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程攬裘離寺已過了一年半載，南屏山中來過許多人，就是不見他的身影與消息。

    花開花落，又逢上了桂香滿道的時(shí)節(jié)。

    寺里多了兩位從鎮(zhèn)撫司來的大人，據(jù)說是方壓了罪人到進(jìn)京的路上，順道進(jìn)來討口茶喝，借宿一宿。

    如此貴客寺里怠慢不得，其馀閑雜人等也生怕得罪，紛紛著急地要離了此處。

    聽掃地的小沙彌聊起，領(lǐng)頭的那人名叫于珃，是老祖宗安插在這兒的心眼。為人圓滑事故，手段毒辣，在軍守備跟前得利，京里頭也吃香，前陣子還巴結(jié)上了某位同知，娶了人家里最小的姑娘，日子得意的很。

    “這樣的人怎麼會(huì)接這等差事？”

    “許是劫了個(gè)大的，上趕著邀功呢?！?/br>
    深夜客樓里熱鬧，笙歌四起，燈火階臺下。

    于珃酒杯舉得心不在焉，懷里摟著自個(gè)兒帶的小唱，從腰支揉到了臀上，捏了他一把，問道：“咱們千戶大人上哪兒去了？”

    “到后頭的樓里逛去了?！蹦侨藘菏沽藗€(gè)眼色，嬌哼了聲，笑道：“老爺方才沒聽見？徐大人說是不喜歡熱鬧，要清凈清凈呢?！?/br>
    “……是嗎?！庇讷z閉上眼，將杯中物含在口中，喂給了對方，“他要掃興就隨他去吧，咱們快活更要緊?！?/br>
    朱辭云今日沒留宿在蕭盛那兒，人說是怕有事牽連上，讓他趕緊回鍾猶桂身邊待著，等風(fēng)頭過了才好。

    鍾猶桂哄了半日才讓對方入睡，睡前朱辭云喃喃自語著，說是要跟兩個(gè)哥哥下山去，開家脂粉鋪?zhàn)?。如今天下人都精致，愛美的人，錢最容易賺得，不怕沒生意可做。

    鍾猶桂順了順?biāo)陌l(fā)絲，說什麼都答應(yīng)他。直到朱辭云睡熟了，才走下樓去。

    正巧趕上了尋上樓的人，鍾猶桂自知避不開，只能趁著行禮，將燈悄悄移到了遠(yuǎn)處，好不照出自己的樣貌來。

    “怪不得他們說我要往逍遙處去。”徐經(jīng)山倚著欄桿看他，說：“原來是因?yàn)槟恪！?/br>
    鍾猶桂還未想出開脫的理由，只聽對方又道：“你應(yīng)該也是這兒的香客，怎得落到這步田地？”

    “是跟著誰倒楣了不成？”

    他的口氣似問罪一般，讓鍾猶桂不敢答話。

    “你是啞巴嗎？”那人自顧自地問著，也不管對方會(huì)不回答，只道：“啞巴也好，省得多嘴舌?！?/br>
    “你……就當(dāng)是遇到個(gè)難纏的醉漢瞎嚷嚷，聽聽就忘了吧?！?/br>
    徐經(jīng)山說，自己有個(gè)自幼相處的竹馬，兩人因同樣刻苦的處境而惺惺相惜，又一同進(jìn)了官場，約定好，不論誰先攀了高枝，都得帶著另一個(gè)人享福去。

    “有次他在萬歲爺?shù)难缦虾雀吡耍医o他扛回了屋里，他就抱著我不撒手……”他頓了一頓，繼續(xù)說：“但他隔日卻說他什麼都不記得了?！?/br>
    “我知道他想前程想瘋了，才不敢認(rèn)與我之間的事?！?/br>
    “但他那晚酩酊大醉，嘴里仍舊喊著我的名字……這讓我如何能忍？”

    徐經(jīng)山苦笑著，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說句實(shí)話，那袁姑娘也忒可憐，被親爹賣給了這麼個(gè)薄情郎，整日里守著空房，連夫君的面也見不上幾回?！?/br>
    “要換作是我，估計(jì)就不活了?！?/br>
    那人接連絮絮叨叨了幾番，才又說道：“讓你聽了這麼多，也怪不好意思的?！?/br>
    “看在這個(gè)份上，給你個(gè)忠告?！?/br>
    “下月中旬前，最好趕緊離開這兒。萬一出了什麼事，可怨不得我沒及早告訴你?！?/br>
    徐經(jīng)山留下這些話便要離開，鍾猶桂卻在后頭喊住了他。

    “大人，您可曾聽說過，京中有位姓程的貴人？”

    對方聞言沉默了會(huì)，只說：“有些事，多聽多問了旁人幾句，難免會(huì)惹來殺生之禍?！?/br>
    “你若想知道，不妨直接問問他吧。”他笑了笑，一擺手，轉(zhuǎn)身進(jìn)了深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