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辰手機(jī)上顯示的來電是未知號碼，歸屬地是西城。他直覺這電話應(yīng)該是韓初凜打來的，怕這人又要打個不停，直接按下接通。

    令他意外的是，電話那頭的，并不是韓初凜，而是一個熟悉的女聲，那聲音溫溫柔柔地說了幾句話，李若辰立刻認(rèn)出來這是韓夫人。

    “喂？是李若辰嗎？你還記得我嗎？”

    李若辰愣了愣，應(yīng)答：“我是。您有什么事嗎？”

    “是這樣的，”韓夫人急得都有些失態(tài)，仿佛聽見他的聲音就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韓初凜為了你的事情，跟他爸爸鬧得很僵，父子之間都快要打打殺殺了……”

    李若辰安靜地聽著，想起了什么，問：“韓初凜說，您生病了，您身體還好嗎？”

    “……”韓夫人靜默一陣，“說起來慚愧，我沒生病，那只是用來騙初凜回來的幌子?！?/br>
    李若辰不知為什么，突然想起來韓初凜走的那一天，那副飽受打擊而焦慮的神情，韓初凜知道了這只是因?yàn)轵_他回去而編織的謊言，不知道是慶幸更多，還是憤怒更多。

    他們這樣的家庭，也真是很奇怪。

    這一問一答之后，韓夫人突然不再說話，李若辰耐心地等待了會，問：“您還在嗎？”

    “啊，”韓夫人慌亂地應(yīng)他，“我，我是想問你，能不能勸一勸……勸一勸初凜?！?/br>
    李若辰坦然地說：“當(dāng)時(shí)您送我走的時(shí)候，我就已經(jīng)下定決心，不會再和以前的事情扯上關(guān)系。這件事情，光靠我來勸也沒辦法解決，更可況，我不覺得我的話在韓初凜那里有什么分量。你還不如叫雁戎……”

    最后一句話，他也暗含了點(diǎn)私心。如果雁戎能離開，他的生活立刻會回到正軌。

    “怎么沒有分量？他——”韓夫人似是心力交瘁地嘆息道，沒繼續(xù)說下去，“好，謝謝你，我明白了。”

    接完電話，李若辰回到病房，看見雁戎正蹲在眠眠跟前，仰著頭和她說話，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意，如同冰雪初融。

    李若辰仍是本能的，有種阻止他接近孩子的沖動。又想起來自己已經(jīng)答應(yīng)雁戎，同意他看孩子，強(qiáng)忍著坐到一邊?？吹贸?，眠眠和雁戎相處得還不錯，不知道是不是血緣在作祟。

    他們在醫(yī)院一直呆到中午。齊賽訂了醫(yī)院里的盒飯?zhí)撞?，李若辰看了眼，確定飯菜質(zhì)量還可以，才放心地離開。出病房后，他帶著眠眠到防疫站咨詢了打疫苗的事宜。

    回到小區(qū)，到了樓盤中間的路上，雁戎往后走回車庫，眠眠停在原地不動了。

    她抓著李若辰的手看雁戎的背影，問：“爸爸，這個叔叔說他因?yàn)楦F，所以住在車庫里。車庫里真的能住人嗎？他有多窮啊？”

    “……”李若辰真是不知道這個問題該怎么回答，避重就輕道，“車庫怎么不能住人了？爸爸老家里的房子，圍墻還是用石頭壘起來的，一樣可以住人?！?/br>
    眠眠的注意力果然馬上被吸引了，“哇，石頭墻，那和電視里一樣。爸爸，我們什么時(shí)候回你的老家玩吧，我想看石頭墻?！?/br>
    聽著眠眠稚嫩的聲音，李若辰也有些意動。既然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被找到了，回西城就不必?fù)?dān)心什么。這幾年，他一直都是遙遠(yuǎn)地朝著西城的方向祭拜爺爺奶奶，馬上又要過年了，也是時(shí)候回去掃墓祭拜了。

    “好啊，等我放了假，就帶你回去。”他笑著應(yīng)道。

    他們聊了幾句天，雁戎已經(jīng)走到車庫的位置把門大敞開，左右各一扇，他就站在門口朝李若辰和眠眠揮手。

    眠眠也用力地回禮，沒揮兩下，被李若辰拽走了。

    周一上午，李若辰請假帶眠眠去打疫苗。不出意外，雁戎還是緊跟著他們到了醫(yī)院防疫站。

    李若辰本以為周一上午防疫站人會少些，才開門半小時(shí)，掛號處就已經(jīng)排起了長隊(duì)，大多數(shù)是大人帶著小孩，從里面還飄出來小孩兒怕打針的強(qiáng)烈哭聲，十分熱鬧。

    他帶著眠眠排隊(duì)，雁戎的聲音從后面?zhèn)鬟^來，“你們?nèi)ビ^察區(qū)坐著等吧，我來排?！?/br>
    李若辰頭也沒回，“不用了?！?/br>
    眠眠聽明白了，回頭，“謝謝叔叔，我跟爸爸排就好了。”

    雁戎于是不再堅(jiān)持。

    排了大概半個小時(shí)，他們終于到了臺前。醫(yī)生登記完眠眠的信息，跟他們說水痘疫苗有兩種，一種是進(jìn)口的，一種是普通的，進(jìn)口的要貴上很多。

    雁戎不假思索地說：“打進(jìn)口的?！?/br>
    李若辰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他搶話，無奈地說：“嗯，就打進(jìn)口的吧?！?/br>
    他們拿著單子去打疫苗。注射室和留觀區(qū)挨著，都是一片孩童的鬼哭狼嚎。有打完了哭的，還沒打正在害怕的……眠眠畢竟四歲多了，沒那么容易受影響，安安靜靜地被李若辰牽著在注射室外面排隊(duì)。

    打完疫苗，要留下觀察半個小時(shí)。李若辰去扔眠眠用完的止血棉棒，再回來時(shí)被一個正在留觀區(qū)瘋跑的小男孩兒給撞了一下，那小孩兒胖，身體像個小炮彈，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砸在李若辰身上。

    一種微妙的氣息卷進(jìn)他的鼻腔里，雁戎撈著他的腰，把他抱在了懷里。李若辰能夠感受到自己的肩胛骨就緊緊地貼著他的胸膛，雁戎有力的一條胳膊整個環(huán)在他的腰上，他心里突突直跳，被這種久違的身體接觸弄得額前出汗。

    雁戎就這么抱著他，冷聲道：“留觀區(qū)不是兒童樂園。誰家的孩子，連家教都沒有嗎？”

    這話說得其實(shí)有些刻薄，房間里不少家長的目光頓時(shí)集中在他們身上，李若辰感覺臉快燒起來，扭動著掙扎開了雁戎的胳膊，蹲下去給眠眠整理她因?yàn)榇蛞呙缍櫫说囊路?/br>
    雁戎緊接著湊過來，問：“沒事吧？撞到哪了？”

    李若辰的不自在簡直達(dá)到了頂峰，這里本就人多，空氣流動差，他有些喘不過氣來，敷衍道：“沒事?！?/br>
    眠眠的眼睛在他們兩人之間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留觀區(qū)的椅子已經(jīng)差不多坐滿了，雁戎低頭看著眠眠的小臉，問：“眠眠，累了嗎？你要不要坐叔叔腿上?！?/br>
    李若辰立刻開口阻止，說：“不用了。就剩二十分鐘了，站會兒沒什么。”

    雁戎卻已經(jīng)蹲跪下來，留出一條腿，拍了拍，示意眠眠往上坐，“來吧?！?/br>
    他的姿勢稱不上優(yōu)雅，可毫不猶豫蹲下來叫眠眠坐的模樣倒顯得極其有耐心，李若辰愣了兩秒神，雁戎已經(jīng)拉著眠眠坐下去。

    就這么坐了二十分鐘，再起身時(shí)，李若辰明顯看到雁戎的腿腳已經(jīng)麻了，有些站不穩(wěn)。他突然間覺得，也許雁戎是有點(diǎn)喜歡眠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