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黯然歸魂,意切情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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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皇子怔忡地望著眼前人,熟悉又陌生,因風餐露宿曬得微微發(fā)黑的臉上一對雪亮的眸子,含著看輕生死的肅殺,在此重重宮闕內藏得很淺,隱而不發(fā)。 五皇子忽然覺得畏懼,懷疑對方已經(jīng)看穿了自己,這劑畏懼就像猛藥一般催發(fā)了他的悲傷,使他多日來枯干的恥辱淚水又自眼底重新浮現(xiàn),無知無覺地落下來。他的雪白面孔美得好似春日里將要紛紛凋落的群櫻。 遠處傳來嘆息聲,他被世子攬在懷里。這個擁抱里包括了同情、憐愛、愧悔和鄙夷,使得五皇子渾身像被針扎一般。 新褪去的傷痛又回來了,他的脊梁骨忽然軟下去,在世子的懷中放聲悲泣,滿腹的質問和怒火盡數(shù)化為烏有。 世子粗糙的手指順著他紛亂的長發(fā)慢慢梳著,安慰他的淚水,動作中再不含有色情與占有的渴望。他不受五皇子的控制了,皇子的心里更加悲哀起來,貪戀著這個灼熱的懷抱,腹中空空如也,怨恨地想著孩子死去的罪過當推一大半在世子的身上,因為他不夠愛他。 命運里有一個時機讓他們有一個孩子,做很好的雙親,但錯過是錯過了。世子漸漸明白,是他們彼此犯的傻將這段危樓般的關系震得稀碎,沒有一方純然無辜。他重新承擔一個險些當?shù)娜藨敵袚呢熑危皇菫闀r已晚,這恐怕不是五皇子現(xiàn)在想要的。 “……好了,你身子弱,不要再哭?!笔雷尤崧晞竦?。 五皇子手中有異樣之感,扯開世子的衣襟看到皮膚上猙獰的傷疤,有的早已愈合,有的尚且滲血紅腫。皇子嚇得瞪大了雙眼。 “……這沒什么?!笔雷訑n起衣裳,“刀槍無眼,打仗的事誰說得準?!?/br> 他的眼光淡淡的,并不望向園子里華美的瓊樓玉宇。 世子同樣在帝王家長大,所關心的事物卻已然迥異。他如今見過了人人為搏一條命而變得無限墮落的地獄,固然為死去的孩子和皇子所遭受的傷痛而悲哀,那悲哀卻是居高臨下的、不屬于他私人的情感。他連自己身上的傷也不心疼了。 五皇子有些退縮,試探地說: “我找太醫(yī)來幫你……” “——沒事?!笔雷悠届o道,“我是先來看五哥的,還沒去見過皇上,雖然他老人家未必樂意見我,但我首先要去?!彝砩蟻砼阄甯??!?/br> 說完他安頓皇子躺下,隨后就走了。那雙眼睛里卻沒有真正的依戀。他不再執(zhí)著,五皇子的心猶如墮入了冷水。 皇上興高采烈,一反常態(tài)地當著上書房幾位大臣的面介紹世子:“——這是老六生的好兒子,你們不知道吧?只知道老六走了以后他養(yǎng)在十九那里。這次西南大捷他功不可沒,虎父無犬子,繼承了他爹爹的功業(yè)!朕封他做將軍。” 皇上自然要霸占十九王爺?shù)娜?,借對世子一貶一抬之機,將他掛回六王爺一脈,又把宗室記錄刪干凈了,不肯落下自己和兄弟同一個情人的話柄。 世子沒說什么,只是謝恩。 十九王爺聽世子一五一十地講完,長長地沉默了一會兒,末了幽幽一嘆,走過來查看兒子的傷勢。眉頭一皺,喚湘環(huán)端傷藥來,親自幫他重新上藥,心里的痛苦并不表露。 “湘姑,父親身子還好嗎?”世子問湘環(huán)。 湘環(huán)答道:“還好,就是受了涼容易咳嗽,大冬天的總要密密裹著。爺年輕時沒有這個毛病,常常怕熱呢。歲月不饒人哪?!?/br> 王爺不免挖苦:“我就在這兒,你問她做什么?她是個小題大做的,我好得很?!笔雷游⑿Φ溃骸熬褪侵绬柫烁赣H也只有這一句,才問姑姑的,總得叫我聽幾句實話?!?/br> “將軍說得不錯,主子就是不知道愛惜自己。” 湘環(huán)又使下人送茶點上來: “將軍走之前吃的肘子rou、豬肝粥,今兒個又燉了,你們爺倆一起墊墊肚子。園子里近來跟著皇上吃素,沒什么好東西。有什么想吃的再叫廚房去做?!蠖斓?,老李不知打哪兒弄來一條大鱸魚,活蹦亂跳的可新鮮,等著給王爺家宴用呢?!?/br> “別忙活了,就這些吧,他要去老五那兒過夜,我就不留他了。鱸魚明兒再做?!蓖鯛斦f,“——老五情況如何?” “我看著還好?!笔雷踊卮稹?/br> 王爺見他淡漠,訓道:“無論如何那是你的孩兒。我知道你這一遭看得多了,生老病死亦是世間常情,可這里是京城,見過血的有幾個?園子里是個小皇宮,你還是要上點心?!?/br> 湘環(huán)在一旁瞧著這爺倆話不投機,心里暗笑,王爺明明眼巴巴地盼著世子回來,等人到了卻一反常態(tài),嘮嘮叨叨地訓起人來了。這二人倒有他們信上寫得一半熱絡、肯掏心窩子呢?世子溫順地聽訓,一味稱是。 待到把世子送走,湘環(huán)回來給王爺預備進園子的衣服。王爺想了想,說:“算了,老爺子那兒過了晚飯再去。我渾身都不舒坦,你進來陪我一會兒?!?/br> 湘環(huán)愣了半晌,一時沒反應過來王爺是什么意思。若是那種“作陪”,那可是十幾年前的事了。王爺見她少見地沒了機靈,笑道: “怎么,如今封了誥命夫人,我也請不動你了?” 湘環(huán)又喜又羞澀,忙道:“哪能呢?奴婢是個傻的。” 王爺輕嘆:“可惜我身不由己,生了那個小的,忽然沒有從前那樣上心了。這不是個好的跡象?!?/br> 湘環(huán)知道他的心事,邊走邊勸:“老爺子的地位至高無上,他心里有您是最重要的。主子若是身子不舒坦,拿奴婢出氣就是?!?/br> 王爺點點頭,摟著她到床上,褪了她的衣裳,吻著她胸口軟白細膩的肌膚,自言自語:“……不知道男人有什么好,看到個能生的男人就像看到什么頂稀罕的寶貝似的。明明還是女子好些。” 湘環(huán)溫柔地拍著他的后背,讓他進來胡亂云雨一番。她的身子還像二十年前一樣敏感多情,近來自個的丈夫不中用,憋得久了,更易動情。去的模樣真是嬌美可人。 王爺射完乏了,抱著她不放,靠著她的胸口小睡一會兒,不愿意醒過來。 世子到了和潤園。 五皇子正在窗前發(fā)呆。見他依約前來,皇子回過神,教下人給他倒茶。 二人想要聊天,竟是無話可談,只說些浮皮潦草、聽了尷尬的廢話?;首右娛雷蛹珙^的紗布重新?lián)Q過了,心里鬧別扭。兩邊憋著傲氣悶氣,再沒有投懷送抱的精神。 七皇子進來時,瞧見的就是這副無精打采的景象。 五皇子看到弟弟,像是抓住了救星,他面上一郁,對世子說: “你在這里沒有話,就回王府吧。我不是什么嬌氣的人。你若有空去看看孩子,我將他的骨灰留在小祠堂里了?!L得像我?!?/br> 世子答應:“好,這就去。” 他聽了話,和七皇子略一見過,便行道別,真的走了。 五皇子氣悶,深深地低著頭,埋在修長的指間,抱怨: “……他不是個壞的,可他的心不在這里,我再也不想見到他了。老天不讓那苦命孩兒活,活下來也是受他一對雙親的閑氣。” 七皇子得了王爺?shù)奶狳c,不再哄他,但仍出于情意陪他坐著。他琢磨著五皇子要的東西并不多,可偏巧那東西世子沒有;世子要的東西也不多,偏巧五皇子沒有。世間孽緣大抵如此。 五皇子讓人燒了水,招呼弟弟一起進來沐浴。七皇子將他上上下下摸了一遍,見生育留下的傷痛已經(jīng)痊愈,放心了些。抬眼看五皇子被溫水浸潤的面容艷麗地望著他。 “現(xiàn)在還不行?!逼呋首有Φ溃半m然我不中用,可萬一讓你懷上了可怎么好?才發(fā)生那樣的事。” “射的時候拔出去就是了,若是這樣還能懷上,那也是天意。” “不行,不能冒這個險。”他還是堅決地拒絕,“你若是順順利利生的也就罷了,一日一夜,流了那么多血,身體底子還虛著。再養(yǎng)一養(yǎng)?!?/br> 五皇子咬起嘴唇,狠狠地望著他:“老七,你變了。” “我原本就不是善茬,只是近來見五哥難受,讓著五哥罷了?!逼呋首油ι沓鏊λι砩系乃?,一雙清硬的手打開五皇子的腿。 他的手伸進去一摸,一愣,發(fā)現(xiàn)里面又綿又軟,早已沒了過往緊咬他的力氣,可見生這一回五皇子受了多大的折磨。 五皇子觀察他的表情:“……怎么了?……嗯……里面是不是很松……” “不松……”七皇子湊上前,輕吻他濕漉漉的嘴唇,“……我是心疼你……白長我那么多歲,是個多情得要將自己折騰死的……” 五皇子伸出雙臂摟著他:“……嗯……一會兒跟我說說外頭的事……我要回去上朝了,不能教那些人看輕……哈啊……嗯……” “……還是這兒有感覺,沒變嘛……” “……嗯……你真……啊啊……” 世子去了小祠堂,摸著裝嬰兒骨灰的冰冷白瓷面兒,心里諸多感慨,目光比冬天的夜空還要黯淡。出來正撞見王爺?shù)膬x仗往朗春園里走,知道這是父親又過來陪老爺子過夜,眉眼間烏壓壓的看不清表情。 他一天也沒歇息,接了皇命回去兼領兵部的差事。隔了一年那里許多人還是他的老手下,這回瞧他的目光沒了敷衍和懷疑,儼然多出一分敬意來。世子沒多說話,照常辦差。 他不能大意,三皇子那兒一準已經(jīng)得了消息。吃了一個悶虧,遲早找他算賬。 自從將公主交給皇后撫養(yǎng),皇上隔三岔五地愿意到皇后那兒呆一會兒,乃至于睡一覺了?;屎笙ハ聼o子無女,枕邊風自然偏向公主。再加上七皇子常常過去看她,此處不值得過多擔心。 這日皇上宿在皇后那兒,王爺終于能在府里過夜,甚是舒暢,叫廚房開伙做了兩大桌子。其實只有他和世子兩個人吃,恨不得吃完了全賞給下人,純是圖一高興。 王爺吩咐把那條鱸魚擺在世子的跟前,只留了湘環(huán)伺候。中間火鍋煮得滾沸,熱騰騰地冒著白氣: “……今年因為西南戰(zhàn)事花了太多銀子,老爺子的六十一壽辰?jīng)]有鋪張,后來又碰到皇孫夭折,沒有心緒。約莫著過年有一場大辦,去去晦氣,少不了老三和你的事。老爺子這一年有些兆頭我瞧著不好,但愿是我多想了,你務必謹慎些,到老三那兒主動服個軟,別讓自己麻煩了?!?/br> “我記著呢?!笔雷踊卮?,“老三是個蠢人,不必理會。老五日后怕是不愿意多見我了,這是我的錯,好在他信任老七。聽老七說上回老爺子提立儲君只是放個空炮,如今到了這關頭,的確……難說。” 王爺沉吟不語。等吃的差不多了,放下筷子: “……讓我瞧瞧你的傷?!?/br> 世子脫了袍子,露出漸漸合口的傷疤來。湘環(huán)見了不忍: “……將軍的傷長得怎么這樣慢?能不能告幾天假,在府里歇著?” “沒事?!笔雷诱遄玫卣f,“我覺著還好,日后早點兒回來就是了。” “你還說我沒有一句實話?!蓖鯛斉f賬重提,親自到書房取了一瓶外國藥膏,“……這是常世英那兒的新鮮物事,我提起你的傷拖得久,他就給送來了。換這個吧?!?/br> 湘環(huán)幫世子換了藥就下去了。世子一個人舉著筷子,沉默半晌,端詳著父親。 父親樣子沒變,只是眉間不易察覺的冷郁像山崖那般霧沼沼、空落落的,比一年前更加沉厚了。 冬天的陰風竄進屋子,王爺果然忍不住,咳嗽了兩聲。世子起身脫下披風,給王爺罩上。王爺擺擺手讓他接著吃東西。 確認四下無人,世子斟酌地開口,言辭懇切: “……小時候,父親勸過我不要把心思栓在這里。我盡力做了,和老五鬧出許多痛心的事來,想來都是強求的罪過。我的性子就是這般,認準了便扳不過來的。在那西南蠻夷之地生生死死過幾遭,許多虛妄的不顧忌了……是真的。” 王爺不言不語,既不罵他,也不反駁。一個成年的人若是認準了事,縱是罵也罵不回來。 王爺起身,要回屋去,喉頭一陣發(fā)癢而咳了起來。世子大步流星地跟上前,拉住他的手臂,將王爺拽回到自己的懷中。 藥膏的氣味撲進王爺?shù)谋乔弧M鯛敱硨λ局?,再咳不出來了?/br> “……老爺子不中用了,父親別再委屈自己?!笔雷雨幚淅涞卣f,“我此去暗中籠絡了不少人心,京城南北兩個大營也有我的人。真到了那個時候,父親想要什么,我一道命令就能拿下!” 他雖年輕氣盛,那份不將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氣勢,卻著實觸動了王爺?shù)幕貞?。當年六王爺受著先帝的冷遇,蟄伏多年,出來時仍然睥睨山川,將外人當作螻蟻。世子如今的重量就像他的爹爹那般。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蓖鯛斉牧伺乃暮蟊?,“……我只要你們幾個平安,沒有什么想要的。我說過,我自個是最不重要的?!?/br> “……我就是要改了父親這句話!” 世子咬牙切齒、嗡嗡地道: “憑什么?就因為父親出身帝王家,不是純陽之身,又長了一副人人嫉妒的面孔,生了七竅玲瓏心,就合該什么事都是你讓著旁人?合該你做低的、做付出的、做事事退讓的?你哪怕有老五一半的自私呢?你愛著爹爹!伺候老爺子二十年,你心里痛快嗎?我聽老七說了,你生那孩子大半個月下不了床,一咳嗽就出血,比老五病得重多了!他大肆慶祝,認真心疼過你一回?過去那是為他力強而臣服,現(xiàn)在呢?他已越發(fā)怯懦糊涂了,還要擺那天子的架——” 王爺趕忙伸出手,蓋住兒子的嘴。黑暗里兩對锃亮的眸子互相望著。 世子沉默了一會兒,掰開他的手腕,聲音冷靜下來: “你不讓我說,我也是這么想的。這圣寵是你殫精竭慮換來的,旁人還要說你是條禍國殃民的狐貍!老大老二老五老七,誰當皇帝能讓他們真改了這張嘴?我做你的兒子,想了二十多年。行軍枯燥沒法子,日夜兼程,在馬背上天天都想。我這一條命也是不值錢的,要不是靠這個,我活成什么樣兒有什么干系?” 他說得情真意切,眼中浮著淚光。王爺哽咽不已,半晌答不了話。 “……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此事到此為止……萬萬不能和第三個人說半個字,包括你的弟弟們……咳……” 世子默定了,牢牢把著父親的身子不放開。 這時窗外下起了雪,因下得無聲無息寂靜萬分,竟是沒有一個人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