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敗俱傷
居處的主人還沒發(fā)話,不速之客倒先開口了。 “他為什么在這里?”清衍沒有直接和旁邊的蛇妖說話,反而向謝眠提問。 粼司自己送上去討嫌:“很難看出來嗎?”邊說邊故意扯扯弄亂的衣衫,眼含得意的嘲弄。 清衍將他的話視若耳邊風,固執(zhí)地抬頭與上面的人對視,嘴唇抿成一條線。 不知為何,謝眠倏地有點心虛。 不,等下,他們已經和離了。別說上回與蛇妖發(fā)生的事屬于情非得已,就算真的跟粼司有其它關系,說穿了又關清衍什么事? 更重要的是,這個問題明明該謝眠來問—— “你為什么在這里?”他微微皺起眉頭,左右探看,嘆了口氣,先讓兩人自己上來。 要從屏障中出來并不難,因為小睡筑設立的陣法實是防蚊蟲使用,并不蘊含多少威能。 小時候謝眠總是被屋外的蟲子叮咬,與師父一起去臨摹了門派高人使用過的守御陣法,兩人再一通改良,固定在了居所旁邊。 將主人不允許進門的生物轉移至此處,這就是陣法的所有功能。 沒想到有朝一日他和師父畫下的陣法能將道尊拒之門外…… 謝眠一面沉思,一面后退幾步,看著兩人躍出石陣落在旁邊。 蛇妖十分自然地走近他身邊,身上衣服還不甚整齊,讓人立刻回想先前令人不快的沖犯。 被扣住的感覺還沒完全消散,但謝眠忍下了叫粼司止步的沖動。他們之間的事待會兒再說,這里還有一個清衍在。 身為深更半夜拜訪的客人,清衍沒有一丁點不自在的感覺,略微頷首向主人解釋:“忽然想起一件事,擔心你忘了?!?/br> 謝眠露出困惑的表情,用眼神示意他繼續(xù)。 “月底……在萃斟谷舉辦拭劍大會,你來么?” 他的第一反應是這種事非得大晚上說不可?隨后聽出其中委婉含義,不由皺起眉頭。 拭劍大會每三年一次,匯聚五湖四海的奇門道派,旨在為天下修士提供切磋、交流、結識人脈的機會,在修真界具有極大號召力。 大會主辦方通常會早早給各大門派送去請柬,同時也歡迎自成一派的小門前往一覽,只是未受到邀請的人需要提前申請罷了。 謝眠身處溪山,上一次的拭劍會是偷偷混進去參加的。據(jù)他所知三年前的那次大會拙夢崖遲遲等到開場前五天才收到請柬,準備得很是匆忙,匆匆去了又匆匆回來,沒留下什么聲息。 李煥生師叔性格剛硬,聽到唱衰拙夢崖的聲音就會大發(fā)雷霆,這也是前前任掌門將位子傳給謝凡的原因之一。 如果這次沒受到邀請,恐怕他寧肯錯過大會也不會屈尊遞交申請吧…… 謝眠抬頭恰好撞進對面人的目光中。 他心里清楚,假如自己不開口問,清衍的下一句一定是「是否需要我提示萃斟谷邀請你們?」。這個人總是細心又直率。 “明白了?!敝x眠攔下準備張嘴嘲諷的粼司,真誠地點頭道謝,“有勞清衍道長美言幾句。” 面前的人則回以無數(shù)次重復過的提醒:“叫我清衍即可。” 他的神色依舊是萬古不變的平靜。從五年前到現(xiàn)在,一句同樣的話說了數(shù)遍也絲毫沒有不耐煩的意思。 謝眠用力掐住掌心,表情掛上淡淡的微笑:“天色很晚了,寒舍簡陋,沒有多余的房間,我去找門內管事問問有沒有其他地方能歇腳?!?/br> 話雖這么說,蘊含的謝客之意卻非常明顯。 往日如果清衍在謝眠的住處待到晚上,肯定都能得到主人和善的挽留……不管這挽留是真心還是僅僅出于客套。 被拒絕是意料之中情理之外的事。清衍一時沉默,盯著人看了會兒才禮貌謝絕好意:“不必了。借靈域修煉一用?!?/br> “請自便?!敝x眠放下心中大石。 然而清衍卻話鋒一轉,筆直望向邊上抱著胳膊的人:“你和我走?!?/br> 謝眠心中微驚,視線跟著鎖定背后的蛇妖,悄然往身邊靠了靠,半遮住另一個人的目光。 “想都別想,你自個睡石頭去,我可有床過夜?!濒运距托?。 可惜道尊說這話并非商量,眼見對方沒有配合,眼神當即沉了下去,無形的力量霸道張開。 月光被一片暗云遮蓋,灰蒙蒙的光將幾人的影子模糊成一團。 即使被對方的攻擊有意繞開,謝眠還是感到周圍空氣迅速變冷,察覺蛇妖繃緊身體,微微瞇起眼睛,似乎在無聲地對抗道尊的威壓。 “清衍!”謝眠想也沒想將人護在身后,額上冒出一點冷汗,“他雖是妖族卻并未傷人,還請放我們一馬!” 話音未落便感覺身遭又是激蕩,背后的蛇妖以同樣強硬的姿態(tài)將受到的壓力盡數(shù)奉還! 兩人中間的謝眠只覺胸悶異常,忍不住咳了一聲,回擊即刻被清衍一拂衣袖化解。 蛇妖伸手將他拉到身邊,攥住手臂的力氣大得驚人。 “莽撞?!鼻逖苷Z氣嚴厲地斥責。 粼司沒有理會他,低頭去看身旁的人類。 謝眠拍了拍胸口緩出氣來,沒有回應他的問詢,保持著望向前方的視線,話語溫和而疲憊:“道尊,我?guī)У娜宋視撠煴O(jiān)督,就不用麻煩外人代為教導了。” “可他是……” “蛇妖,我知道。” “而且你是……” 清衍卡了半晌,終究沒有把爐鼎體質這個詞說出口。 這人終于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是不是要感謝他沒將自己的秘密和盤托出? 謝眠情緒十分復雜,推開扶住自己的手臂,整理心情走到清衍身前勸人離開。 粼司收回手臂冷笑,摸到了勁敵的命門。 魔尊重臨世間一事雖然風傳許久卻始終沒有得到明確驗證。他踏著虛空降臨人世,甫一出現(xiàn)就被清衍壓制在降魔陣法內,將近三個月的時間里除了清衍還是只能看見清衍,連一只蚊子都見不到。 最后靈機一動,趁人暫時離開的間隙重傷自己,留下近半修為在陣法中才得以逃脫,命都去掉半條。 想也知道溪山絕不可能將這件事公之于眾,甚至粼司懷疑溪山內部的長老們都不一定知道自己真的活了過來……就連他本人也不清楚清衍究竟用了什么辦法。 何況謝眠是站在自己這邊的。就算清衍非要揭曉他的身份,謝眠會不會相信、相信之后會不會把自己拱手讓出去給道尊折磨還是另外的問題。 短期看來這個問題的答案還不能見分曉。 粼司瞧見那兩個人的身影互相致意,隨后清衍瞥了一眼過來,轉瞬間消失不見。 將他從道尊魔爪撈出來的那個人類一句話不說,拽著衣衫下擺一步步接近。 蛇妖眼角眉梢不自覺掛上勝利的笑容,腳步輕快地跑過去扶住他:“礙眼的人趕跑了!” 謝眠嘆了口氣:“還不是你害的?!?/br> “我做什么了?”粼司驚詫。難道他摸摸謝眠就會招來清衍?明顯是道尊自己找上門的!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嗎?”謝眠沒好氣地說,“今晚你睡榻上,不許進被窩。” 開什么玩笑,粼司剛才可是炫耀似的說晚上有床睡,轉眼就被趕到光禿禿的木榻,這不是成心和他過不去嗎。 蛇妖打定主意將他的話置之耳外,結果兩人回到臥房,謝眠果真把他甩開一個人進了被窩。 背后的人影沒聲沒息,忽然一條冰涼的觸覺從背后爬上來,企圖在還沒睡暖的床鋪上占領一席之地。 然而這次裝乖的辦法也失去作用。謝眠一想到剛才這個人不管不顧湊過來還扯衣服的樣子就心有余悸,伸手抓住小蛇丟到被窩外面:“外面又不冷,堅強點?!?/br> “我不,我要睡床。”粼司纏住他的手腕一心一意向上爬。 謝眠從被窩中坐起來,鍥而不舍地拽住小蛇身體往薄被外邊扔,扔了沒兩回蛇妖就惱怒地變回人形,兩條胳膊兩條腿一齊纏上來。 把清衍轟走似乎是個錯誤的決定。 “鬧夠了沒?!”謝眠奮力推開他的臉,不堪其擾地問,“你到底要干嘛?明天要早起去見掌門,就不能讓我休息一下?今天搬那么多東西不累是吧?” “我要干嘛?”粼司有樣學樣地反問,而后挺身貼過去,“我冷了,快點脫衣服?!?/br> 謝眠拽住他的胳膊,這次用了足夠的力道,等到蛇妖不再扭捏作怪了才認真提問:“你想同我行房,對不對?” 從他嘴里聽到這兩個字的感覺很新鮮。粼司察覺一絲松動,收起調笑乖巧地點點頭。 第二個問題立刻接上:“你生病了?” “哪方面?”蛇妖吹了聲口哨,“反正jiba好著呢,來,摸摸看?!?/br> 謝眠無視他的粗鄙玩笑,又問:“那就是喝酒了?!?/br> “哈……” “不然是為什么?”他以一種費解的語氣問道,“沒病,沒吃不干凈的東西,沒喝酒,那為什么要和我行房?” 一連幾個問題把粼司問得語塞。 做這檔子事需要什么理由,莫非還得寫篇文章申請不成,自然是想到就做了。 然而謝眠的眼神極其嚴肅,沒有半點戲弄搪塞的意思。 ——如果答案讓他滿意,他真的會松口配合接下來的一切行為。 “一定得有理由?”粼司反手握住他的手,大拇指摩挲手腕內側的皮膚。 “總會有理由的?!敝x眠沒有制止他的動作,眼神微動,繼續(xù)往下鋪述,“夫妻間感情至深,青樓主客財色交換……若有修士不慎中yin邪之計,同道亦會為救人性命能屈能伸。你呢?你為什么想和我做這種事?” “我……”粼司也糊涂了,他雖然有理由,但那可是萬萬不能讓這個人曉得的,于是索性無賴道,“我就是想做?!?/br> “那就是起性罷了?!敝x眠冷靜把他推到一邊,指著木柜的高處,“銀子在里面,自己看著拿,跑得快點城里應當還有小倌館子開門?!?/br> 蛇妖怔愣片刻,不敢相信地順著手指回頭,再轉回來看到人類毫無波瀾的表情。 這個人居然讓他去找倌人?! “要多少?三兩?五兩?”謝眠不依不饒,“你拿十兩去,愛點幾個點幾個,別折騰我了!” 言罷一卷被鋪翻身向內,擺出任他去哪兒的架勢。 “你——”粼司頓時怒火翻涌,莫名感覺蒙受奇恥大辱,當即伸手拽住薄被。 轉身去睡的人一點動搖都無,兀自抓住被窩不放。 沖動上涌的yin欲此刻都消解成散不出的郁結。蛇妖氣得咬牙切齒,一剎那想過干脆在這里強上了這個人,反正他也奈何不了自己,然而剛剛喚起的性致已然不見蹤影。 謝眠裹著被子閉眼與粼司僵持,許久后感覺身體忽輕,再回頭看見室內空無一人。柜內的暗格抽出,零星沒被拿走的碎銀散落在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