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被鎖上了。李若辰跑到了傳菜間的里門門口，想從這里穿過去，然而，這個門也關(guān)上了。

    他的額頭上，已經(jīng)密密麻麻地起了一層冷汗。韓初凜的出現(xiàn)，無疑把他最不愿意想起來的痛苦回憶，勾了出來。他都已經(jīng)跑到了這么遠的地方，隱姓埋名帶著眠眠平靜地生活了五年，為什么這個人還是不肯放過他。

    一想到眠眠，李若辰更是抓著門把的手都抖個不停。他不是沒領(lǐng)教過韓家人那種高高在上，頤指氣使的態(tài)度，如果讓他們發(fā)現(xiàn)了眠眠的存在，孩子會被搶走嗎？

    他臉色刷白，又轉(zhuǎn)身，強裝鎮(zhèn)定地看向韓初凜。

    韓初凜站在原地沒動，他的目光，自始至終黏在李若辰的身上。他見李若辰害怕成這個樣子，雙手舉起來，作投降狀，也往后退了一步，示意自己絕對不會做什么。

    他的動作有點孩子氣。

    “你別害怕行不行，我沒想做什么?！表n初凜輕聲說。

    這個包廂面積很大，韓初凜和李若辰幾乎是一個站在南邊，一個站在北邊，中間隔了近十米。李若辰再度去摸兜里的手機，努力平復(fù)著胸口還有些亂的心跳，輕輕點頭。

    見李若辰點頭，韓初凜像是得到了什么獎勵般地，笑了起來。

    “我們坐下談好嗎？”

    李若辰依舊是站在角落里，背緊緊地抵著門板，遲疑了一下，說：“有什么好談的？”

    他看到韓初凜的臉上閃過……受傷的表情，轉(zhuǎn)瞬即逝。

    韓初凜苦笑了一下，“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嗎？從知道你離開的那一天起，我就一直在找你，五年，整整五年。李若辰，你怎么這么狠啊，連一點線索都不給我留……你為什么不肯相信我是真的知道錯了呢？我是真心想彌補你的，當時在法庭上，我在你面前放棄了辯護，愿意去坐牢，這樣你都不愿意相信我嗎？”

    李若辰絲毫沒有被他的話打動，說：“你不可能去坐牢的?！?/br>
    他當時，也因為韓初凜和雁戎那種瘋狂的行徑疑惑了很久。后來韓夫人把他送走，他自己找到了答案。韓初凜和雁戎的家庭根本不會讓他們背負罪狀，進入監(jiān)獄。他們兩個人那么做，也是有恃無恐。

    韓初凜急道：“如果早知道要煎熬著找你五年，我他媽還不如去坐牢！我求你信我一次好不好。我知道以前是我太混蛋了，我做的不對。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全想明白了，我以前看見你就想欺負你，可是，后來，后來我喜歡你。李若辰，你給我一次機會，就最后一次，你跟我回去，我一定會好好對你的?！?/br>
    喜歡。

    李若辰愣了一下。

    韓初凜英俊的臉上，混雜著期盼和焦急的神情，在渴求著他的回應(yīng)。這種神情是完全陌生的，李若辰?jīng)]有見過。

    韓初凜說喜歡。李若辰?jīng)]有被人喜歡過，可他大抵也知道，喜歡一個人不是這樣的。

    見李若辰微低著頭默然不語，韓初凜忍不住邁開腿朝他的方向走了兩步，認真地又重復(fù)了一遍：“李若辰，我喜歡你。你相信我……”

    “我相信?！崩钊舫嚼潇o地說。

    仿佛有什么細小的煙花在腦內(nèi)砰地炸開，僅僅是這三個字就要讓韓初凜忘乎所以，他沒笑多久，李若辰又說：“不是喜歡別人就會有回應(yīng)。我們已經(jīng)很久沒見了，我現(xiàn)在有了自己的生活，不希望再被打擾。以前的事，就讓它們一筆勾銷了。韓初凜，你放過我，行不行？”

    他其實沒把韓初凜嘴里說的喜歡當一回事，只是不想和他爭辯，盡快結(jié)束掉這場談話。

    “不可能！”韓初凜咬著牙說，音量提高，“我他媽找了你五年！我絕對不會放開你。你回到我身邊，我發(fā)誓，我會對你好一輩子。”

    他說完，又意識到自己太兇了，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他今天真的只是想和李若辰心平氣和地談一談，結(jié)果說著說著，又把自己給氣成這樣。

    “我結(jié)婚了，我對現(xiàn)在的生活很滿意?！崩钊舫捷p飄飄地說。

    提起結(jié)婚這茬，韓初凜被噎得五臟六腑沒有一處不疼，他自然不敢在李若辰面前說什么押著他去離婚之類的混賬話，只得含糊道：“結(jié)婚了還可以去離婚。我能讓你的生活比現(xiàn)在強一千倍，一萬倍。”

    李若辰搖了搖頭，說：“我不想要?！?/br>
    “你沒試過，怎么知道自己不想要呢？我不會逼你的。你不知道找到你我有多開心，既然你現(xiàn)在不答應(yīng)，我有足夠的耐心，等到你答應(yīng)的那一天。”

    看著韓初凜死纏爛打的架勢，李若辰的內(nèi)心是濃烈的絕望。他不知道怎樣才能徹底地擺脫韓初凜，更害怕韓初凜知道眠眠的存在。

    韓初凜拿起桌上的鑰匙，朝李若辰這個方向走來。

    隨著他一步步的靠近，李若辰不住地往旁邊挪。

    韓初凜把房間門打開了，說：“你走吧。走之前，能不能給我留個電話。你知道的，我想查你的電話很容易，但我還是想讓你自己說。”

    又來了。李若辰想起了從前韓初凜和雁戎那種可怕的獨占欲和掌控欲。他短暫地閉了下眼睛，向韓初凜報出自己的電話號碼。

    韓初凜給他拉開一扇大門，告訴他可以走了。李若辰經(jīng)過他身邊的時候，被韓初凜那種仿佛要化為實質(zhì)的目光盯得身體發(fā)抖，一出去就邁開步子跑了起來。

    李若辰直接沒有回原來的包廂。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了酒店大門，失魂落魄地打了個車回家，付錢的時候才后知后覺地感到心疼——坐地鐵能省四十多。

    進了家門，在客廳暖黃燈光的照耀之下，李若辰才徹底感覺自己安全了。

    齊賽正和眠眠一起玩油畫棒，抬起頭來招呼他：“回來啦周哥，這么早啊，我還以為你得吃到八九點呢?！?/br>
    “爸爸！”眠眠笑著叫他。

    “哎。沒喝多少酒，所以回來得早?！崩钊舫矫銖姷靥崞鹱旖牵瑧?yīng)了一聲，又向齊賽解釋。

    “眠眠作業(yè)已經(jīng)寫完了。晚上我給她下了點那個兒童水餃吃，對了，冰箱里還有一包，再不吃還有半個月就過期了，你記得哪天給她下了吃啊?！饼R賽一邊給眠眠遞油畫棒，一邊說。

    李若辰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爸爸，你看我畫的好不好看？”眠眠仰著一張小臉，問道。

    她畫的是張海邊日落圖，青岸市是沿海城市，李若辰周末的時候經(jīng)常帶她去海邊玩。

    “好看啊，眠眠畫得，就像真的一樣?！?/br>
    李若辰摸了摸她的頭，拋開雜念，先坐下來陪眠眠把這幅畫完成。她玩的是軟性油畫棒，還需要把顏料切下來再來回碾，小孩兒畢竟手勁不大，他和齊賽就一人拿著個刮刀，在調(diào)色板上給眠眠弄她想要的顏色。

    “別說啊，碾這東西還挺解壓的，有點像橡皮泥?！饼R賽笑著說。

    李若辰忍不住把自己正在碾的那塊淺黃色想象成韓初凜，如果任人揉搓圓扁的人不是自己，那該有多好。

    他甚至想，要不要現(xiàn)在就收拾東西逃去另外一個城市?？蛇@顯然是不可能的，不說他上班和眠眠上學(xué)的問題，戶口一項，就能難倒人。

    眠眠畫完之后，心滿意足地去洗手上的顏料了。

    李若辰和齊賽一起收拾著那些亂七八糟的作畫工具，塞進柜子里。

    李若辰看了眼衛(wèi)生間，眠眠正拿洗手液搓著小手，很認真。他壓低聲音，對齊賽說：“接下來幾天，能不能麻煩你先去接眠眠上學(xué)放學(xué)？我公司……有點事?！?/br>
    他擔心哪天領(lǐng)著眠眠出出進進的時候，被韓初凜撞見。可這事情，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齊賽答應(yīng)得很爽快，讓李若辰安心工作。

    晚上，李若辰陪眠眠看完睡前故事，回到自己的房間，手機傳來一連串震動的聲音。

    “我很想你?！?/br>
    “我真的喜歡你。”

    “原諒我好不好?！?/br>
    全都是一個陌生號碼發(fā)來的信息。李若辰看了兩三條，直接把它給屏蔽了。

    李若辰的擔心不無道理。他當天夜里，幾乎沒怎么睡著覺。第二天精神萎靡地出小區(qū)步行去地鐵站時，一輛高大的越野車停在他面前。

    韓初凜直接打開車門，從車上跳了下來，一手扶著車，說：“早上好，上車，我送你去公司?！?/br>
    李若辰把頭撇過去，退后一步，說：“我不用你送?！?/br>
    韓初凜沒和他過多的爭執(zhí)，只是開車一路跟著李若辰到了地鐵站。

    李若辰下班出來時，韓初凜同樣把車停在公司門口，等著想要送他回家，被拒絕了就開車不緊不慢地跟著他。下午茶點時間，李若辰還收到了用他的名字給全部門訂的咖啡和餅干，一連幾天皆是如此。

    這樣出風(fēng)頭的行為，給李若辰造成了很大的負擔。尤其韓初凜的那輛越野車很惹眼，每次停在公司樓下都有人指指點點。

    這天，李若辰下班之前收到了齊賽的信息。齊賽說她今天出外景，結(jié)果因為攝影師遲到，到現(xiàn)在還沒拍完，趕不及回去接眠眠。

    李若辰犯了難。他看了眼時間，離下班還有一個小時，韓初凜應(yīng)該來不了那么早。他干脆請假提前回家。

    公司門外，果然沒有韓初凜的車。

    李若辰先打掃了會衛(wèi)生，掐著點出門去接眠眠。

    他不知道的是，他一離開公司，丁哲放在行政部門的盯梢人員就把消息發(fā)給了韓初凜。

    韓初凜刷了幾天存在感，已然是按捺不住。他買了幾樣?xùn)|西，想去李若辰家里再和他談一次。剛把車開到路口，眼尖地看見李若辰正過馬路。

    他跟著李若辰，到了一家幼兒園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