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的繼承人考核機制很有意思。

    它并非像普通考試那樣，分出個八大科十大目分門別類實cao答題什么的。

    它的機制十分陰間，由陸仁風親自挑了一批不知情精英/普通人/罪犯招募進來，將所有繼承人候選者安排成小組長，一個人手底下有五名隨機不知情人士，至于這五個人到底是精英還是普通人，甚至是罪犯，都是隨機的。

    然后隨你帶領手下人干什么，一個團隊給十萬啟動金，兩個月后，哪個小組資金、規(guī)模等綜合評定第一且，哪個小組長就是陸家下一代繼承人。而在這個過程中，繼承人候選者禁止借助陸家勢力，禁止使用啟動金以外的錢財，也禁止向不知情人暴露自己是陸家人的身份以及透露這是一場繼承人考核。組與組之間隨意競爭挖人，不過不準再招這群人以外的人。

    然而看似自由有趣，實則是最能徇私舞弊的考核，比如我說我沒借助陸家勢力，怎么叫沒借助？我找認識的非陸家人牽線搭橋走關系算不算借助？不算。說白了，人脈只要不姓陸，你就沒法指著我鼻子判我作弊。再者說，我不明說我是陸家人，我暗地埋線讓別人自己“查”出來，只要你沒證據(jù)，你依然沒法說我違反規(guī)則。

    也就是說，這個繼承人篩選機制，從一開始就毫無公平可言。像陸家這樣枝繁葉茂根系龐雜的百年樹家，家世背景和人脈關系本就是核心。

    陸遠蕭是該機制的最大獲利者，除了陸簡戈這位家主親兒子與他尚有一戰(zhàn)之力以外，其他人幾乎可以說是陪跑罷了。

    當然，哪怕家主之位十拿九穩(wěn)，陸遠蕭也得真正讓自己的團隊做出遙遙領先的成績來，這不是動動上下嘴皮子的事兒，團隊建立之初，親力親為跑業(yè)務赴酒局常有，陸遠蕭也不例外。

    這天，他帶著團隊一個極善飲酒、能說會道的成員赴宴，卻在推開飯店包間門的那刻頓住腳步。

    包間里坐著三個人，兩男一女，中間那個挺著大肚子的中年人無疑就是陸遠蕭要見的李老板，而旁邊的一男一女……

    李老板哈哈笑著走上前，“這位就是陳先生？沒想到陳先生竟然如此年輕！實在是英才，英才！”他側身示意了一下身邊人上前，介紹道，“這兩個是我的助理小梅和小周，小周啊，來，把酒給陳先生滿上！”等了一會兒，見男助理沒反應，眉間微郁，“小周？發(fā)什么呆呢？”

    周長黎驚訝地望著陸遠蕭，剛想說什么，聽見李老板的那句“陳先生”愣了一下，截住了話頭。他沒有傻到當著外人問陸遠蕭為何隱瞞身份，只是隱隱為陸遠蕭擔憂，不明白對方為何會赴這樣一桌酒局。他趕忙應了一聲，低下頭，躬著腰給眾人斟酒。

    陸遠蕭定定地看了周長黎一眼，冷漠地轉開目光，面向李老板淡然一笑，“李老板，我們談正事吧，這是我的助理張旗，待會兒由他講解我們的合作項目?！?/br>
    “好，好?！崩罾习逵悬c兒跟不上陸遠蕭的節(jié)奏，不過他早有所準備，眼神示意周長黎和旁邊的小梅為陸遠蕭敬酒。

    周長黎僵硬地摳著杯壁，半天沒動靜，倒是漂亮的女助理小梅比他會來事兒得多，起身大大方方地給陸遠蕭敬了酒，說的話也是得體敞亮，這倒讓張旗有些吃驚，他本以為李老板旁邊這一男一女八成是賣rou的，誰想一開口便不是三俗氣質。

    張旗知自家老板不善言辭，主動接過話頭，又是恭維又是暢飲，對面的小梅也有來有回，氣氛很快熱絡起來，李老板被哄得開懷，再加上張旗巧舌如簧，竟當場就敲定了合作。

    而從始至終低著頭不說話的周長黎，也就格外醒目。

    酒局散場后，陸遠蕭跟李老板握手寒暄后辭別，電梯門關上的前一刻，陸遠蕭看到李老板轉向周長黎，驟然陰下臉。

    “老板，我?guī)湍袀€車……”張旗剛點開打車軟件，就聽見陸遠蕭道，“不用了，你先走。”

    說完，張旗只覺身側一陣風過，扭頭，陸遠蕭已經只剩個背影了。

    “啥事兒這么著急啊……”張旗納悶地撓撓頭，大概是老板尿急吧。

    ＊

    “要你有什么用！白長一張臉，連倒個酒都不會的廢物！”李老板狠狠地給了周長黎一腳，“跪好了！”

    周長黎雙膝跪在包廂的地板上，被李老板踹得一個踉蹌，咬牙重新擺正了身形。

    李老板伸手掐住周長黎的下巴，沖著周長黎扇了一巴掌，啪得一聲，周長黎臉頰瞬間腫起來，耳邊嗡嗡作響，“年紀也不小了，成天做什么夢呢，被人玩一次就換個工作機會。我呢，給了你機會，你又不珍惜。我看你還不如認命，趁著這張臉還能看，多賣給我?guī)谆?，還能攢點棺材錢……”

    “砰！”包廂的門被人踹開，李老板的聲音戛然而止。

    “陳……”李老板驚愕地看著陸遠蕭走進來，尚未作出反應，陸遠蕭已經站在了他面前，冷冷地看著他。

    “錄像我留了，你等著去警局喝茶吧。”

    說完，他一把拽起跪在地上的周長黎，幾乎是將周長黎拖離了包廂。

    恥辱、不安和恐懼盤踞在周長黎心頭，他啞然無聲地跟在陸遠蕭身后，被踹的左肩和被扇的側臉疼得厲害，但對他來說，忍受疼痛早就是生活的必修課。

    比起這些，他更害怕陸遠蕭的眼睛。

    那一雙眼睛——世界崩塌于一個十二歲孩子的雙眼——深深地刻在了周長黎的靈魂深處，像是某種疾病，潛伏則已，一旦發(fā)作便是灼痛不堪。

    “你到底在做什么？”陸遠蕭打破沉寂，周長黎倉皇抬頭，猝不及防對上了陸遠蕭的目光，身形巨震，下一秒又緩緩軟下來。

    怎么會一樣呢？他出神地想，現(xiàn)在的遠蕭，已經不會因為自己有什么情緒波動了，他又何必害怕他的眼睛。

    “就是你看到的，工作罷了?！敝荛L黎苦笑。

    “靠出賣……算了?！标戇h蕭猛然止住，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控，冷著臉起身，“我沒興趣知道，你隨意吧?！弊叱鰩撞?，陸遠蕭忽又停住，用冰冷的語調道，“如果你現(xiàn)在還跟X－space有聯(lián)系，就別怪我覺得惡心?！?/br>
    周長黎猝然睜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