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了十多小時才停下。在他們面前有汪湖水，清澈見底，湖邊是高大的喬木。

    “澤維爾，我們就在這休息三四天，等你把傷養(yǎng)好了再走，怎么樣？”

    “隨你?！?/br>
    受到了對方的冷落，盧尼也不惱。澤維爾似乎很討厭人類，但是他們還有大把相處的時間。而且，澤維爾對盧尼來說不僅僅是旅途的同伴，還是一個很好的觀察對象：盧尼對自然的一切事物都有好奇心，其中也包括澤維爾。

    盧尼讓澤維爾在湖邊坐好，挽起袖子：“別動，我看看你的傷口?！?/br>
    澤維爾露出不耐煩的神色，板著長俊臉，但還是坐下了。

    “咦，你的鱗片呢？”澤維爾沒有回答，盧尼摸著下巴說：“或許你只有在警戒狀態(tài)皮膚上才會生出鱗片？我說的對嗎？”

    澤維爾冷冷道：“廢話真多?！?/br>
    “看來我是說對了。”盧尼粗糙的指腹劃過他皮膚上細小的傷口：“你抖什么？是痛嗎？”

    澤維爾眼角抽了抽，拍開盧尼的手：“看就看，別碰我，你的手臟死了。”

    “原來是有潔癖。半龍都像你這么講究嗎？既然有潔癖怎么光著身子裸奔呢，真是咄咄怪事。還是說你只是討厭人類呢？”盧尼嘴巴不停，嘲諷了澤維爾，又繞著他走了兩圈。澤維爾一直警戒地盯著他。

    “別這樣看著我，我和抓你的人是兩類人。人，也分好的壞的。我對你的鱗片沒興趣?！?/br>
    澤維爾冷笑一聲。他渾身上下的鱗片都收起來了，只剩下脖子后側還留著一片銀色的鱗片。盧尼在繞到澤維爾背后時，乘其不備，手一揮，食指輕輕撥動那塊鱗片。澤維爾大叫一聲，捂住脖子后的鱗片，銀色鱗甲又生了出來，額頭上甚至冒出了兩根龍角。他掐住盧尼的脖子，把他按倒在地。

    “嘿，老兄你冷靜一點，別忘了你發(fā)的誓?！?/br>
    “我真想殺了你！”

    “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該碰你的逆鱗。我以后絕對不碰了行吧？”嘴上這么說，他的語氣里卻絲毫沒有后悔的意思?！拔抑皇怯悬c好奇，怎么那片鱗片沒有收回皮膚?！?/br>
    見澤維爾還不松手，盧尼咳了兩聲：“老兄...你下面那玩意，硌著我了。”

    澤維爾皺眉，松開了手，離盧尼遠遠地，背對著他坐下了。

    盧尼不再去sao擾澤維爾。他背靠著樹坐下，摸出筆記本，翻開嶄新的一頁，刷刷寫下：“半龍澤維爾觀察筆記?！?/br>
    “澤維爾有逆鱗，似乎是敏感帶，一觸摸就會勃起。yinjing有兩根——它們太大了，很難想象他和母龍交配的場景。我很想知道它們的觸感，但是如果我摸了很可能會被澤維爾打死。”

    “頭發(fā)看起來很軟，但是很難扯斷，推測和龍筋是同一類物質。”

    “他可以在人形、帶有透明鱗片的人形、鱗片硬化成銀甲形以及長出尾巴和龍角形只間任意切換（鱗片會覆蓋除開臉部的絕大多數(shù)區(qū)域），對應的心情應當是放松、警戒、一般戰(zhàn)斗和全力戰(zhàn)斗的形態(tài)。尾巴粗壯有力，目測有兩米長?！?/br>
    “關于澤維爾有待研究的問題：他的人類語言是從何學來？他是如何產(chǎn)生的（龍和人交配？太瘋狂了）？另外，我想到了一個有趣的測試...”盧尼撐著下巴，看著澤維爾在夕陽下的背影，皮膚上有血淋淋的劃痕，更襯得膚色雪白細膩，微風吹起他銀色的發(fā)絲。等盧尼會過身來，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在紙頁上勾勒出了澤維爾的背影。盧尼研究動植物的時候經(jīng)常畫它們的簡圖，因而畫工很不錯。在盧尼筆下的澤維爾栩栩如生，好像下一秒就要轉過臉來。

    “太美了。”盧尼喃喃自語。他打了個哈欠，合上筆記本，說：“肚子餓了！澤維爾，你吃什么？我去做。”

    澤維爾說：“不用你管?！彼€在生悶氣呢。

    盧尼也不管澤維爾的反感，自顧自說：“那就吃魚?！彼驯澈蟮拇蟮恫暹M泥土里，隨手拾起兩根細長筆直的樹枝，手抓住樹枝的兩端，在刀刃上劃拉幾下，就變成了兩根一頭粗一頭尖的長簽。他趴在湖邊，對準湖里的魚，一插，活蹦亂跳的魚就被釘在了樹枝上。

    “頭大，眼小，牙尖，鰓旁有兩根紅色的長刺。是食人魚，味道挺不錯的。”

    捕了兩只魚，用石頭圍出火堆，打火石碰撞兩下擦出火星，棍子插在泥土里被火焰烘烤，不消一會，魚rou的香氣就四散開來。嗅到香氣，澤維爾轉過頭來，遠遠地看著跳動的火焰。

    “烤這種魚的訣竅，就是不能去內臟。食人魚喜歡吃一種吃花瓣的小魚，它們的內臟里就有花香。也要常常轉動棍子，免得烤糊。最后，也是最關鍵的一步，就是撒上鹽和剛剛采摘的特質香料?！北R尼從包袱里摸出一個小玻璃瓶，里面放著某種植物葉片的碎末。盧尼把玻璃瓶的標簽轉向掌心，這樣無論半龍的視力再好，也看不清標簽上寫的究竟是什么。

    “等魚皮烤的焦脆，就可以吃了。喏?！北R尼朝澤維爾遞出一只烤魚，“嘗嘗吧，我廚藝還不錯?！?/br>
    澤維爾猶豫了半晌，最終被美味吸引，接過烤魚。

    盧尼咬了一大口，魚rou有些燙，他呼了幾口氣才吞下魚rou：“你看，魚皮是焦的，魚rou像蒜瓣，我沒有烤得很干，汁水還算充分。說是烤魚，其實這魚rou是被自己的水分蒸熟的。仔細聞聞看，有沒有花香？”

    澤維爾吸了吸鼻子，輕輕嗯了聲，小心咬了一口嘗了嘗味道，嚼了嚼，眼睛忽然瞪大了，看了看魚，又看了看盧尼，狼吞虎咽起來，吃得滿臉都是。

    澤維爾吃完了，盧尼才吃了一大半。澤維爾舔了舔嘴，盧尼忽然說：“別動，把嘴張開，讓我看看你的牙。”

    剛剛才吃了盧尼的烤魚，澤維爾也放下了脾氣，乖乖張開嘴巴。

    “牙齒很尖，典型的食rou動物的牙齒。好了，你可以閉上嘴巴了?！北R尼摸出筆記本，又在澤維爾的觀察筆記中加上這一條。澤維爾坐在一旁，等盧尼吃得差不多了，他說：“我要洗澡?！?/br>
    盧尼不知道澤維爾這話是什么意思，只好生硬地答了一句：“好。”

    “你轉過去。”

    “為啥??？你洗澡還不準看？怎么忽然有羞恥心了？不都裸奔過了嗎？”

    澤維爾皺眉說：“話那么多干嘛？”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真的是?！北R尼嘀咕著走進林子里。澤維爾看他走遠了，才小心翼翼地走進水里。食人魚感覺到有東西進入水中，立刻靠了過來，游到一半，忽然察覺到半龍的氣息，又趕緊遠遠游開。

    今晚是滿月，月光如水。澤維爾把手伸向胯下，輕微的動作讓湖面泛起波瀾，銀光閃爍。盧尼并未走遠，他站在林子里悄悄地看著，然后借著月光在筆記本上記下：“在五十年一次的發(fā)情期里，半龍和龍一樣，都會在夜晚發(fā)情。這給我們的旅途帶來一定困難，至少我們不能在夜間趕路了。聽說在龍發(fā)情期間如果不紓解會相當難受，以致發(fā)狂。推測澤維爾就是因此被人類抓住的?！?/br>
    盧尼蹲在林間，聽澤維爾細微的呻吟。月光灑在他的頭發(fā)上，流光溢彩，他昂著頭，肩膀微微顫抖，不知不覺長出龍角、龍尾和銀色的鱗片，龍尾輕輕拍打水面，纏纏綿綿。盧尼嘴里叼了根草，望著夜空。忽然，在地平線和夜空相接出斜斜飛出一群光點，足足有數(shù)百顆，它們越升越高，擦過月的邊緣。

    那是遷徙的月光蝙蝠群，它們日出歇息，日落飛翔，翅膀可以發(fā)出幽藍色的光。盧尼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嘴邊浮現(xiàn)出微笑。

    無論是誰看到這樣的美景都會情不自禁地笑起來。

    他一直等到月上中天，才聽見澤維爾用慵懶的聲音說：“我洗完了?！?/br>
    “四個小時...”盧尼說：“你以后能不能洗快一點，我腿都蹲麻了。”

    澤維爾懶得接他的話頭。

    兩人輪番守夜，盧尼先守夜，然后是澤維爾。

    盧尼是被澤維爾勒醒的。他一睜眼，就覺得呼吸困難，澤維爾那張好看的臉靠得極近，五官被怒意扭曲。

    “咳、咳，你干嘛？放開我！”

    “你對我做了什么？”

    “我？我能對你做什么....咳！能不能...先把我放開...”說著，盧尼白眼一翻，就差點要昏倒了。澤維爾把盧尼往后一推，說：“我的鱗片怎么變成這樣了？”

    盧尼勉強睜開眼睛，看到澤維爾的鱗片變得灰撲撲的，臉色也蠟黃。這個賣相放到奴隸市場只值二三十磅銀幣。盧尼的嘴角差點就要翹上天：他的猜想是對的，他立刻用手捂住嘴巴，佯裝吃驚道：“我的天，你怎么變成這樣了？”

    “你還給我裝??？”澤維爾往前走了兩步，伸手要抓盧尼的領子，盧尼趕緊說：“我想起來了！一定是昨天烤魚時放的香料。聽說龍吃了那種香料，鱗片就會失去光澤，沒想到在半龍身上也是一樣的效果——欸！你別揪我領子！我真不是故意的！香料的效果只有一天！”

    澤維爾看了他一會，轉身走了，一副要離開盧尼的架勢。

    “喂！”盧尼趕緊從地上爬起：“你要走了？別忘了你發(fā)的誓?！?/br>
    澤維爾冷冷道：“我真是糊涂，居然遵守誓言。你只是把我當作一個觀察對象來滿足你的私欲而已。在你們人類看來，信仰也不過是綁架別人的工具而已吧？你是在褻神。我本應殺了你，但是看在你昨天幫我的份上，就饒你一條命?，F(xiàn)在，滾?！闭f完之后，澤維爾像野獸一樣亮出了獠牙。

    盧尼用手抹了把臉：如果真要打一架，說不定誰贏誰呢。不過現(xiàn)在并不是糾結這點的時候。他深吸一口氣，自知做的有些過分了，便說：“對于我之前沒有經(jīng)過你的同意在你身上做實驗的事我很抱歉...”

    “你不是說你不是故意的么？”

    盧尼被口水哽了一下，他沒有接這個話頭，話鋒一轉：“你可以質疑我的能力，但是你不能質疑我的信仰。這比侮辱我的人格更令我難受?！彼钗豢跉猓骸凹{儲神說，世間一切自然造物皆平等。我盧尼從今以后將會把你視作與我等同的生物，給你應得尊重和信任?！?/br>
    “在納儲神的見證下，如果你背叛你的誓言，納儲神會允許我殺死你?！?/br>
    “自然?！北R尼雙手合十，指尖觸碰額頭，意為‘以我的靈魂起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