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八 兩口子的謎之默契 陰差陽錯死生相隨
軍帳中燈火通明,留守營中的各營長官齊聚沙盤前,皆是狐疑地望著中央兩人。 “營中尚有兵馬多少數(shù)目?”鳴珂臉色沉靜,雙眼緊盯著沙盤。 陌刀營營長率先開口:“此乃軍中機密,豈能隨意告知于你?” 鳴珂抬起右手,皓腕上赫然纏著幾圈紅皮繩,那只柔若無骨的手上,捏著的正是儲帥虎符。 “你——!”眾人俱是眼眶一震,陌刀營營長驚愕地望向裴子清,“裴副帥,虎符怎會在他手中?” “自然是你們儲帥,我那新婚夫君,親手交予我的。”鳴珂輕笑一聲,將虎符捏回袖中,“如今虎符在我手,軍情十萬火急,諸君還是先聽我一言,待打退敵軍再疑不遲。” 裴子清神色閃動,卻沒有反駁,只道:“儲帥如此安排,必然有他的道理,諸位,先坐下商議對策吧,救出儲帥最要緊?!?/br> “哼,且看他怎么說!” 鳴珂凝視沙盤,沉聲道:“狼頭崖在西,突厥大營在北,又多山路雪坡,難以行軍,此處絕非主攻之選。趙鏘帶了一隊騎兵,卻已半個時辰不見回報,想來是出了岔子,絆在此處了。” 說著,抬指點點沙盤上某處山峽。 “不過,眼下此處雖是吃力,卻不要緊。” “不要緊?”一人開口欲反駁,卻被裴子清攔下。 “前日我在東面趕路時,遭了一隊突厥兵的埋伏,此處必有缺口。今日又自西面進犯,敵人四處探查,如此心計,恐有大謀?!?/br> 雪白指尖徑直點向北面,又點向東面:“這二處,突厥必借其中一道。” “可這東面雪峰奇高無比,別說是行軍,稍有人聲都會誘發(fā)雪崩?!?/br> “雪崩?”鳴珂回憶前日,自己及護衛(wèi)在雪山上狂奔,突厥人的怪叫至今不曾忘卻,可卻并未誘發(fā)雪崩,當(dāng)下明了,“不錯了,必是東面。那日我遭突厥騎兵追擊,動靜鬧得極大,卻安然無恙。且那些突厥騎兵根本不畏懼雪崩之事,想來是已經(jīng)探查過多次,已尋行軍之策?!?/br> 眾人俱是一震,鳴珂站起身來,拍拍裴子清肩膀,低聲道一句“去吧”。裴子清心領(lǐng)神會,帶頭出去,排兵布陣完畢,才回到營中,跪地抱拳道:“多謝嫂嫂!” “你——”鳴珂眼珠微轉(zhuǎn),把玩著那枚虎符,不知想到什么,輕咳一聲:“罷了,你這愣頭青,早知你央我回來是有所求,不必言謝,虎符托于我手,我自然不會不管?!?/br> 裴子清一拱手,站起身來便走。 “對了,”鳴珂狀似悠閑地將雙手伸在炭盆上,翻覆著烘烤指尖,“趙鏘那邊,你派了多少接應(yīng)?” 裴子清報了個數(shù),鳴珂已站起身來,厲聲道:“蠢材,你真當(dāng)他是神兵天將,不壞金身?” 話音未落,人已經(jīng)掀簾跑出去,裴子清忙去追趕,卻見他已翻身上馬,爽利如風(fēng)地一拽馬頭。 “點足五十人,隨我持援狼頭崖——” 狼頭崖地處西北,是諸峰中最矮的一座,也是除高闕塞之外邊界最難守的一處。 雖是隆冬深夜,大雪飛天,趙鏘依然一眼便望見白馬上的仇敵——阿史那白鴻。 阿史那白鴻也發(fā)現(xiàn)了他,甩動馬鞭,胯下戰(zhàn)馬踏著雪前行幾步,而后逐漸加快為小跑。趙鏘翻身上馬,拔起插在突厥兵胸口的長陌刀,一夾馬腹直直沖向仇敵。 鏘——! 狼頭錘與唐陌刀在空中撞在一處,迸開的火星融化飛雪,沖下兵器上凍硬的血rou。誰也不讓誰,僵持不下,陌刀率先抽身而去,反手一劈,斬下一截突厥發(fā)辮。 發(fā)辮是突厥人的命,阿史那白鴻躲過一截,見發(fā)辮被削,氣得恨不能殺了趙鏘。殺人誅心,趙鏘面上掛著一抹邪笑,羞辱之意溢于言表。 后路受阻,又無援兵,他卻毫不慌張,仿佛身后有雄兵百萬,又似自己便能一夫當(dāng)關(guān),戲耍般揮刀擋開阿史那白鴻迎面兩錘,待對方力泄,突然橫過刀鋒重重劈下,打得阿史那白鴻難以招架。 正當(dāng)這時,崖外馬蹄聲如雷,趙鏘瞥了一眼,只見雪坡后躍出匹高頭白馬,其上坐著個眉鮮目明的紅衣公子。男人大笑一聲,揮刀勢如破竹,卻又屢屢避開命脈,只將手臂馬腿割破幾道,全然是故作表現(xiàn)的架勢。 鳴珂緊鎖著眉,見崖上突厥兵已被自己帶來的唐軍殺退氣勢,才將目光往遠處去尋那黑鐵塔的影子??辞遐w鏘的影子,男人正一刀將敵人劈下了馬去,鳴珂眉梢一顫,舒展開來。 狼頭崖之戰(zhàn)只為聲東擊西,并非突厥精兵,唐軍數(shù)量上有了壓制,火速結(jié)束戰(zhàn)斗。已成了血葫蘆的阿史那白鴻被趙鏘生擒,押到中央清點戰(zhàn)俘。 “趙鏘,接著?!?/br> 騎在馬上的鳴珂揚手拋下虎符,男人回身接住,湊到鼻端嗅了嗅,抬眼望向馬上。 鳴珂見他似笑非笑,臉登時一sao,冷聲道:“物歸原主了,你還不收好?” 趙鏘咧嘴一笑,并未再調(diào)侃,只將虎符揣回懷中,翻身上了鳴珂的馬,一手勒轉(zhuǎn)馬頭:“回營?!?/br> “你下去!”鳴珂掙扎著推他,卻被他環(huán)住了腰,“騎我的做什么?” 后腰輕撞上甲胄,男人的手隔著官服腰帶捏了捏,湊到他耳邊低聲道:“那你來做什么?” 鳴珂凍痛的耳垂一暖,男人口中呼出白霧從眼尾飄上去,鳴珂別開臉,摟著被吹癢的眼睫,冷冷道:“我來錯了,我來送死。” “是我錯了,我錯了?!壁w鏘將他凍得通紅的耳垂看在眼里,解下虎頭兜鍪盔,雙手捧起罩在他頭上,鳴珂回頭一掙,卻被兩根指頭伸進去捏了耳垂,“出來也不知圍個東西,若生了凍瘡,可難受得緊?!?/br> 鳴珂一垂眼,目光正撞在腮邊那只糙黑大手上,那指節(jié)上好幾個紫紅丑陋的瘡,他略怔了一瞬,咽下喉頭的冷言,松口道:“那你——” 面前忽地一黑,似有金石相撞,男人殺意十足的面孔近在咫尺,鳴珂心頭緊緊一縮,卻見男人迅速轉(zhuǎn)過臉去,腰間那條握刀的手臂也猛地?fù)]出,不過瞬間,男人已飛身了下馬,撞開sao亂的俘虜人,追著什么躍出了幾米之外。 他回過頭,只見腳底雪地上赫然一支細(xì)細(xì)的短箭——方才那金石之聲,便是這支與他兩人擦身而過的短箭發(fā)出的。短箭旁的灰雪泅開一抹淡淡的烏紅,鳴珂眼皮狂跳,猛一把拽起韁繩,策馬追出去。 趙鏘一刀劈開阿史那白鴻的后背,熱血飛濺在男人怒睜的眼中,染紅一塊眼白,真真是殺紅了眼。原是打算生擒回去好好審問,這臭韃子卻卑鄙地偷襲,平日里倒也能忍下,偏挑美人在懷的時候,若傷了李珂一點皮,真真是凌遲也不為過。 阿史那白鴻為方才一擊,本就是舍命一博,誰料趙鏘為護美人,陰差陽錯躲了過去,只刮了他頸后一條rou。阿史那白鴻見窮途末路,逼出幾分狼性,生受趙鏘當(dāng)胸一刀,將趙鏘死死抓住向崖邊拖去,要走同歸于盡的死路。 誰料那雪崖頂上竟有個天然的隧洞,阿史那白鴻一腳踩空,抓著趙鏘陷進去大半個身子。 “趙鏘——!”鳴珂翻身下馬,跌跌撞撞跑向糾纏的二人,用力拽住男人肩頭披甲。 雪洞邊緣傳來吱嘎吱嘎的碎壓之聲,趙鏘只覺腳下雪沫逐漸松散,整個身體都在往下滑,忙大喊道:“放手!” 話音未落,兩人猛地墜入隧洞之中,鳴珂來不及松手,也被一并帶跌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