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有勇無謀
“二弟,能染出媯翠的馥骨枝果然炙手可熱,我們要賣花的消息一傳出,找我的人簡直絡(luò)繹不絕!” 楚顥興奮道,他看著登記了各個買家信息的名冊,不禁又露出一絲惋惜。這些商人愿意出高價買染料,自然是因為媯翠能帶來更加無可估量的收益,而楚頤卻執(zhí)意要轉(zhuǎn)賣出去。 這可是他的商隊幾經(jīng)波折才在北疆山崖下尋到的異花啊! 楚頤將他神色看在眼內(nèi),但刻意不理會,只平淡地接過名冊細(xì)細(xì)起來。 向楚顥開價的商人足有二十余人,趙錢孫李,周吳鄭王,而賀茹意、程姑爺、裴氏等人的姓氏卻一個也沒有。 看來是找了別人代為購買。 楚頤臉上露出一點笑,不動聲色地對楚顥說:“有勞兄長了,余下之事,便交給楚頤?!?/br> 楚顥這幾年跟著楚頤賺了不少錢,對他玩弄人心哄抬物價的jian詐本事很信任,倒是爽快地點了頭:“那為兄便等你的好消息了。” 打發(fā)走了楚顥,楚頤令下人都退下,只身在書房內(nèi)閑閑翻著書卷。不多時,窗邊風(fēng)鈴便叮鈴作響。 窗外疏影橫斜,楚頤只瞥了一眼,便對著虛空徑自說道:“查到了?” 隨著他話音落下,窗臺處赫然出現(xiàn)了一個男子的身影,他一身短褐勁裝,綁黑色頭巾,眉目平庸,與最不起眼的普通小廝沒有一絲不同。 來人正是庾讓。 庾讓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滔滔不絕地說起來:“我還能查不到嗎?用我去查這些小打小鬧的東西,簡直就是殺雞用牛刀,要不是最近沒案子我閑得慌,我肯定不……” 楚頤皺了皺眉:“長話短說?!?/br> 庾讓委屈地撇撇嘴,嘟囔道:“賀姑奶奶委托了一個叫戴構(gòu)的人來買馥骨枝,是她兒媳婦裴氏的乳娘的舊情人的表侄子。” 這曲折的親戚關(guān)系似乎絲毫沒有引起楚頤的關(guān)注,他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庾讓關(guān)于那乳娘和她舊情人分分合合愛恨情仇的長篇故事噎在了肚子里,嗓子頓時癢得很,另翻了一件舊賬嚷嚷起來:“話說,我才出去一趟,你怎么混成了這樣子?前兩天要不是我趕到糊弄了我君哥,你現(xiàn)在就完蛋了!還有,賀姑奶奶現(xiàn)在拿了管家權(quán),到處揪你的小辮子,你的鑄鐵坊可不興查啊……” 他說話好像不用喘氣,噼里啪啦地說了一長串,楚頤揉了揉太陽xue,按捺下不耐煩:“賀君旭回來了,我有什么辦法?” 庾讓摸摸頭:“你到底哪里惹著他了啊,怎么處處被君哥針對?” 楚頤一雙詭邪近妖的眼睛彎起來,似笑非笑地嘲諷起來:“這世上總有幾件事,是連你這位影探也不會知道的?!?/br> 庾讓挖不到八卦,不滿地哼了一聲。幸好他只有表達(dá)欲,沒有求知欲,這些年潛伏在角落作影探暗衛(wèi)的經(jīng)歷告訴他,人只需知道自己應(yīng)該知道的事,知道太多可不是一種福氣。 楚頤再翻開名冊,果然從眾位買家中看見了戴構(gòu)的名字,他抬起頭道,“那咸菜將軍什么時候回京?” 庾讓答:“他已經(jīng)從出發(fā)數(shù)日了,約莫七月底便能到京。話說,你怎么能喊人咸菜將軍呢,你們都是象蛇,不該惺惺相惜嗎?” 楚頤冷嘲:“象蛇若都像他一般有勇無謀,恐怕早滅族了?!?/br> 楚頤實在不是一個好聽眾,總使庾讓的分享索然無味,他將情報分享完,便站起來要走了。 看著外頭的天色,庾讓又忍不住說起話:“今年真怪,按說已經(jīng)過了七月半,怎么午后還是盛陽炙熱呢?” 楚頤也蹙起眉頭,又聽見庾讓喃喃自語:“小時候我老家的人說,‘七月不流火,三冬死一摞?!慌陆衲甓鞎芾浜芾淞恕!?/br> 楚頤的眉頭于是皺得更深。 話分兩頭,賀茹意一房人自委托了戴構(gòu)收購那一批馥骨枝后,便終日翹首等著消息,幸而這位關(guān)系曲折的便宜表侄子沒讓人失望,不出幾天便喜氣洋洋地帶著好消息來了。 “姓楚的那邊說,看我長得有福氣,頗合他眼緣,愿意以白銀八千兩將媯翠的染料花賣給我!” 肥頭大耳的戴公子如是說道。 雖是好消息,程姑爺卻犯了難:“八千兩?我們不是開價三千兩的么?” 賀茹意罵道:“他瘋了吧?如今剛打完仗,民生凋敝,物價低廉,十兩銀子都夠一戶人家全年的吃穿用度了。這三千兩是我勉強湊出來的,都頂?shù)蒙显蹅兒罡舷乱荒甑幕ㄤN了!” “別的買家還出價一萬兩呢!”戴構(gòu)激動地辯解起來,臉上的肥rou都在抖動,“那象蛇估計對我動了春心,一直偏眼不敢看我,最后是看在我份上才愿意便宜二千兩賣我的!” 兒媳婦裴氏坐在一旁靜靜聽了幾個來回,略一沉思才道:“娘,如今媯翠在京城有價無市,我那閨中密友的媯翠發(fā)釵都是二百兩銀子買回來的。現(xiàn)正臨近諸位文官武將回京述職之期,不說樂坊司,就是他們家留京的女眷也想打扮得漂漂亮亮恭迎官人啊。若是我們有了原料,何愁賣不出幾百幾千件媯翠首飾?” 裴氏倒說得在理,但這令賀茹意更著急了:“可這五千兩銀子不好湊??!剛當(dāng)家的時候,你夫婿和你公公說要打點京城人脈,銀子流水一樣地花,現(xiàn)在我如何能拿出這么多錢來?” 裴氏看向自家夫婿,“夫君近來也結(jié)識了不少鄉(xiāng)紳富商,不若先問他們借點銀子周轉(zhuǎn)?” 程姑爺和兒子對視一眼,愧然低頭:“那些有幾個錢的人,也都爭著想買馥骨枝呢,大生意面前,還哪有朋友?!?/br> 裴氏看了看夫婿,又看了看婆婆,想到這些年楚頤當(dāng)家時的憋屈日子,一咬牙:“我的嫁妝變賣出去,也約有幾千兩,若再不夠,我回娘家再湊一點!” 程姑爺原以為這回要和大好商機失之交臂了,誰知兒媳竟挺身而出,一時大喜過望:“真的?歆兒,咱們這一房能否在賀家揚眉吐氣,可就看你的了!” 賀茹意之子撫著裴氏的手,也是無比動容:“娘子,那便委屈你了?!?/br> “你也知道委屈了歆歆!” 賀茹意一掌打開兒子的手,劈頭劈臉地罵:“她的姊妹全是侯貴夫人,她卻用光了嫁妝,荊釵布裙地回娘家拿錢,你叫她如何抬頭見人?” 賀茹意和裴府夫人情同姐妹,也是看著歆兒長大的,早在歆兒成為自己兒媳之前就把她當(dāng)作自己親生女兒看待。裴家作風(fēng)豪放,吃穿用度都是最奢華的,賀家卻在楚頤當(dāng)家時大行儉樸之風(fēng),歆兒嫁來后已在府上束手束腳了許久,賀茹意護(hù)短得很,絕不會再讓她委屈。 程姑爺猶在據(jù)理力爭:“等我們賺了,可以把錢還給親家嘛!” 賀茹意乃武將之后,脾氣又沖又犟,見程姑爺反駁,不假思索便道:“那萬一虧了怎么辦!” 程姑爺、兒子、裴氏同時驚呼:“呸呸呸!” 賀茹意也自知失言,驚慌了呸了兩聲,又自己刮了自己幾個大嘴巴子。她平復(fù)一下心情,最終一錘定音:“咱們只會賺,不會虧!既如此,從哪里取錢都一樣。我有管家鑰匙,咱們偷偷從賀府的公賬上挪用五千兩,一賺錢了就還回去,不論什么后果,我賀茹意自會一力承當(dāng)!” 戴構(gòu)臨危受命,拿著賀茹意東拼西湊的八千兩終于將一大批移植的馥骨枝買下。 裴氏后來還是偷偷把嫁妝典當(dāng)了,請了幾個首飾匠人將馥骨枝染成的羽毛打造成媯翠發(fā)釵、媯翠發(fā)冠、媯翠項圈等等飾物。 在這樣的奔波勞碌中,不知不覺便迎來了八月——酈朝百官回京述職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