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

    尹路頓時渾身汗毛倒豎，一股熱血直沖天靈。

    什么叫……不算？談過？親過？抱過？發(fā)生過“邊緣性行為”？

    尹路從床上跳起來，沖進浴室重重摔上了門。他原本以為，靳無虞是個被自己誘惑、一手開發(fā)出來的懵懂純情小處男。他從沒想過靳無虞也會有“過去”。他接受不了。

    “尹路?！苯鶡o虞輕叩浴室門：“你生氣了？開門?！?/br>
    “滾！”尹路一聲就喊破了喉嚨。

    “你答應過我，生氣了要告訴我為什么。剛才Dr.　Foster還說……”

    哪壺不開提哪壺！

    “你去死吧靳無虞！”這聲嘶吼在浴室里炸響，回蕩，把尹路自己嚇了一跳。

    尹路抹掉眼淚，背靠著門蜷成一團。腦子里的自己歇斯底里地跺著腳嚎哭著罵靳無虞，另一個聲音卻又輕蔑地嘲問：“你有臉罵他嗎？你自己屁股有多干凈？”

    那能一樣嗎？我從沒對別人走過心。而且都是一次就斷得干凈，我又沒有跟哪一個炮友定期視頻通話！我又沒有背著他、跟長成這樣的人類精英男性深談交心！有什么話不能跟我說？不是“只愛我”嗎？怎么在他面前也狂搖尾巴？

    墻里傳來咕嚕咕嚕的下水聲，尹路猛然意識到，好安靜，外面已經(jīng)沒聲音了。

    靳無虞怎么不敲了？又跑了？天吶！我剛才是不是……叫他去死了？！

    尹路趕緊起身開門往外沖，腳下卻像踩著棉花，只覺得步履維艱。

    幸好，靳狗沒跑。靳無虞抱著頭跪趴在床上，發(fā)出呼哧呼哧的急喘聲，像在抽泣。

    “靳無虞……”尹路發(fā)出的聲音又輕又啞：“你怎么了？”

    靳無虞不回答。

    “哎，我說錯話了。你不要……去死。我舍不得你去……”

    話沒說完，就被撲上來抱的靳無虞撞得差點仰面倒了。

    “你為什么生氣？”靳無虞吸了下鼻子問：“為什么讓我去死？！”

    笨蛋大傻狗！

    “我說了你不許……嘲笑我！”

    真是廢話，靳無虞怎么可能會有“嘲笑”這么復雜的反應。

    尹路拉下這張老臉：“我吃醋了！你跟Foster到底發(fā)生過什么？你怎么那么喜歡跟他說話？”

    靳無虞撐開他，一臉詫異地盯著他鼻尖：“他是我的心理醫(yī)生，我付錢了啊！”

    付的錢還不少，一小時300多美金。但這錢不得不花。離開父母的庇護，來到美國獨自生活后不久，靳無虞就意識到，假如他把自己心里關于這個世界、關于愚蠢人類的真實看法都說出口的話，能天天被人追著打斷三條腿?？勺屗徽f，又不太現(xiàn)實。這么多話憋在肚子里，正常人都受不了，更何況是他。在跟別人發(fā)生過幾次爭執(zhí)后，學校給他推薦了一位會講漢語的校友、看起來跟他一樣智力超常的心理醫(yī)生，Hugh　Foster。

    簡言之，Dr.　Foster是靳無虞的“垃圾桶”。定期找Foster倒“垃圾”，是為了能更順利、更好地融入人類社會。

    靳無虞不知道的是，他的“負能量”實在太大了，以至于Foster每次跟他聊過之后，還得去找自己的心理醫(yī)生傾訴。每每想起這事兒，F(xiàn)oster腦海中都會浮現(xiàn)出那位愛在胡同口蹲著、跟“小老外”侃大山的黃包車大爺常說的那句，錢難掙，屎難吃。

    尹路稍稍冷靜下來，覺得Foster也挺不容易的。聽這意思，靳無虞只把Foster當成花錢買的樹洞而已。靳無虞確實有一開口就令人窒息的本事，這活兒我的確干不了。

    可“不算”呢？不算做過，那還是嘗試做了？差點兒做了？

    “那我問你，你究竟有沒有跟他……那個過？你們試過？做到哪一步了？你老實告訴我，我不生氣。”

    怎么可能不生氣！尹路這么說，只是為了哄靳無虞開口。靳無虞卻不上當，反而松開他的懷抱，又趴回兩個枕頭中間，蜷成一團。

    尹路心一沉。不會吧！這個Foster難道是個畜生？那時靳無虞才十四五歲，他該不會利用職務之便，占我家小狗便宜吧？！

    尹路伸手撫摸靳無虞拱起的脊背，柔聲說：“沒事，別怕，有我呢，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

    靳無虞扭頭一臉懵：“誰傷害我？”

    “啊？沒有啊……”尹路繼續(xù)順毛摸他：“那你們到底發(fā)生過什么？你不告訴我，我就會胡思亂想，想得可能比你們實際做過的，還嚴重很多……”

    靳無虞看上去無比糾結(jié)：“你為什么要知道這件事？我不想說！我不想告訴你！”

    “我是你男朋友，我有權(quán)知道?！崩向_子尹路上線：“兩個人交往，就應該把過去都攤開來，給彼此一個交代！”

    說完他又后悔，甚至后怕。還好把那個app卸載了，死無對證了屬于是。

    靳無虞終于被忽悠瘸了：“我說了你不許看輕我！”

    “怎么會？你是我最愛的……狗子?！?/br>
    其實這事兒還是因尹路而起。靳無虞遇見尹路那天拿到的信，就是普林斯頓的錄取通知書。兩個月后，他一個人到了美國，依舊每天沉迷于搜集關于尹路的一切信息，研讀尹路在網(wǎng)上留下的一切痕跡。遲到的青春期氣勢洶洶，他在半年之內(nèi)長高了10cm，身體每天都在經(jīng)歷急速發(fā)育的激素刺激。小小靳當然首當其沖，靳無虞每天被尹路引起的各種詭異念頭弄得狼狽不堪?？伤葲]有同齡的朋友，也沒住過一天校，他爸更不可能跟他說這種事。接連出現(xiàn)的生理反應，他根本不知道怎么處理。最開始總是夜里精滿自溢，后來大白天也難受得不行。他憋得受不了了，只能用力夾著被子，直到小小靳被強行壓得射出來，弄得滿床狼藉。他一向愛干凈，射精之后人又很容易陷入低落情緒，所以他每次這么做之后，都無比懊惱自責，覺得自己齷齪下流，簡直像蛆蟲一樣。他在網(wǎng)上搜索這件事，發(fā)現(xiàn)有人與他一樣，因為這種不可救藥的墮落而自責懺愧。

    假如尹路知道我會想著他做這種事，他會怎么看我？他會不會覺得我很惡心、露出厭惡的表情？我這種垃圾、變態(tài)、怪胎，怎么有臉肖想跟他在一起？

    靳無虞幾乎每天都在放縱和自賤的循環(huán)中受盡折磨，最絕望的時候，甚至真的想過結(jié)束自己骯臟的生命。

    這一點當然沒有逃過專業(yè)人士的眼睛。Foster并不贊同佛洛依德派的精神分析法，不覺得一切精神問題都是由性而起，但靳無虞的情況確實如此。經(jīng)過好幾次迂回和鋪墊，F(xiàn)oster終于在一次咨詢的時候問他：“你這么喜歡尹路，會想著他自慰嗎？”

    要不是咨詢室的門上了鎖，靳無虞就奪路而逃了。

    Foster對他說這很正常。世界上幾乎所有的人，都有靠自己發(fā)泄性欲的需求和方式，有的人喜歡文字，有的人喜歡圖片，有的人喜歡視頻。超過七成的男性每天都進行各種形式的自慰活動，這是人類行為的重要組成部分，是非常自然、非常正當?shù)摹?/br>
    靳無虞聽完后激動地哭了?！澳且芬矔?？”他首先想到的是這個。

    “會呀，我相信他會的?！盕oster態(tài)度平靜又輕松。

    等靳無虞哭完，F(xiàn)oster又拿出一個男性生殖器官的模型，教他如何健康正確地……打飛機。

    沒有男人愿意承認自己在這種事情上的無知和脆弱，靳無虞一度無法再面對Foster。他又先后接觸了另外兩位咨詢師，但那時靳無虞英語比現(xiàn)在差遠了，他們都聽不懂他說的話，最終只能又回到Foster那里。

    其實，靳無虞是Foster拿到執(zhí)照后接診的第一個人，因此Foster對他格外重視，也花了最多的精力和心血。Foster為了他能追到尹路，也cao碎了心，兩人確實比普通醫(yī)患更像朋友，但也只是像而已。靳無虞的那句“不算”，回答的是尹路前一個問題：“你跟Dr.Foster是朋友??？”

    至于“你跟他，做過了？”靳無虞根本沒反應過來他說的“做”，是做什么。

    他實在不想讓尹路知道他曾經(jīng)那么蠢，那么慘，說完氣得直捶床，死活不肯把臉從枕頭中間拿出來：“你為什么非要知道這些？我覺得很丟臉！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蠢？”

    尹路只覺得小狗好可憐，好心疼，想穿越時空回去，親自教他打飛機。

    “不會，不覺得。我覺得很……可愛?！币沸能浰扑骸皣標牢伊耍乙詾椤乙詾樗鲞^你……”

    靳無虞頭一歪：“不可能。他如果跟我有不正常的身體接觸，我肯定會投訴，那樣他會丟掉執(zhí)照，再找不到工作。而且，我根本不會讓他有機會碰我。我說過，我只想跟你zuoai，對其他人沒有那種想法?！?/br>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因為我……我錯怪你了，對不起！”尹路又被他弄哭了：“你轉(zhuǎn)過來，讓我抱抱。”

    抱了好一會兒，尹路覺得自己快跟他化成一坨了。這時靳無虞突然開口：“那你呢？輪到你交代你的過去了?！?/br>
    尹路心里“咯噔”一下，整個人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