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報恩
書迷正在閱讀:弟弟他殺了我、【總攻】不可抗力ntr、抓到你了、【快穿】每天都在被填滿、關于穿越以后不得不賣身還債這件事、當然是選擇干啦!、吾神、去緬甸支教的我被黑幫老大看上了、暴力掙扎、【鬼滅】無慘和緣一的雙向幼馴染
「你這是救了個田螺姑娘?」 來摘李子當點心,卻被苦惱好友捉住討救兵的九皋大笑不止:「沒想到啊,竟然有人會將熱臉往你這寒冰身上貼,妙哉妙哉!」 雖說早知白鶴妖十有八九會是如此反應,玄茗仍然郁悶不已,思緒飄蕩回了半月前蘇云岫自個找上門的那日。 「恩公若不收下,杜仲就只能全再背下山去了。」 一身素淡月白長袍,襯得臉蛋愈發(fā)瑩潤,蘇云岫慣常地眨眨那對小鹿眼眸:「這些很重的,恩公收下可好?」 一旁杜仲配合著他做出不堪重負的神情,還抬手捶了捶肩,儼然一副就要被壓垮的虛弱無力——這筐子小玩意看上去雖多,可他家少爺都是揀那精巧玲瓏的放,并沒有想像得重。 玄茗不語,盯著用圓圓杏眼瞧著自己的糯米糕,半晌沒動靜。 成了,恩公這麼心軟,肯定不會讓杜仲這番下山。再說他挑的也都是些擺在這屋里也不突兀的玩意,素樸雅致,恩公壓根沒有拒絕的理由。 蘇云岫心道。要不府里諸人怎麼都說他心腸剔透呢,只消幾面便掌握了對方罩門,這下男人必然沒理由再推拒他了。 正滿心以為報恩便要成功,眉梢也禁不住染上自得,始終沒說話的玄茗就開了金口:「我替他背回你莊子上?!?/br> 正膨脹的糯米糕頓時消了風,接著又驚慌起來。 這些物事那樣輕,若恩公真的接過去背上,那不就知道他串通杜仲一搭一唱,想騙男人收下謝禮了麼? 況且這里頭還有除去小玩意外的東西—— 「怎可如此,哪有勞煩恩公的道理?!褂鸾蘅蓱z巴巴地撲閃著,蘇云岫往書僮打了個手勢,示意他躲到後頭:「這些東西不值幾個錢,恩公當作是我一點兒心意便可,不必多想?!?/br> 玄茗本未多想,可見他自以為隱蔽的暗號後疑竇徒生,不動聲色地便朝蘇云岫站立處走去:「是麼?我瞧一眼?!?/br> 生來極少說謊,僅有的兩次都是為了眼前男人,蘇云岫見他逼近,心底愈發(fā)虛了,急忙張臂擋他去路:「恩公收了再瞧不行麼?」 他越是如此,玄茗便越肯定其中必有隱情,對著攔在身前仰頭望著自己的糯米糕淡淡道:「我就看一眼?!?/br> 蘇云岫這下真的急了,也不顧男人可能推開自己,一把抱住了他精實腰身,委屈兮兮地噘嘴:「不成,收了要怎麼看都行,恩公先答應我收下?!?/br> 倏然貼上的身軀讓玄茗微怔。大抵是總與書案為伍,蘇云岫自骨子里散發(fā)著股筆墨特有的氣味,聞上去清雅地很,和眼前這正撒嬌賣癡的小書生半點搭不上邊。 ——可他卻不怎麼厭惡這樣的糯米糕,還覺得這番名不符實有些可愛。 站在蘇云岫身後的杜仲瞠目結舌——少爺這是做什麼?上回這麼一言不合便投懷送抱,是在夫人生辰那回了罷?那年少爺幾歲來著?十歲? 「少爺,」機靈的書僮看看正將臉拱到恩公胸口的蘇云岫,再端詳了會面上情緒交陳,卻唯獨沒有半點推開少爺意思的男人,忽地福至心靈,彎腰捶了捶腿:「小的這腿都要斷了,要不咱們改日再——」 他本意是想替蘇云岫解圍,卻不想那筐玩意背在自個背上,一傾身就朝前落了滿地。一張銀票跟著小木老虎和玲瓏球等擺飾掉了出來,順著清晨微風飄落至兩人腳邊。 杜仲:「……」 蘇云岫:「……」 正低著頭,將銀票盡收眼底的玄茗:「……不值幾個錢?」 撒謊被捉了現(xiàn)行的糯米糕收回手,神情訥訥。 也不知是為了蘇云岫抽身而遺憾,還是為他無所不用的小技倆無奈,男人長嘆一聲,俯身拾起銀票,塞回他懷里:「我說過不收報酬,你不必總想方設法送財予我?!?/br> 這糯米糕究竟為何執(zhí)著於答謝自己?沒親眼見他收下錢財就這番不安麼?難道當他不過惺惺作態(tài),日後會捉住這事隔三差五上門索要財物不成? 「可我在京里錦衣玉食,恩公日子卻過得艱苦……」 蘇云岫咬咬唇,垂著眼睫嘟噥:「恩公草鞋都要爛了,衣裳都是補丁,以往不知便也罷了,如今既已瞧見,我怎能坐視不管,心安理得地過活……」 不曾預料他會說這些,男人有一瞬愣怔。 他不是沒錢置辦稱頭衣履,只不過在山間生活,草鞋和舊衣自然要比那些軟履錦裳舒服地多。草鞋易壞,可也好取得,山中處處生著藺草,他只消幾刻便能編出一雙嶄新舒適的;至於補丁,穿林踏澤時不免被枝椏勾破衣角前襟,他就找些已穿不上的幼時衣褲補上,從未為此煩擾半分。 可這傻乎乎的糯米糕只是在那天瞧上一眼,便從此上了心,日日自山腰間的莊子徒步爬到已近山巔的小林子等他,甚至在他一再推拒後將銀子藏在一籮筐小玩意里,就為了將這筆興許能改善生活的鉅款塞到自己手里。 一時不知當如何回覆,玄茗低著眼,望著身前一臉委屈的蘇云岫:「各人有各人的日子過,我并不覺如此算苦?!?/br> 他話氣軟了不少,還帶著些安撫,原以為自己多半要被冷臉驅逐的糯米糕迷迷糊糊地,不明白男人態(tài)度為何丕變,只知此時約莫是賣乖的好時機,一雙杏核般的眼亮了起來:「恩公若不需錢財,可還有什麼想要的物事?」 昨日雖也問過一回,可當時男人還沒這番好說話;現(xiàn)下若不把握恩公這稍縱即逝的心軟,怕是再沒這番機遇了。 玄茗不料他吃了接連而至的閉門羹後仍未作罷,這下除去無奈外只余下好笑:「蘇老爺可知你如此急於將家產(chǎn)朝外撒?」 早已直起身的杜仲被這話說到了心坎里,簡直要忍不住抹淚。 少爺這恩公真是世間少見的磊落,他實在不該懷疑男人是想從小祖宗身上詐取錢財方連連使這欲拒還迎的戲碼。 見他搬出蘇老爺,糯米糕反倒理直氣壯起來:「恩公無須憂心,父親肯定只會說我給的少了?!?/br> 他是蘇家獨苗,又是兩老捧在心尖上的寶貝兒,哪里不值這五十兩了。若非杜仲擔心他遭人欺騙,來這岷山也沒帶上多少銀兩,他便是拿出幾百兩也使得。 後頭的杜仲垮了臉——少爺說得沒錯,依老爺夫人疼愛他的程度,這話絕非空口胡言。 還是塊身價挺高的糯米糕。玄茗見他昂首挺胸,儼然一副讓自己盡情開口的模樣,唇角不知怎地便翹了起來——自然,為了別使蘇云岫過於自滿,那一點笑意很快地又被壓抑下來——:「你除去這錢,還能給我些什麼?」 這一問難住了蘇云岫。 不要錢還能給些什麼?他回身看了看散落遍地的擺件:「這些小東西雖不起眼,可都精雕細琢——」 「這些不也是錢財買來的麼。」 男人打斷了他的話:「我只要不是用金銀買來的物事。其余我受之有愧?!?/br> 說到這份上,糯米糕也該知難而退了。玄茗凝視他因為難而咬紅的下唇,心底掠過一絲惋惜——倘若如此,今日便是最後一回見面了罷。前後和這小書生糾纏也有近半月,竟也習慣了這白白軟軟的糯米糕占據(jù)自己一成不變的生活一隅。日後不再有機會碰上,說不定還會偶爾憶起。 他這廂兀自沉浸在淡然感傷里頭,半點沒察覺上一刻還眉頭緊蹙的蘇云岫已然舒展眉宇,晶瑩鹿眼盛滿了笑。 「我替恩公打理家中,直到離開這山為止,」看不見身後書僮大變的臉色,蘇云岫彎起秀致眉目:「這下便不費錢財了?!?/br> 「——你別說,這老虎同你原形還真有幾分神似?!?/br> 此時天未破曉,只有些迫不及待穿過云間的日光碎金般流淌大地。乘著興致將玄茗屋內屋外逛了一圈,九皐佇足於友人待客的小幾邊上,拿起擱在上頭的木雕老虎把玩:「你若煩他,設個結界讓他尋不來也就是了,何必在此挖空心思想如何擺脫?」 似他們這番居於人煙之所的妖,自有些手段防止身份暴露。簡單的結界陣法便是其一。除非是那通曉奇門遁甲者,否則普通凡人就是在陣外繞上半日也瞧不出端倪來。 「……我以為他不過說說,倦了便不來了?!?/br> 這話違心地很——玄茗自個心里有數(shù)。 蘇云岫既能為尋自己蹤跡而日日上山等候,又如何會明白何謂半途而廢? 既是知道糯米糕不會放棄,緣何不像九皐所說那般斷了他念想? 白鶴妖瞟他一眼,見男人不言不語,只眼里微起波瀾,就知他壓根沒嘴上說的那番抗拒:「成了,咱們認識多久了,老實點兒,你不挺喜歡田螺姑娘的嗎?」 他倆少說十幾年的交情了,以往也不是沒有其他凡人被玄茗所救,見他長得好便想藉口報恩蹭上身的,那時虎妖可不會煩惱當如何拒絕。 猛然被道破心思,玄茗臉上一繃,甕聲甕氣道:「我不——」 「恩公——」 話音未竟,外頭腳步聲與呼喚聲接連響起,屋內兩人不約而同止了話音。九皋聳聳肩,走到後邊窗欞處化回原形:「行行行,你不喜歡,那便委屈點兒忍耐下去罷?!?/br> 語畢也不待他分辯,逕直振翅而去。 玄茗亦無暇理會好友話里昭然若揭的揶揄——聽這動靜,糯米糕立刻就要到屋前了,若不早些出去迎他,免不了又要被他黏著用擔憂神色噓寒問暖半晌。 雖然他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只是不想被糯米糕纏著說話,還是不愿見那張臉上出現(xiàn)笑以外的神色。 「少爺,您過來點,這兒曬不到日頭?!?/br> 自打蘇云岫下定決心要來這茅屋「照料」男人起,杜仲自起初的堅決阻止到如今隨波逐流,只要求小少爺最晚待到日落時分便要回莊子上,不過花了幾日功夫——他家少爺太明白他軟肋何在,只道屆時自己與丹薇成親時必定讓夫人給上一份厚厚的添妝,再提拔她到蘇府產(chǎn)業(yè)下的繡房做管事娘子,杜仲便全沒了要攔阻的想法——報恩何等重要,他家少爺讀了這番多圣賢書,哪兒會做錯事呢?自己只需盯緊點兒,真有什麼苦活累活都攬到自個身上也就是了。 可這兒似乎全然用不上他啊?杜仲站在屋前樹蔭下,瞧瞧一旁聽話地挪過了身子,眼下正滿臉期盼地望向樹上男人的蘇云岫,心底納悶地很。 少爺?shù)亩鞴皇菍λ麄儊磉@頗感困擾麼,為何看上去比自己還緊張少爺——真要說起來,少爺說是要來替人打點宅子,可無論從哪看上去,事態(tài)都更像男人在慣著少爺??? 「拿好?!?/br> 將甫從枝頭摘上,還沾著晨露的李子放到蘇云岫手中,玄茗語調帶著些責難:「下回別自己攀樹?!?/br> 不過是在這糯米糕眼巴巴問能不能討個李子吃時隨口應允,繞至後頭菜園澆了點水,再回轉時就瞧見小書生撩起了袍服要往樹上爬,任一邊的書僮再怎麼拉扯也攔不住,驚得他二話不說便上前捉住那截藕白小臂:「這是做什麼?」 糯米糕眨眨杏眼:「摘李子?!?/br> 「你——等我摘來予你便是,你爬過樹麼?」 「不曾。」蘇家小少爺自然不可能像鄉(xiāng)間小童般精於此道,可他又不想使喚同樣沒爬過樹的杜仲犯險,便選擇了自己上陣。 這回答半點也不出人所料。玄茗拎著他手腕的大掌松了開來,無奈道:「在這等著?!拐Z畢,看了眼蘇云岫揚首露出的困惑神色,頓了頓:「我給你摘,要幾顆?」 糯米糕便笑彎了眼,月牙般的鹿眼似是要淌出蜜來:「我和杜仲一人一顆,要兩顆,多謝恩公?!?/br> 莫名便得了顆李子當點心,杜仲接過時不免端詳了會手中色艷欲滴的果實。這李子不似一般黑亮,反倒紅若鴿血,書僮瞧上半晌,嘀咕道:「岷山都產(chǎn)這種李子麼?怎地好似先前那些鹿和兔子叼給少爺?shù)墓?。?/br> 蘇云岫倒沒他追根究柢的心思,分給書僮後便眼巴巴地往灶房處瞧。 一瞥便知他在想些什麼,玄茗問道:「替你洗過?」 一邊杜仲的臉色又微妙起來。 ——這究竟是誰在照料誰呢?咬著被水洗凈後又回到手里的果子,看看汁水沾上唇畔,被男人溫柔拭去後偏首微笑的少爺,書僮望著萬里無云的天,神情凝重地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