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仕上了轎走了，一點袒護的意思都沒有，好像真的是簡簡單單來看個舊人的落魄樣兒，再順帶譏諷兩句，叫舊人心口疼上一疼。

    青無領會圣意，于是更加肆無忌憚，一路連拖帶拽，把沈玉押到了皇城司刑獄門口。

    皇城司刑獄共三層。

    頂層在地面上，關押獲罪皇族，每間牢房一扇小窗，白天倒還有丁點陽光進來，給犯人一絲渺茫的希望。

    中層是地下一層，關押重罪官員，雖然略有潮濕，光線不佳，但牢房里還是體貼地設了木板高床，鋪了些干燥柴草。

    底層則是傳聞中讓人膽寒的死牢，這里什么都沒有，沒有正常的光，沒有讓犯人安然入睡的床，更沒有心存憐憫的獄卒；可這里也什么都有，你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刑具，這里統(tǒng)統(tǒng)都有。

    地下的階梯很陡，沈玉根本來不及一級一級地走。青無放了鐵鏈，捏著沈玉的胳膊就往下拖。

    鐐子太沉，沈玉的腳提不起來，膝蓋一下子磕倒在極硬的階上，他悶哼一聲，忍住痛呼，又由著青無掐住手腕將他拖下去。

    大腿在粗糙的石階上一點點磨到出血，在身后留下一條長長的血路，把那暗紅的石頭又上了一遍色，妖冶又陰森。

    等到了死牢這層，沈玉已徹底站不起來了，這并不足以讓他害怕，可他還是控制不住地抖了起來，因為——他怕黑。

    雖然這層有燭，但光弱得可怕，僅夠照見個人影。人與人相對時，連對方的臉都看不清。

    感受到旁邊之人的異樣，青無瞥了沈玉一眼，“這才哪到哪啊，沈侍郎抖早了吧?！?/br>
    青無提著沈玉的衣領，強行讓他懸空站起，又走到一間牢房前，著手下開了門，把他推到門口，一腳踢在他后腰處。沈玉一個跪趴摔了下去，胳膊肘重重地磕在地上，一陣鈍痛襲來。

    青無陰冷的聲音在后面響起：“好好享受輕松的今夜吧。明天我們就帶沈侍郎見識見識，什么是人——間——地——獄?！?/br>
    沈玉直接無視了這句恐嚇，他在黑暗中眨了眨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青大人，能不能，給盞燈……”聲音里帶了絲顯而易見的顫抖。

    “燈？”青無驚訝了一瞬，恍然道：“哦～原來沈侍郎怕黑啊，怪不得抖得這么厲害。那——”青無故意拖長了音，給了沈玉一絲希冀。

    “那——怎么能如你所愿呢?！鼻酂o咯咯地笑起來，仿佛聽到了什么高興的事情，“陛下特地吩咐，要好好招待你，那為人臣子的，怎么能陽奉陰違。給你燈，讓你看到了這滿墻的刑具，頭一夜就給嚇死了可怎么好？”

    沈玉心知，燈是要不到了。他忍著全身的痛，慢慢爬到墻邊，把自己折騰成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不想再說話。

    青無看著黑暗中的人費力地擺好姿勢后，方才嗤了一聲，殘忍地吩咐手下，“長夜漫漫，你們該伺候沈侍郎休息了?！彼麑ⅰ八藕颉焙汀靶菹ⅰ倍忠У煤苤?，透著點意味深長，引人遐想。

    沈玉聞言一顫，“青大人！你怎么敢？”

    兩個高大的侍衛(wèi)應聲后走進牢房，步步逼近。

    沈玉抱緊雙臂，一邊向墻角退去，一邊啞著勸阻：“青大人，你敢動我，隱竹不會放過你的！”

    有了梁仕當街的嘲諷，誰還會相信沈玉此刻的威脅。

    兩個侍衛(wèi)手下一陣搗騰，金屬撞擊的清脆聲音在黑暗中回響。沈玉只當他們是在脫衣前卸掉隨身攜帶的械具，冷汗順著額角滑下，他第一次感覺到了后悔。

    后悔沒在街上見到梁仕時就自盡。

    被侍衛(wèi)抓住了手臂的那一刻，沈玉使出全身力氣掙扎，幾乎瘋魔了一般。

    可蚍蜉怎能撼樹。

    就在沈玉肝膽俱裂之時，“咔嚓”“咔嚓”幾聲，沈玉呆了。

    脖子上、手腕上、腳踝上冰涼沉重的感覺讓他瞬間明白了青大人口中“伺候”的意思。

    “你……你……”他聽見自己帶著哭腔說，“你怎么能騙我？”

    侍衛(wèi)只是用墻上懸著的鎖鏈銬住了沈玉的四肢和脖頸。

    原本的鐐子沒下，也夠長，于是沈玉此時便戴著幾十斤的鐐子被吊了起來，連后腳跟都被迫抬起，只余腳尖觸地，全身重量加上刑具的重量都被集中在手腕和脖頸間，一面痛得厲害，一面窒息得難受。

    青無像是聽到了笑話，淡淡拋出一句話，讓沈玉立時啞口無言。

    他說：“只許你騙陛下，不許別人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