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雞都已經(jīng)叫了三回，散養(yǎng)在院子里的公雞抬著雞冠走得耀武揚(yáng)威。

    余厲在窗戶邊站著，手里抓著稻谷撒出去，惹得小雞過來吃，旁邊床上唐柳兒和衣躺著，他家小廝在樓下配涼茶的藥包。

    等他悠悠轉(zhuǎn)醒雞已經(jīng)吃飽了到處跑，而余厲剛喝完藥，端坐在茶臺邊看兵書。

    “嗯……阿七?！碧屏鴥鹤饋恚置酱策呇?，自家的床沿可沒有這么高，他揉著腦袋蹙眉打量。

    自己衣服整齊穿著，被子有股很重的藥味，順著青石磚看見端著茶面無表情等他反應(yīng)的余厲。

    唐柳兒立馬抓住自己有些散開的衣領(lǐng)，低頭數(shù)了數(shù)衣服層數(shù)，無恙才松了口氣。

    “公子還是少喝酒為妙?！庇鄥栒f得語重心長。

    他這話一說唐柳兒俊臉微紅，占了人家床不說，昨晚肯定也麻煩他了，唐柳兒摸了下頭發(fā)，發(fā)髻散開，現(xiàn)在他的長發(fā)被一根布條捆在腦后。

    唐柳兒撩被子下來，這一動察覺出身體異樣，小褲昨晚濕了，黏在腿上和女xue的嫩rou上，他這一動牽扯著一片都痛。

    察覺這是為何臉更紅了，忍著痛站下地，“我……我昨晚肯定麻煩公子了。”

    “不麻煩，你是我的救命恩人，理當(dāng)如此?！庇鄥柗畔聲哌^來，他依舊赤著膀子，早晨剛換過藥，現(xiàn)在肩頭的紗布雪白干凈。

    露出的肌rou十分大塊，唐柳兒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放，侃侃盯著地磚。

    余厲鄭重朝他一拜，感謝他的救命之恩，唐柳兒不受，可腿一軟，直直往前摔去。

    接住了他身子，余厲摟著他腰，調(diào)笑輕浮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公子不受余某的恩謝，難道是希望余某以身相許？”

    “不，不是……”唐柳兒急忙站起來，胡亂套上了靴子，把衣服理一理，這才恢復(fù)了三分平日的風(fēng)采。

    可惜披頭散發(fā)的，不少碎發(fā)垂在臉側(cè)，余厲覺得他格外柔美，若謫仙一般。

    阿七抱著衣服風(fēng)風(fēng)火火來了，余厲再想說什么被他給打斷，唐柳兒接過衣服去屏風(fēng)外換上，阿七跟去，再出來發(fā)髻高挽，一副生人勿進(jìn)的清冷模樣。

    余厲眼睛微瞇，不知道他白衫下是不是依舊穿著肚兜呢。

    “公子，今日唐某還有要事，便不多留了。”

    “見外了，叫我余厲就好?！庇鄥柦榻B完自己覺得有些別扭，對這個(gè)名字格外陌生。

    “余公子再會?！彼⒁还笆?，風(fēng)度翩翩走了。

    衣服上似乎是熏了香，聞著讓余厲心神飛揚(yáng)，他又喊住了唐柳兒：“柳兒少爺不必著急，該來的總會來?！?/br>
    唐柳兒眉頭蹙了蹙，不知道他話中意思，輕一點(diǎn)頭便走了。

    等上了馬車，唐柳兒撩開車簾仰頭看二樓故意走出前廊送他離去的余厲，遠(yuǎn)瞧著他十分俊朗，氣質(zhì)剛硬，是位有血?dú)獾哪袃骸?/br>
    唐柳兒微微一笑，放下車簾安坐好，心口在砰砰亂跳，一時(shí)甚至連呼吸都亂了。

    他想，余公子如果走在街上，定有許多女子向他投花，大膽示愛。

    唐柳兒揪著自己手指頭，昨兒個(gè)喝醉了為什么還要來這里，卻不是回家？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但他記得自己被人抱在懷里，那扎實(shí)溫暖的感覺一下暖了心窩。

    手撫上心口，他想規(guī)勸此處聽聽話，那人眼里不會有自己，他也還沒摸清對方的底細(xì)，斷不可胡亂示好。

    又不眠不休忙了兩天，下午時(shí)候收到了醫(yī)館小童送來的一封信，唐柳兒擱筆接過，信封沒有落款，拿出信紙后展開。

    信是余厲寫的，筆跡干練工整，他說會賺錢把藥費(fèi)還給他，欠他的恩情日后一定償還，現(xiàn)在身子還沒完全養(yǎng)好，讓唐柳兒耐心些，多等些時(shí)日。

    看著落款唐柳兒滿心歡喜，提筆拿來信紙寫了封回信，寬慰他不必如此見外，只當(dāng)交了一位朋友。

    信紙上也熏了蘭花香，余厲看過之后貼到鼻底下嗅，好像撲進(jìn)了唐柳兒懷里一樣。

    想到此余厲就想起肚兜下的春色，只怕尋常人瞧上一眼便忘不掉，可他不僅見了，還咬了吻了，此時(shí)心口像被萬只螞蟻啃著。

    唐柳兒這兩日心情甚好，余厲經(jīng)常給他寫信，再細(xì)微的事被他一說也能逗出唐柳兒一個(gè)真心的笑。

    母雞下蛋了，下在了賈大夫的搖椅上，余厲故意不說，等午間他往上一躺壓碎了蛋他就躲著笑。

    這寫在了信紙上，也逗得唐柳兒笑出了聲，一想起賈大夫平日的樣子更是覺得樂。

    信放回原樣收進(jìn)抽屜里，唐柳兒只偶爾給他回，他除了算賬便無其他的事了，加上他這人本就無趣死板得緊，提筆更是沒話說，不像余厲可以洋洋灑灑寫滿一頁紙。

    偶爾余厲會問他些他能回答的問題，他便言簡意賅地解釋一番，像是草草兩句話把他打發(fā)了一樣。

    但余厲這幾天已經(jīng)知道了他性格偏沉靜，就算他只回一個(gè)字，余厲也不曾煩悶。

    管家突然跑了進(jìn)來，喊著金家公子來鬧事，說菜的口味變了，一個(gè)勁說五味樓廚子偷工減料。

    金家老早和唐家不對付，他家酒樓開得大，還開了全城最大的妓院，他打心眼里瞧不上唐柳兒，畢竟唐柳兒這樣的雙兒在春意樓只配做最下等的妓。

    命賤的雙兒居然敢和他們叫囂，金家一直想把唐家趕出小鎮(zhèn)一家獨(dú)大。

    唐柳兒放下寫了一半的信，起身跟著管家去應(yīng)付。

    這邊等在一旁的小藥童提著油紙包看唐少爺走了，以為信已經(jīng)寫完，便上去把信收進(jìn)信封，拿著少爺賞的糕點(diǎn)歡歡喜喜走了。

    現(xiàn)在來送信可是美差事，余厲這人嘴巴好，忽悠得賈大夫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每次都許他吩咐人去五味樓送信，送信的小童每次回去都不是空著手，唐少爺大方，次次都給備著糕點(diǎn)讓他帶回去吃。

    頭兩回賈大夫看小童分吃糕點(diǎn)還發(fā)了脾氣，余厲看出來了，寫信上告訴唐柳兒，他便讓家丁送了兩壺上好的碧玉釀，加一包鹵豬耳下酒，賈大夫再不說他送信這事，偶爾惱了也只是罵余厲，病都好了還賴在我這！

    唐柳兒知道余厲病沒全好，賈大夫說他后腦勺受過傷，忘記了一些事，但記憶能不能找回還未可知。

    金家少爺金辭端著一盤蒜蓉青菜，站在走廊里鬧：“你休想拿爛菜葉子忽悠我！”

    唐柳兒瞬間明了，這是聽到了五味樓收爛菜的消息故意找茬來了，他伸手把菜碟一抽，接過玉筷夾起一片菜葉。

    “金少爺可認(rèn)真看過？你若是找出一片爛葉，我便免了你這桌酒席?！?/br>
    金辭呆了呆，凌厲起來的唐柳兒唇紅齒白，一雙清亮的眼睛瞪著他，竟比自家妓院那些香軟的雙兒更勾人。

    “哼，唐少爺敢這么說肯定是分了三六九等，我這碟沒有，下桌的呢？”

    大堂的幾桌客人都停了筷子看過來，等他的解釋。

    唐柳兒把筷子往盤子上一放，遞給管家，手背到身后：“我以人格擔(dān)保，五味樓絕不用不新鮮的食材搪塞客人?！?/br>
    “那你五味樓收爛菜葉是不是屬實(shí)？”

    “事實(shí)確實(shí)如此，但是……”唐柳兒聲音清亮，字字入心，“菜葉碾爛榨汁揉成面團(tuán)做成青絲面，而青絲面是伙計(jì)們這幾日的早膳，金少爺若是不信，你隨便抓個(gè)人問問，看看事實(shí)是不是如此?！?/br>
    一個(gè)小二湊上來，“我們這幾日早膳確實(shí)吃的面，上到少爺下到家丁，都覺得這面十分清新爽口。”

    “金少爺若還是不信，我領(lǐng)你去看看菜渣也可?！碧屏鴥阂荒樚谷唬疝o登時(shí)有些下不來臺。

    這一場鬧劇金辭沒鬧起來，卻看著唐柳兒的臉出了神，被旁人一推才回神，憤憤然甩袖離去。

    余厲就在此時(shí)走進(jìn)了五味樓，兩層高的酒樓敞亮奢華，他只一眼便看見了二樓站著的唐柳兒。

    他白袍外套了件銀色的薄紗，腰間別了支玉笛，眉眼飛揚(yáng)。

    “柳兒少爺，我來吃酒來了?！庇鄥柋持?，仰頭高聲喊，他聲音穿透力十足，一時(shí)間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唐柳兒都愣了，他傷已經(jīng)全好，穿著一身黑色簡樸的武生服挺拔魁梧，手里卻拿著一把彎刀。

    知道他會武功，但不知道他武功如此好，他運(yùn)氣腳尖一點(diǎn)，直直跳上了二樓，落到了唐柳兒面前。

    唐柳兒還沒回過神來，腰間的玉笛被他抽了過去，放在手里觀賞。

    “你……你怎么來了？”他真的好生俊美，這幾日和他書信往來，唐柳兒早就卸下了防備，對他也了解了不少。

    “你給我寫的這封信看不懂，小童又說你酒樓出事，我就著急忙慌過來了?！?/br>
    唐柳兒接住信紙，打開是自己寫了一半的信，他說城外的桃花開得艷，問他要不要吃野兔順便去看看桃花，唐柳兒回說自己喜愛蘭花，野兔難尋，但五味樓的麻辣兔卻味道極好。

    他沒寫完，只寫了自己喜愛蘭花，后面就寫下一句五味樓，便沒有了。

    “后半句是想請你來五味樓吃麻辣兔?！?/br>
    “謝柳兒少爺?！庇鄥枦]等他說完就沖他拱手，耍了次寶，唐柳兒笑容更甚，剛剛被金辭煩到的情緒一下就散了。

    二人互動金辭都看在眼里，哼了一聲大踏步離開木質(zhì)樓梯。

    他不叫自己唐少爺，偏叫柳兒少爺，唐柳兒的反應(yīng)像女子被喜愛之人喚了閨名一樣，有種說不上為何的親昵。

    麻辣兔上桌，唐柳兒給他夾了一塊，“你快嘗嘗。”

    余厲把rou放嘴里，軟嫩香辣，確實(shí)好吃，他見對方喜歡，自己笑容都更明艷了。

    從不見唐柳兒笑得這么高興，管家靠著賬臺問阿七，“那位是？”

    “我們少爺救了他，有些功夫在身上?！?/br>
    “我看他功夫挺高，別是有人尋仇到時(shí)候拖累我們少爺?！?/br>
    阿七抬起下巴，“少爺才不怕被拖累，他武功也不差。”

    見唐柳兒抬手叫去一名小二，他說了兩句話，小二拿了兩壺酒過去，管家連忙推阿七肩膀。

    “去攔著去，少爺又要喝酒了。”

    “我不去，”阿七鬧脾氣，“就讓少爺喝唄?！?/br>
    “喝酒壞事?！惫芗沂志?，他早看出少爺對那人有意，可那人卻未必會喜歡少爺，怕自家少爺難受。

    阿七屁事不懂，雙臂一抱背過身去，管家也無從下手，只能等他們喝好了再叫阿七把少爺送回去。

    唐柳兒的酒量完全不能和余厲比，第一口酒進(jìn)嘴，余厲蹙眉，看著酒杯咂摸咂摸，怎么跟水似的，一點(diǎn)酒味都沒有。

    喝到了后頭，余厲一人喝了兩壇子，而唐柳兒區(qū)區(qū)兩壺就面帶紅色，眼底迷蒙了。

    一壇子下肚余厲才嘗出酒味來，這酒清淡好入口，不似邊疆地方的烈酒，那是燒刀子這就只是兌水的清酒。

    余厲也不知道自己何時(shí)喝過烈酒，但他記憶里酒不是拿小白瓷杯喝，而是碗，一碗酒一口rou，這樣才暢快舒坦。

    最后菜吃了個(gè)七七八八，唐柳兒站直了身形有些晃，余厲摟著他讓他靠著自己。

    聞到了他身上的藥味，還混著些無法言說的味道，唐柳兒臉靠在他粗麻布的衣襟上蹭了蹭。

    “好歡喜……”他喃喃著，也不知是不是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