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晨重新回到宅邸時，還沒進家門就察覺到了奧修維德的精神力正在玄關(guān)，他有些驚訝，畢竟現(xiàn)在這個時間還沒正式的下班，而且從格雷沃發(fā)郵件到他回家，中間只隔了四十分鐘，如果他沒猜錯，雌蟲肯定是開著浮空船一路超速回來的，而且奧修維德現(xiàn)在的急切心情也證實了翁晨的想法。

    他剛剛打開大門，就看到奧修維德正在解自己的外套，遠處坐在客廳沙發(fā)里的裘博恩似乎剛剛應(yīng)了什么，臉上的笑容還沒來得及收起。

    “殿下！”雌蟲看著他的眼神在發(fā)亮，情緒也跟著激動起來，“您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了？還很困嗎？”

    翁晨已經(jīng)摘掉了墨鏡，他現(xiàn)在手上戴著的是從訓(xùn)練營借來的臨時光端。畢竟上課對于翁晨來說是個非常損耗精神力的活，所以明天之后他可能會陷入更久的昏迷，為了避免奧修維德的心情變得更糟，他必須要做好一些準備，否則很有可能在自己完全恢復(fù)以后獲得的，就是兩只半死不活的蟲子了。

    “不用擔心我了，倒是你自己，下午還要回去工作嗎？”他繞開了奧修維德，走到裘博恩身邊坐下，對他的雌侍說：“明天跟我一起去見見新生。”

    裘博恩的臉上露出了一種驚詫的表情，隨即那表情變成了驚惶，他張開了嘴，想要說什么，那應(yīng)該是句拒絕，卻被翁晨先聲堵?。骸澳銢]有權(quán)力。”

    這是命令。

    老蟲子像是瞬間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一樣，完全垮了下來，他低下頭，雙手交疊在自己的拐杖上，似乎消化了很久才勉強接受了這個事實，最后用了種極不情愿的語氣對翁晨說：“遵命，殿下?！?/br>
    翁晨這才抬頭，把注意力重新落在奧修維德的身上：“那么你的回答呢？”

    奧修維德并不知道翁晨讓裘博恩明天跟著去訓(xùn)練營到底意味著什么，所以他現(xiàn)在看起來茫然極了，“不會再過去了?！?/br>
    “格雷沃的通知也安排好了？”

    “是的?！?/br>
    “很好，再發(fā)一條消息：明天讓你的三個副官一起來，叫上愷培?！蔽坛肯肓艘幌拢酒鹕硗鶗孔?，“跟我過來，有事情要交代給你。”

    兩只蟲子前后離開客廳走向書房，路上翁晨的步子邁得極快，似乎并不想讓奧修維德跟上他，甚至還在刻意拉開兩只蟲子間的距離，哪怕是他們進入房間，雄蟲坐到自己的書桌后，也像是刻意要跟奧修維德保持距離似的，只讓他的雌君去坐遠處的沙發(fā)。

    因為角度問題，奧修維德不得不側(cè)身面對翁晨，這讓他覺得別扭，卻不敢真的起身站到自己雄主的面前。

    翁晨開了他的臨時光端，一邊編輯自己的備忘錄，一邊詢問奧修維德：“你這個月的工作時間還有多久？”

    “72個小時?！?/br>
    “明天之后可以不用再去了，我已經(jīng)把你的批假傳到了系統(tǒng)上，光腦會阻止你繼續(xù)工作。家里會忙上幾個月，花季以前都別再考慮上班的事情了?！蔽坛康攘艘幌拢馔獾貨]有聽到奧修維德的反駁聲，但同樣也沒聽見他的回答，“花園需要交給你全權(quán)打理，家政方面的事AI也沒法做到完全接手。另外明天去訓(xùn)練營時，你出席的身份并不是蟲族的首領(lǐng)，而是我的雌君，所以別穿錯衣服，另外也別做多余的事情。

    “愷培會行使代理職責，接替你將軍的位置。你回到家以后他也會一直作為大將的代理官行使責任，參謀部的蟲子們會幫他的忙，而且有必要的話巴爾也會介入，所以之后無論什么人、什么事找上你，都不要理會，如果出現(xiàn)死纏爛打的情況直接送去法庭受審。”

    奧修維德想不出明天以后會發(fā)生什么糟糕的情況，但從翁晨嚴肅的口氣中聽得出，他可能會在家里承擔起一些之前裘博恩幫他擔下來的擔子：“是，我明白了?！?/br>
    “你繼續(xù)在現(xiàn)在的臥室睡覺?！蔽坛客蝗徽f，他的注意力仍在光端上，敲字的手始終沒停，“從明天開始，我每次喝的茶劑量加一倍，另外在上午12點和下午16也要準備了，你調(diào)好后讓AI送過來，你自己不要進主臥來打擾我。

    “我的光端被送過來以后，如果我還沒醒，那就由你暫收，開機密碼跟家庭AI的啟動密碼一致，之后就放在你那里代我保管，同樣的，任何消息都不要理會，如果一直吵的話就靜音，但是不要關(guān)機或者讓它沒電，我睡醒以后會統(tǒng)一處理?！?/br>
    奧修維德轉(zhuǎn)過自己的上半身，很是擔憂地看著翁晨，最終還是沒能逃過心里的糾結(jié)，主動問：“您在明天之后還會陷入昏迷嗎？”

    翁晨沒有立刻回答，他敲了好長一段時間的字，又在寫完備忘錄，重新檢查過以后保存，才抬頭對奧修維德說：“這不是你的錯，也不是因你而起的，能明白嗎？我每年在花季都會發(fā)生這種情況，今年也是一樣，所以你沒必要為自己的存在與否感到憂慮?！?/br>
    有一瞬間，奧修維德差點以為裘博恩把那天晚上發(fā)生的事全都告訴翁晨了，但隨即他立刻否認掉了這個念頭。

    不可能的，首先裘博恩并不是那種言而無信的性格，其次如果翁晨知道他的想法了，就不會這么拐著彎地來勸他了。翁晨只會直截了當?shù)馗嬖V他不能標記，讓他徹底打消念頭，“……我知道的，殿下。”

    翁晨窩在椅子里，歪著頭打量他的雌君，剛剛奧修維德心里生出來的那點惶恐讓他摸清了某些可能，想到一直以來他們之間的桎梏，翁晨不難猜出這只蟲子的心結(jié)在哪里，“我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好嗎？明天之后，如果你仍然覺得，被我標記能讓自己感到安心的話，就來主臥陪我睡覺?！?/br>
    奧修維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向翁晨的眼神里充滿了驚喜和懷疑，但還是按耐住了性子，仍坐在沙發(fā)上，坐得筆直：“我可以選嗎？”

    “……可以?！蔽坛看饝?yīng)了，他實在沒想到自己也會妥協(xié)，“你可以選，我想明天的這個時候，我就沒能力干涉你了?！?/br>
    “好的，我會慎重考慮?！眾W修維德答應(yīng)之后，狂喜的心情并沒有持續(xù)太久，因為他明白了翁晨話里的意思。

    明天在他們從訓(xùn)練營回來以后，翁晨很有可能會因為過于疲憊陷入昏迷，那么既然是這樣他又要怎么跟自己完成標記？

    “你不必擔心我會食言?！蔽坛恳琅f在看著他的雌蟲，似乎已經(jīng)完全把奧修維德猜透，“因為這是承諾?！?/br>
    “……您會付出什么代價嗎？”奧修維德又開始擔心起來，他仍感到恐慌，因為信息的不對等令他根本看不透翁晨是怎么想的，“如果我——”

    “我不希望聽見任何的‘如果’?！蔽坛堪戳讼聲郎系哪硞€按鈕，房間的門自動打開，像是在恭送他的客人，“做給我看，奧修維德。”

    雌蟲看了看翁晨，又緩緩轉(zhuǎn)身看到了后方開啟的房門，他知道自己該離開了，醒過來后的翁晨似乎并不喜歡和他太過親近，現(xiàn)在他做的只應(yīng)該是聽從命令，而不是說些牽腸掛肚的私情，“遵命，殿下?！?/br>
    ＊　＊

    早上6時，奧修維德被床頭的鬧鐘準時叫起，他給翁晨送去了一杯加了兩杯甜漿的安神茶，之后回到自己的臥室洗漱，隨后在衣柜里找到了那套從主星帶過來的雌君專屬的衣裝，站在等身鏡前給自己穿戴時，窗外的陽光剛好能攀附到他的腳上，偶爾還能看到幾只鳥雀飛過。

    給胖墩兒喂食的時間還沒到，因此他并不急著去鳥室，但心頭的不安感算起來可能是從昨天翁晨吩咐他提前放假就徘徊不去了。一夜過后，這種雙腳踏不到實地上的感覺卻越發(fā)強烈起來。

    他們還是老樣子，什么都不愿意跟我說。奧修維德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大概是每天都能像這樣見到這張臉的原因，他并沒有看出什么差別，但愷培這幾天卻總是說他瘦了，其中的一次被喧嘩木聽到時，后者也跟著附和，還對愷培透露了他的精神狀態(tài)一直不夠好的實情，惹得愷培一直想從他的手邊搶些工作過去，好能讓他別每天幾十個小時地呆在部隊里。奧修維德卻在想方設(shè)法地找更多的工作來逃避他已經(jīng)出了狀況的家庭問題。

    他穿好衣服后仍留在了臥室，用一袋早就準備好了的營養(yǎng)劑逃過了他們的早餐，直到臨近出發(fā)的時間才離開，奧修維德特意掐算好時間行動，他能想到翁晨和裘博恩正在客廳或是玄關(guān)等他，沒有蟲子會問他是不是睡過了頭，因為翁晨會察覺到的，雄蟲那神秘的洞察力至今都是奧修維德心里的未解之謎。

    他快步走下樓梯、穿過客廳、來到玄關(guān)的時候確實看到了翁晨，也見到了裘博恩，但奧修維德卻感到驚訝，因為他看到的裘博恩跟印象里的老人沒有半分的吻合，他看到的是個目測足有1.96米，體重至少在160公斤以上的壯漢。

    裘博恩看起來完全恢復(fù)到了他的巔峰時期，原本因為年邁外泄的雌蟲信息素已經(jīng)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冷冽的香水味。他穿了一身完全符合雌侍標準的貴族禮服，胸前帶著四十多枚勛章，肩背寬厚、腰腿筆挺、臀rou緊翹，一頭過腰的長發(fā)被高高挽起，沒有留下絲毫碎發(fā)，連相貌看起來都回到了30左右的年紀，此時正在整理他自己的肩章，看到奧修維德時投過來的目光明亮且銳利，舉手投足之間簡直就像是個和奧修維德一樣臨時回家休息、每天還要去部隊點卯的軍官，根本就不是什么退役在家等死的蟲子。

    奧修維德幾近失語，他反反復(fù)復(fù)打量了裘博恩數(shù)次，也沒能從震驚中組織好自己的語言，只能干澀地問出他此時最想知道的事：“您怎么……”

    “早上好，雌君大人。”裘博恩一如既往地向奧修維德打了招呼，但早已完全不同，無論是聲音、語氣，還是神態(tài)、眼神，全然沒了那個華發(fā)蒼蒼的老者模樣，此時出現(xiàn)在奧修維德面前的，就是那個曾被帝國奉為戰(zhàn)神的天才上將，那個被奧修維德崇拜、憧憬了不知道多少個日夜的偉大將領(lǐng)，“我真該早點叫您下來說說話，表現(xiàn)得這么驚訝地出門，可是會穿幫的?！?/br>
    奧修維德確實驚訝，他根本抑制不住自己的震驚，眼睛根本沒法從裘博恩的身上移開，和他之前看過的錄像不同，眼前的這個裘博恩已經(jīng)沒那么多的鋒芒了，早早把他全部的尖銳收起，但這樣內(nèi)斂的氣質(zhì)卻要比那個鋒芒畢露的蟲子更讓他移不開眼睛，想再多看幾眼這個蛻變后的英雄。

    “奧修維德?！蔽坛客蝗话l(fā)聲，他已經(jīng)沒時間再等下去了，稍后的時間還會被一點點地浪費在路上，“你來開船。”

    奧修維德這才把注意力分出來多看了幾眼翁晨，卻發(fā)現(xiàn)他的雄主依舊是昨天那副沒怎么睡醒的疲倦模樣。

    翁晨的狀態(tài)其實比奧修維德看到的要更糟，他早上喝的茶其實是裘博恩給他準備的，雖然奧修維德也端過去一杯，但翁晨沒有料到，加倍的藥劑只能短暫地緩解他的頭疼。最后，由于頻繁使用精神力導(dǎo)致他整個早上都在喝茶，根本沒顧得上吃飯，就連現(xiàn)在都覺得自己的腦子在隱隱發(fā)脹。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們往浮空船的停靠點走時，奧修維德小聲問裘博恩，面對這樣的相貌，他還是會不由自主地緊張，導(dǎo)致發(fā)問的聲音也在跟著顫抖。

    裘博恩過了很久才輕聲對他說：“您應(yīng)該還記得，蟲子的人形面貌其實是根據(jù)精神力的強弱產(chǎn)生變化的?！?/br>
    只有簡單的一句話，但奧修維德已經(jīng)明白了原因，而新的問題是一只將死的蟲子又是從哪里搜刮來的這么旺盛的精神力，就算巔峰時期的裘博恩有著S級的評價，但他卻是親眼見證了過去幾個月里這只蟲子快速的衰老過程。從昨夜到今晨，那股不祥的預(yù)感此時在奧修維德的心里已經(jīng)達到了巔峰，某個猜測正哽在他的喉頭，呼之欲出。

    “每年都會有這么一次的?！蔽坛可巷w船前突然對他說，“因為會有錄像，阿達爾每年都會看一下這邊的情況，如果裘博恩快死了，他就會調(diào)派更多的軍隊來0247。”

    奧修維德想了很久，才不確定地問：“……為了監(jiān)視您？”

    翁晨卻笑了，他靠在座椅里的模樣似乎下一秒就會睡著，“不。他是為了幫你?！?/br>
    雌蟲想到了當初巴爾對他的譏嘲，感覺到自己握住cao作桿的手有些發(fā)冷，“我可以拒絕他的?！?/br>
    “去年的時候，裘博恩沒能參見儀式，阿達爾就把你送過來了?！蔽坛客崃送嵘碜?，如果奧修維德回頭來仔細觀察，他就會發(fā)現(xiàn)雄蟲正在用椅背磕自己的后腦，好能緩解一陣陣的脹痛，裘博恩本想要阻止的，但伸出的手又被翁晨按回去了，“你拒絕不了他，陛下會給你一個完美的理由讓你心甘情愿地收下他的贈禮?！?/br>
    奧修維德無法反駁，因為他就是被這樣送來的，想來翁晨當初接納他的理由可能不僅僅是因為政治問題，阿達爾一定是拿捏到了某條軟肋，才能這樣輕易地把他送來0247——他還能真的以為翁晨拒絕不了蟲皇嗎？這幾個月來奧修維德見識過的翁晨，幾乎從沒表現(xiàn)出過效力于蟲皇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