,許多伶官宮人被殺被俘,宣王連夜托人將我送到這兒來。說只要內亂一定,就接我回去。” “我等了他許久,卻只盼來他部署送上的幾箱財寶,嘴里說著,新皇帝要登基了,讓我往后自求多福。” 話音至此,鍾猶桂噎出一口鮮血。程攬裘要喊人,卻被他給擋了下來。 “……我睜著這雙眼到如今,只是想看看……那畜生遭報應的一刻……”鍾猶桂抓著對方的衣袖,閉上眼,“只有殿下大仇得報,我才死得暝目……” “別說這種話?!背虜堲帽еt了雙眼:“我?guī)愠鋈?,到京里去,去給殿下上香、去看那狗皇帝的下場……鍾猶桂,我不準你死,你聽見了沒有!” “我這輩子,守著與他的約定,卻偶爾也想過……和你一同離開……奈何外頭怎麼都是亂的……心里頭也亂……這樣活著,太累了……” 鍾猶桂抬手撫摸他的臉,逐漸沒了說話的力氣:“抱歉,是我失了約?!?/br> “我心里頭既有了人……今生終是只得對不住你……” “若有來世……我再乾乾凈凈的……隨你……去……” 鍾猶桂不及說完最后一句話,手落了下去,再沒了氣息。 與卿初見青燈兩盞,怎想再會,終是佛骨牙牌。 程攬裘將他的骨灰與琴帶回了京中,沿途秋霜化雪,只一陣奇景,兩三日便恢復如初。 沿途轎外有誰唱道:瓶沉簪折知奈何?似妾今朝與君別。 程攬裘聽著,一夜未闔眼。 鎮(zhèn)南王扶持了與自個兒親近的皇親上位,自己則成了位高權重的攝政王爺。 程攬裘此次功勞不淺,朝廷愈賜千金與爵位與他,他卻婉拒了,只求讓其功成身退,躬耕南陽。 有人說他是懼怕鎮(zhèn)南王的威勢,一朝扣了個功高鎮(zhèn)主的罪名,任誰也吃不消。 但只有程攬裘自己知道,他不過是聽信了誰的話,不想一再于世間見慣那些重蹈復轍罷了。 離京的途中又路過了南屏寺,此時的佛寺已然換了個模樣,物是人非。 程攬裘進門討茶時碰上了一個被賣進來的孩子。那娃娃不過五六歲年紀,掙扎著就是不愿意讓老和尚剃了他的頭發(fā)。 程攬裘覺得這孩子合眼緣,便向寺里要了,帶著他離開。 順道路上程攬裘買了塊餅給他,問:“你叫什麼名字?” “阿貴?!焙⒆尤鴿M口餅沫子,答道。 “哪個貴?” “富貴的貴。” 程攬裘笑著幫他擦臉,說:“是個好名字?!?/br> “叔叔,”阿貴舔著嘴問:“咱們這是要上哪兒去?” 程攬裘思索了會,夕照透過窗落在他的笑靨上,顯得分外溫柔,他說:“帶你回去?!?/br> “回咱們的家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