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逃亡(搶爹雌奴當自己的,綠帽,生殖腔芯片標記)
那日,孤峻一如既往仰望墨夜上那輪高掛的余華貓月,氣息寂寥黯淡,倏地捕捉到一絲很微的求救蟲鳴,下刻蟲叫突然擴大,哀傷而虛弱,沙啞難聽。孤峻一下子認出,是他在蝮家最寶貝的小雄蟲! 今夜雄主與雌君出外游歷未歸,孤峻一想就知是雄蟲崽按捺不住了。這個時候,蝮宅的仆役是絕對不會出來幫忙的。 只有強的雄蟲崽才有資格做雄父的繼承人,這就是蟲族的法則。 考慮到雄蟲崽的稀有數(shù)量,以前也曾有家族把小雄蟲分開養(yǎng)大,嚴格隔離,結(jié)果卻是雄蟲的養(yǎng)蠱本能和斗爭血性無法激發(fā),一只只長成廢柴,半只頂事的都出不了。此后,就再沒蟲敢對雄蟲崽實行保護式照顧,也做好了十只雄蟲崽最后只有兩、三只能活下來的準備。 可是,這次要喪命的是他馀生僅存的光,孤峻怎么能忍受? 他沒有貿(mào)然扯動鐵鏈驚動他蟲,而是無聲伸出四十幾年未用仍然鋒利的前鞘翼,割向鐵鏈上的坑紋--這些坑紋,是他日積月累刻下來,就是為了這時準備的。 不為自己逃跑,而是為了救孤陶兒的命。 孤陶兒太弱,總是待在邊緣,孤峻早就看出他撐不過七歲之劫。而凡是雌蟲,都不能容忍心愛的雄蟲受丁點傷。 前鞘翼猛然斬斷脆弱的鐵鏈,張開滑行出窗,在園林月枝樹下發(fā)現(xiàn)孤陶兒,他像破娃娃般躺在地上,半邊身體淌血,孤參兒用八根幼細堅硬的蟲腳箝住落敗的弟弟。 “嘶……” “嘶嘶--” “嘶--嘶……” 孤陶兒最后的蟲叫回蕩在夜風中,他大概死也沒想到孤峻會趕來救他。 孤峻曾經(jīng)行軍打仗,利落殺了孤參兒,重傷孤嵩兒,留他幾絲掙扎的氣息,抱起呆呆回不過神的小家伙,撕開衣服仔細看他傷口,幸好只是血流得多了些,傷口創(chuàng)面不算大,也沒傷到血管。 孤峻替嚇得回不過神的少主快速包好傷口,半跪在他面前沉道,“陶兒少主,屬下來遲,但眼下恐怕容不得屬下請罪了?!?/br> “你怎么……會在這樣……不對,你、你竟然殺、殺了他們……!”孤陶兒平日再不著調(diào),這時也驚慌的煞白了臉。 孤峻身為雌奴,殺了自己雄主極為疼愛,更是雌君親出的強壯雄蟲崽! 這是大得多可怕的罪名,孤陶兒想都不敢想。要是孤陶兒自己殺的,雄父再不情愿也要對他另眼相看,但要是有其他成年蟲插手幫忙,不論最終是孤陶兒殺的還是孤峻殺的,他們都是不公正地殺害雄子的同罪! 孤陶兒渾身冰冷地捉緊孤峻的手臂,生怕他下秒就被天上的余華貓神獸做去處以極刑了。 “是,是屬下殺的,一切與少主無干,屬下會一力承擔。不論是剮刑還是斬去四肢變成蟲彘,成為只有兩個洞的便器,屬下都會捱下去。” 孤峻還是不習慣用商議戰(zhàn)略般的沉重語氣對傻乎乎的小家伙說話,換上一抹柔和的微笑,囑咐孤陶兒,“若是孤嵩兒搶救不回來,雄主就只剩下枝理少主和您兩只雄子了,他是絕對舍不得殺您的。陶兒少主,請答應(yīng)我,無論多委屈也要活下來,也絕不為屬下求情,可以做到嗎?” 孤陶兒聽到這里,終于忍不住“哇”一聲啕哭出來,孤峻一見他要張手抱自己,眼明手快地先摟緊他,以免他扯到肩胛的血洞。 孤陶兒一頭撞進雌奴強壯溫熱的懷中,抽著濕答答的鼻子,才顫抖著慢慢抱住孤峻的背,“有第二條路……” 孤峻以為他只是不舍得自己,沒想到他突然冒出這么一句話。 “你帶我走……孤峻……” 孤陶兒的啜泣都是顫的,顯然他也明白這個提議有多喪心病狂。 孤峻驚訝張口,最終化作吾畔一縷嘆息,“很難的,陶兒少主……要帶罪逃亡您就必定要逃出余華郡,到了其他郡,您就是沒有背景的未成年雄蟲,而屬下的雌奴身份是隱瞞不了的,這是很難生存下去的?!?/br> 孤陶兒卻不肯,倔強地犟起來,“我們一起,總比你一只蟲死得很慘很慘要好……” 孤峻背嵴一僵,他會死得很慘的,但在死之前是萬劫不復,連死也是奢望。他知道,孤陶兒也知道…… 孤峻僵著嘴巴,徒勞開合幾次,才下決心答,“好。屬下哪怕身死,也會盡力護少主周全?!?/br> 孤陶兒淚汪汪地驚喜看著孤峻,雌蟲只是心事重重地垂下頭。 其實他也是階級觀念很重的傳統(tǒng)蟲,正因為這樣,他成為雌奴后才對所有虐待逆來順受,寧愿自盡也沒想過反抗。他地位低,那就是該受的。 可他為什么會輕易答應(yīng)小雄子,背叛自己的雄主呢?孤峻想,恐怕是在這七年里,他早就認陶兒少主為真正的主人,獻上全部忠誠和愛護…… 孤峻吸一口氣,重新抬頭,邊解釋仆役很快會發(fā)現(xiàn)死的是孤參兒,通知家主后身為大族主的雄蟲就會立即要求郡守封鎖城門和各驛站,邊把握時間抱住小雄蟲在廣大的園森中飛奔穿插,快如鬼魅。 大多雌奴都會被雄主剝奪穿衣服的資格,孤峻自然也不在意地赤裸狂奔了幾公里。 蟲兵開始將街道擠得水泄不通,地毯式搜索,孤峻悄然躍上高樓天臺,放下小雄蟲思索逃跑路線。而孤陶兒仰望天上神獸,心情蕭瑟而激動。 神獸是蟲王“萬生”為了統(tǒng)治萬央蟲族而孕育的最強護法,一共九只:分別是虴禠、檮杌、畢方、夫褚、蠱凋、三足金鳥、陵魚、乘黃、和余華貓。 每位神獸管轄一個郡,郡下有縣、鄉(xiāng)、鎮(zhèn),余華郡就是余華貓大人的封地。因為蟲王萬生已經(jīng)消失快一萬年了,現(xiàn)在蟲族都不記得王了,只奉神獸大人為尊。只要神獸有意,不論雄蟲雌蟲都搶著侍候祂。 余華貓大人是一輪月亮。 相傳衪原是蟲王所養(yǎng)的一只貓兒,“每于中宵,蹲踞屋上,伸口對月,吸收精華,久而成精”的神獸。蟲王不在后祂就一直在睡,完全不管自己的蟲民,睡到盤成圓形,升上夜空,每根白毛都發(fā)起銀光。 對余華郡的蟲來說,看見余華貓月就是家鄉(xiāng)。等他去了其他郡就看不見這個景色了。 “陶兒少主。” 孤峻回來,低聲呼喚被鄉(xiāng)愁淹埋的小雄蟲,半跪下來正色道,“屬下認為,逃到屬于神獸畢方大人的陳清郡最適合。但沒有憑證,也沒有親蟲和從屬陪同的孤只幼蟲會被看輕,甚至欺侮?!?/br> “那怎么辦?”孤陶兒差點又變成蛋花眼。 孤峻心疼地抹去少主眼角掉下的金豆子,吸氣決然說,“屬下懇求陶兒少主收孤峻為雌奴。屬下已有雄主,再成為另一位雄蟲的雌奴雖然違法,但排難民隊的話合不合法就不怎么看重了?!?/br> “為、為什么?”孤陶兒為這個別出心裁的建議瞪大眼睛。 “因為您有了自己的族群,哪怕只是一只雌奴,地位多少會有些提升?!?/br> 可……可是孤峻是他雄父的蟲啊!雖然自己都擄走了,順勢收了也是債多不愁,孤陶兒心里嘀咕著,突然想起孤參兒給他的忠告: 沒有蟲喜歡戴綠帽。 孤陶兒一臉綠,心里全是臥槽,臉上卻不自覺浮起笑,在他面前,因為長年受囚禁而顯得蒼白的雌蟲臉容英挺俊偉,除去兩鬢染霜,短發(fā)與眼睛同樣墨黑,跪著一眨不眨地仰望他,等待他回答。 孤陶兒做夢也不敢想,雌蟲有天會著他說,“懇求陶兒少主收孤峻為雌奴”。 當然,孤陶兒也不會肖想給孤峻雌君之位那些無稽主意了,一只犯罪淪為雌奴的蟲再犯重罪,殺死雄主孩子,要是這樣也能擺脫奴籍,恐怕萬生蟲王都要被氣回來。 但孤陶兒會對孤峻好,很好很好,竭他所能做好雄主的本份。 捕捉到孤陶兒嘴角那絲禁不住蔓延的笑意,孤峻心里也暖烘烘的,伸手探向小雄子后頸皮下的芯片,割開表皮取出來,再貼住自己腹部--他的芯片嵌在比肛管更深的生殖腔里,現(xiàn)在摳挖是絕對來不及的,只能隔著肚皮感應(yīng),花的時間多了些,但“雌奴孤峻”的身份確實存在孤陶兒的生物芯片上了。 孤峻拿開芯片,指尖微顫,目光悠長帶光,深吸口氣俯身叩拜,“雌奴孤峻,發(fā)誓馀生守護雄主,忠愛雄主,視雄主為孤峻的神明?!?/br> 孤陶兒用力地抱住那匍匐的身軀,發(fā)誓要讓孤峻在蝮家四十一年的苦難結(jié)束。 兩蟲間的情愫轉(zhuǎn)瞬散了,他們都沒忘記這是在逃亡中,孤峻沒有站起來,而是四肢觸地,把有兩道對稱疤痕的背露給孤陶兒,喉嚨緊張生澀道,“雄主,奴滑行比奔跑快,懇請雄主上背。” 孤陶兒眼巴巴地看著他。 孤峻緊張地卷起手指。早說孤峻是只很迂回重尊卑的蟲,小雄蟲還是他的少主時,他對雄主的孩子只有愛惜,當孤陶兒成為他的雄主時,他心里的敬畏和尊崇根本無法抑止,一串憂慮像氣泡一樣冒出: 雄主會不會把情勢所逼的提議當成是自己趁火打劫?他是最不得蝮家主歡心的雌奴,雄主心里會不會留下疙瘩?他與雄主相差六十四歲,雄主會不會嫌他很老很老?他一對后翼被折去了,只剩下兩道二十厘米長的斜落深疤,丑陋不雅,雄主會不會厭棄,會不會嚇壞??? 孤陶兒確實有點毛毛的,每次看見這兩道疤就覺得自己身上的皮rou都痛起來。他連被雄父用木尺打手板都痛得眼淚出來了,硬生生從骨骼里折斷蟲翼啊,連疤都深入背骨了,那該有多痛? 他以前從沒有騎過孤峻的背,小心翼翼地跨上去,但無論怎么坐都會壓到兩道疤,他摸摸那凹凸爛開的邊緣,“重嗎?痛嗎?” 孤峻感覺癢,輕輕發(fā)笑,“不重,不痛?!?/br> “雄主,奴需要變形,請您別怕,捉穩(wěn)奴。”說完,他的肩膀和膝蓋各伸出一片鋒利漆黑的鈎爪。這是甲蟲類的蟲形態(tài)之一,蟲在步入成年期間腺體會產(chǎn)生一種叫“硬甲酸”的物質(zhì),硬甲酸積聚后形成的“甲酸胞”完全變硬后,就是像孤峻的鈎爪一樣的利器。 硬甲酸胞最終的形狀可以靠蟲自己慢慢打磨,積壓在體內(nèi)哪個位置也能自己干涉的,一旦成形就像牙齒一樣,除非拔掉否則永遠不會消失。 但硬甲在體內(nèi)生長,可以在作戰(zhàn)時才刺穿表皮伸出來,結(jié)束后才收回體rou,表皮會自行慢慢癒合,這就是蟲族常說的蟲形態(tài)轉(zhuǎn)換。 孤峻將硬甲酸胞集中在肩膀、膝蓋、手腳掌等重要關(guān)節(jié)位置,再打磨成增加機動力的鈎爪,四十多年沒用,依舊黑亮威武,看得孤陶兒兩眼發(fā)直。 孤峻再伸出前鞘翼,如兩片攏住月光的彎刀,削薄而陰戾,翼骨瘦長,乘風的薄膜只占一小片。 四鈎爪地,他跑向天臺邊緣躍下去,擒住對面高樓的窗戶,三兩下躍到最頂再飛滑到另一座樓,悄無聲息,如最高超的暗殺者。 坐在孤峻背后的孤陶兒,體會則截然不同。在他眼里,就是一面撞過來的玻璃窗,強風撲面,他還沒來得及驚叫,下秒視野就從窗戶轉(zhuǎn)成廣袤黑夜,漫天星辰,再下一瞬,孤峻就不知怎么載他到對面的大樓上。 天旋地轉(zhuǎn)。 孤峻的眉頭愈皺愈深,前鞘翼只是用在保護后翼和調(diào)整方向的,原本不是用來飛行,他勉強滑翔滑得七歪八斜,只怕雄主坐得不舒服,受到驚嚇,孤峻暗暗自責,正要回頭告罪,孤陶兒先笑出來。 “哈哈、哈哈哈!”孤陶兒興奮地松開捉住孤峻的手,在半空亂揚,“好玩!哈哈,好棒啊孤峻!” 印在孤峻眼內(nèi),正是星月交耀,童笑無霾。 他剛動了動唇,自小學會觀言察色的小雄蟲立機捂住嘴巴,別讓笑聲引來追兵,只用彎彎的眼眸來笑。 孤陶兒壓在孤峻身上,復在他耳邊壓低笑聲,“嘿嘿,好玩死了。” 孤峻哭笑不得,他太久沒用過鈎爪爬壁,速度和技巧退步到只剩以前的三四成,正暗惱著不能在雄主面前好好表現(xiàn)一番呢,沒想到這“慢速”正好能讓孤陶兒當跳樓機玩。不過能讓雄主高興,這就是最好的結(jié)果了吧。 墨夜銀星下,鞘翼蟲影像鬼魅掠向余華郡邊界,高掛的余華貓月無聲睜開埋進尾巴的厚厚白毛里的貓眼…… 【彩蛋:過去孤峻在宴會上當公共玩具,屁眼接冰水果,被雄主徒手拔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