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起來。”阿勒葉對祈羽說。

    樹葉輕輕搖晃，似乎要從中走出什么東西，但又什么都沒有。

    月亮被一層薄霧遮住。

    一切靜悄悄的。

    阿勒葉敏銳地感覺到樹林中藏著危險的東西。但他想不到阿吉詆會以何種方式來挑戰(zhàn)他。阿吉詆畢竟稚嫩，即使可以給他造成傷害，也不能達(dá)到擊殺他的目的。他還太小。除非……

    阿勒葉想到的，阿吉詆自然想到了。

    阿勒葉緊張地看向祈羽，祈羽還無知覺地四處張望。他瞪大眼睛看黑暗處，想從中找到兇獸。但危險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來了。

    樹林長得太高、太厚，從中又垂下無數(shù)的藤蔓。地上喜陰喜濕的蕨類植物放肆生長著。月光要穿透這些樹葉落到地面，非常困難。因此只看到許多夢一樣的銀霧和影子。大片大片的肋條一樣的闊葉將月光篩得粉碎，只在晚上出沒的各類毒蟲、長蛇都出來了。

    忽然聽到幾聲悅耳的鳴叫，有節(jié)奏的，模仿鳥叫聲音的。心神被這些鳥叫聲分去注意力后，仔細(xì)分辨，發(fā)現(xiàn)這些鳥叫聲其實是人類發(fā)出的。是人類，在模仿鳥類的聲音，狩獵。

    阿勒葉對祈羽說：“趴下來！”但已經(jīng)有點來不及了。

    伴隨著漆一般濃黑的夜色，暗色的毒蜂趁著月色飛了出來。它們一大群如云如霧，在黑暗中根本看不到顏色，只有翅膀上的磷光折射一點點光芒。這些毒蜂都藏著殺人的毒針，組織性強，根本不畏懼死亡。

    蜂群猶如領(lǐng)了軍令的大軍，成群結(jié)隊地向黑暗跋涉。這種違反蜂類本性的動作證明它們的目的只有一個，殺人！

    “嗡嗡嗡……”

    “躲起來！”阿勒葉說。祈羽反應(yīng)很快，但他已經(jīng)感覺手臂上多了幾個蜂類的碰觸，尾針扎了一下后刺骨般的疼痛?！鞍“　逼碛鸾辛藥茁暫箝_始死死咬住下唇忍耐疼痛。腦袋上也挨了幾個毒蜂的咬，頭疼得像被錘子敲一樣。祈羽卻不得不屏聲靜氣，盡量鎮(zhèn)定，因為恐懼會引來更多的攻擊。阿勒葉把外套扔了過來，祈羽裹著阿勒葉的外套趴在地上躲避。他感覺到無數(shù)的毒蜂隔著外衣在碰觸他。毒蜂也感覺到疑惑，它們不知道外衣之下是個人還是別的生物。饒是如此，祈羽屁股上也被多蟄了幾下。

    阿勒葉冷酷地說：“阿吉詆，這就是你的招數(shù)？”模仿鳥叫聲的人，是阿吉詆。

    奇異的是，毒蜂繞過阿勒葉身邊時，都像有一層隔閡一般，根本不敢去碰觸他。蜂群只圍繞著祈羽藏身之處打轉(zhuǎn)，疑惑著要不要去攻擊，它們也害怕阿勒葉的氣味。

    祭司沒有弱點，殺死他的祭品才是弱點。

    林中傳來一聲輕笑。

    仿佛女妖一樣的夜梟聲音響起。“桀、桀、桀——”

    “阿勒葉?！逼届o中帶著怒氣的聲音響起。阿吉詆來了。

    祈羽原本趴在地上，地上都是濕漉漉的水，已經(jīng)堆積多年的腐爛松軟的樹葉，有一種雨林特有的氣息。雨季會從這些堆積物中發(fā)出有毒的瘴氣，毒殺過往的動物和行人。阿吉詆未露面，他換了一種模仿的聲音。他開始模仿，雨林中殺人生物的聲音。

    “咕，咕，咕——”幽深又古怪的生物叫聲響起。

    聲音如同毛毛蟲般鉆進(jìn)祈羽的耳朵里。祈羽感覺松軟的地面在抖動，仿佛有什么東西從地面下鉆出來。祈羽連忙雙手撐地離開地面。這種顫動是微小的，不是地震那種地動山搖，卻讓人感到毛骨悚然?！斑伞卑殡S著一聲陰寒的叫聲，一只色彩鮮艷的樹蛙出現(xiàn)在了樹干上，隨后，越來越多顏色鮮明的毒蛙出現(xiàn)了。

    最先出現(xiàn)的樹蛙是亮藍(lán)色的，這種鮮艷的顏色表明它在雨林中根本沒有敵人。隨后出現(xiàn)各種熒綠色、亮黃色的樹蛙，星星點點地出現(xiàn)在樹干上。它們只有手掌三分之一大小，而身上的顏色，都是吞吃了很多毒物之后逐漸積累出的顏色。作為雨林毒物之王出現(xiàn)的樹蛙，碰觸一下就會讓手指感到燒灼一般的痛苦。它們甚至是熒光的，在樹林中如同一條光帶。

    “啊——”祈羽被毒蛙吸引住注意力的時候，忽略了從地面下鉆出來的生物。拇指大小的火紅色螞蟻從樹葉層中爬出來，咬一口就會腐蝕人類皮rou。它們擅長群體攻擊。一大群毒蟻攻擊上來時，鹿也會被整個吃掉。

    “走！”阿勒葉對祈羽說。祈羽也顧不上空中飛舞的毒蜂了，他裹著阿勒葉的外衣就往外跑。數(shù)種毒物在空中、地上戰(zhàn)斗起來，樹蛙在吞食螞蟻，毒蜂也在攻擊樹蛙，亂作一團(tuán)，毒氣蔓延。

    祈羽剛被毒蜂蜇完，小腿、肘部又被毒蟻咬了幾口，火燒一樣地疼痛，巨大的水泡長出來。祈羽疼得嘰哇亂叫。不注意一只樹蛙又跳到祈羽肩上，祈羽手忙腳亂甩掉了，樹蛙的毒連巨蟒都害怕。祈羽被追得無路可逃，披著阿勒葉的外衣一股腦跳進(jìn)了河里，咕咚一長串氣泡冒上來。毒蟲撕咬的傷口被冷水浸泡也好一些。良久，祈羽才又偷偷摸摸摘了一根蘆管幫助呼吸，他是徹底不敢從水里出來了。

    見到祈羽跑遠(yuǎn)，阿勒葉這回是真的怒了。沒有風(fēng)，他的頭發(fā)卻輕輕飄動起來。遮月的烏云被迅速吹去。一股暗藏的氣流，出現(xiàn)在樹林中。無論是空中攻擊的毒蜂，還是地上的毒蟻，都被這股氣流沖散。一條十分巨大的蛇尾出現(xiàn)在樹林中，阿勒葉也比平時更高大冷酷。他睥睨著黑暗，樹林中發(fā)出數(shù)聲咕嚕嚕的怪叫，然后蛇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阿吉詆從樹林中卷了出來。

    阿吉詆整個身體被蛇尾卷住，尾尖直接纏住阿吉詆的脖子，纏繞的姿勢可以把他勒死。蛇類肌rou的強度人體根本無法抵抗。阿吉詆發(fā)出一聲嘶吼，努力拯救自己的脖子，但他的力量根本無法和阿勒葉的蛇尾抗衡。

    “這就是你的本事？”阿勒葉眼中仿佛閃著冰冷的火焰。

    阿吉詆的眼中也充滿毒意，他不斷掰扯著阿勒葉的蛇尾，試圖掙脫。他根本不認(rèn)輸。阿吉詆是整個倒吊著被阿勒葉從樹上扯下來的，他現(xiàn)在快被蛇尾卷死，但一句話都不肯說。

    隨著阿勒葉的怒意，地面上、樹皮上不斷有水冒出來，水分像沸騰一樣冒出氣泡，逐漸變得具有侵蝕性。剛才還趾高氣揚的毒蛙、毒蟻，不是被水淹死，就是被水沾上后開始腐敗潰爛。

    “我要……殺了你。”阿吉詆掙扎著說。阿吉詆的蛇尾也露了出來，但他沒有力量和阿勒葉抗衡。

    “你沒有這個能力?！卑⒗杖~說。

    水神的怒意引發(fā)了這塊區(qū)域的天氣變化，雨云開始堆積在空中。風(fēng)雨氣息出現(xiàn)。狂風(fēng)吹得樹葉互相打轉(zhuǎn)。阿吉詆仇視著阿勒葉：“你……殺死了……我的父親?！?/br>
    “沒有我他一樣會死?！卑⒗杖~說。

    阿勒葉的蛇尾越纏越緊，雷聲和閃電開始出現(xiàn)在云中。絞殺生命讓阿勒葉感到興奮，他遏制不住殺戮的欲望，尤其是同族。他可以把阿吉詆的全身骨頭都絞碎，胸腔壓迫，窒息而死。

    “你為什么要殺他……”阿吉詆死撐著不松口。

    “洪水，水城。”阿勒葉簡短地答復(fù)，他也不太愿提起，“淹死人?！?/br>
    阿吉詆眼神非常冰冷，他迄今不感覺自己有什么錯：“憑什么？咳咳……人類像蟲子一樣……死了一窩又生出來一窩……死幾個算什么。有我的父親重要？”

    阿吉詆的態(tài)度讓阿勒葉對他失去耐心，蛇尾纏著阿吉詆的脖子逐漸收緊。對于追殺他的人，阿勒葉也不會多幾分仁慈?！翱瓤取卑⒓g臉色漲紅，努力揪著阿勒葉的蛇尾，鱗片也被他扯下。兩個水神的力量在斗爭，數(shù)個閃電炸開在空中。

    “阿勒葉！你殺了阿迦什——咳咳——還要殺死他的獨生子嗎？”

    阿勒葉突然驚醒，從沖動的殺意中回過神來。阿吉詆的確是阿迦什留在地上的唯一血脈。想起阿迦什臨終的囑托，阿勒葉緊盯著阿吉詆，蛇尾卻在逐漸松開。

    虛弱的阿吉詆臉上閃過得逞的笑。祈羽那邊，則發(fā)生了意外——

    血腥的氣味，在河水里蔓延開來。

    有一種兇手，它們只感應(yīng)恐懼的氣味。當(dāng)獵物散發(fā)出驚慌、恐懼的信息，它們的兇性會被激發(fā)，從麻木不仁的游魚，變化成殘忍嗜血的兇手。兇狠起來，同族之間都互相嗜咬。

    身上出現(xiàn)各式嗜咬傷口的魚尸出現(xiàn)在河里。

    祈羽身上傷口散發(fā)的血腥味吸引了食人魚。同時，也因為某個“水神”的驅(qū)趕，這群食人魚聚集到了一起。食人魚只有巴掌大小，腹部是美麗的紅色，但嘴中長滿鋸齒。一口就可以撕下一塊血rou。

    祈羽在水中感到一陣劇痛，他的手腳、腹部，都遭到了食人魚的嗜咬。劇痛讓他不得不浮出水面，逃離河流，而水中密密麻麻的食人魚已經(jīng)將他的去路堵住。“天殺的阿吉詆！”祈羽不得不伸出水面換氣，也開始大肆辱罵起阿吉詆。祈羽奮力向岸上逃去，太多的食人魚阻緩他的速度。而越來越多的血液激發(fā)了食人魚的兇性，他們不僅咬祈羽身上的rou，搶不到的也開始咬同類的rou。

    水面一片翻騰。

    “羽！”阿勒葉擔(dān)心地沖向祈羽，而阿吉詆也露出了他的真面目，陰寒冷酷地大笑。隨著阿吉詆念動咒語，風(fēng)吹著他的額發(fā)，大團(tuán)、大團(tuán)如亂麻般的閃電砸下來。砸到了祈羽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