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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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之后,留燧明以搬運工的身份上了偷渡的貨船。他和大約二十個一起偷渡的人分散在貨艙里,隱藏在貨物集裝箱之間的縫隙中。他們絕大部分都是中青年,只有一個最特別的年輕母親,帶著剛會走路的孩子。 留燧明并沒有心思多關(guān)注其他人,他不知道這次的偷渡會不會發(fā)生什么狀況,更不知道如果能順利回國參加赫利歐的葬禮之后自己該何去何從。但眼下只有養(yǎng)精蓄銳為可能發(fā)生的最壞情況做好打算。 宇航貨船按照約定時間啟動,留燧明就倚著集裝箱小睡了一會。大約四個小時后,有船員過來告訴他們快進入海關(guān)了,會有邊檢警察上來看看,千萬不能發(fā)出聲音。 出了海關(guān)就是出了聯(lián)邦的星域,偷渡的計劃算是成功一半,所有人都屏息聆聽著外面的動靜。邊檢警察們逐個檢查了船長和船員的航行證,又一一打開貨艙查看里面的情況。貨艙里十分黑暗,邊檢警察也就是用電筒隨意照照,并不走進來仔細查看。 和留燧明隔著一個過道的帶孩子的母親,為了讓孩子安分下來給他手里塞了個小球玩。但也許是艙門開啟的響動太大嚇到孩子了,小球竟然從他的手中掉落,悠悠地滾到了過道上?!斑薨 颉焙⒆佣⒅∏蚩邶X不清地說道。年輕母親趕緊捂住了他的嘴巴,可也再沒辦法去處理那個滾到過道上的小球,只要邊檢警察的電筒照過來,就會發(fā)現(xiàn)這個與周圍格格不入的兒童玩具。 留燧明反應(yīng)快,伸腳一鉤就把小球鉤了過來,恰好躲過電筒的光照。正當(dāng)他和那位母親都覺得化險為夷時,孩子看見自己心愛的小球被陌生拿去,一下子委屈地哭了起來。盡管母親捂住了他的嘴巴,可是在幽靜的貨艙里,那一瞬間的泣音也顯得如此突兀。 “是誰躲在那里!”邊檢警察掏槍戒備地走過來。留燧明知道不能再這樣等下去了,便匍匐著往艙門移動伺機逃走?!八奶栘浥摚伤拼钶d……”還沒等邊檢警察向同僚通報完,就悶聲倒下。留燧明也怔了一下,他沒想到這群偷渡者里竟然也有膽子大的居然敢從背后襲警。 貨艙里頓時亂作一團,所有偷渡者都往外面跑。邊檢警察們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就判斷出自己的同伴遇襲,組織人員往貨艙這邊圍堵,并迅速控制船長船員讓他們交出偷渡者的名單,一經(jīng)比對身份,聯(lián)邦最年輕的西里爾斯少將夫人赫然在列。 留燧明與其他埋頭瞎跑的普通人并不一樣。上船時他就特別留意了整船的導(dǎo)航圖特別是逃生艙所在的位置。現(xiàn)在邊檢警察們的注意力都在圍堵四竄的偷渡者身上,只要能登上逃生艙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潛航到離開聯(lián)邦星域。 然而當(dāng)他找到逃生艙時卻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有人捷足先登了,竟是上次在胖女人那兒做接頭的黃毛瘦子。對方一言不發(fā)直接向留燧明開槍射擊,留燧明就知道已經(jīng)沒有什么商量的可能了,他只顧著自己能快速安全地出逃,根本不會在乎任何一個偷渡者的死活。 留燧明趁著他準備坐進逃生艙駕駛室的時候,直接朝他的腦袋上投擲了一個干糧罐頭。那干糧罐頭分量不輕,將黃毛瘦子砸得頭昏眼花。留燧明箭步上去把他從駕駛室里扯了出來,黃毛瘦子也是個狠角色,竟忍痛反手拿槍托敲在留燧明臉上,鼻血瞬間就流了出來。 兩人跟街頭的野狗似地毫不在意招式地扭打在一起。“小子,你根本不會殺人吧……”黃毛瘦子瘋了一樣地笑著,騎在留燧明身上一下下?lián)]拳:“你知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種人叫‘亡命徒’。我就是這樣的人,要想到贏過我,至少要拿命來賭吧!”最后一下,他拉了槍栓對準留燧明的腦袋。 留燧明仰躺著,鼻血倒流回喉嚨里,他當(dāng)頭一吐,噴了黃毛瘦子滿臉血。就是在對方下意識閉眼的那一瞬間,留燧明直劈向他的手關(guān)節(jié),槍口恰好一偏,在他腦袋龐的地板上開了個洞。 β青年反守為攻,手臂絞住黃毛瘦子的脖子面無表情地用力收緊。 要離開這里。 要見赫利歐。 這種強烈的信念在他心里燃燒著,促使他的一切行動都在為目標鋪路。 黃毛瘦子開始掙扎,原本狂放的嘲笑姿態(tài)也變成了卑微的懇求。但留燧明眼神發(fā)直,就跟聽不見似的維持著手上的力道。直至對方不再動彈,他才漸漸松開。 這還是他在這么近的距離內(nèi)結(jié)束一條生命,以往的戰(zhàn)斗他們甚至看不見敵人的長相。因而一時間還有些發(fā)愣,卻沒有絲毫懼怕或者感到不適。 “這里還有逃跑的!”就在兩人死斗的這段時間內(nèi),邊檢警察也發(fā)現(xiàn)了他們。似乎是船上有人武力反抗,他們也動用了槍械。留燧明撿起掉落在一旁的槍,將逃生艙作為掩體躲避射擊。駕駛受損的逃生艙再強行起飛無異于自尋死路,他只好另尋出路。 β青年跌跌撞撞地跑出船艙,就見陸地上的邊檢警察已經(jīng)將這艘艦船圍得水泄不通。 “留燧明,”他木然地循著叫他名字的方向看去,第一次看見丈夫的怒容,“你到底在干什么?!” 蘭賽特?西里爾斯怎么都不會想到這個老實聽話的β竟然會做出偷渡的舉動。齊爾琴科?唐頓的電話打到他辦公室來時那種故作關(guān)心的語調(diào)背地里包藏著多少幸災(zāi)樂禍他這輩子都記得。邊檢算是唐頓家的勢力范圍,這小子是咬定了要讓他出丑。 留燧明平靜地看著蘭賽特:“我只是想回去……”而那雙曾讓他無比迷戀眼眸卻被怒火點得雪亮:“我跟你說過多少次,有更好的方式處理那件事,你把我的話當(dāng)耳旁風(fēng)嗎?!” 留燧明突然覺得很可笑,蘭賽特就是這樣一個人——他容不得自己的身邊有半點不光彩的東西、但更在乎別人看他的目光?,F(xiàn)在自己偷渡的事情瞞不住,滿場的人都在看著,這個高傲的α要怎么處理自己犯了偷渡罪的伴侶。他確實沒法再維持自己的紳士舉止了。 這個β似乎是天克這位不可一世的‘天狼星’的。能挫敗他第一次,也能挫敗他第二次。 面對不為所動的留燧明,蘭賽特輕嘆了一口氣,換了種溫和的語調(diào):“燧明,過來吧……把槍放下。” “我們?yōu)槭裁捶堑米叩竭@一步?我對你說過的話從來都沒有假的,等到這次的任務(wù)結(jié)束我會帶你回去。乖,聽話……過來?!?/br> 乖。 聽話。 曾經(jīng)只需要這三個字,蘭賽特就能牢牢地把留燧明攥在手里。以致于有時候他覺得這份感情根本不需要用心去經(jīng)營也可以永遠穩(wěn)定。 留燧明用袖子擦了擦淌下的鼻血,冷冷地看著他吐出兩個字:“騙子?!钡浆F(xiàn)在還妄想以虛情假意控制他。 蘭賽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突然笑起來:“留燧明,你有想過你是什么東西嗎?” “赫利歐赫利歐赫利歐,你活了小半輩子只以這個人的一切為中心,”他毫不客氣地說道,“你的身體里裝的還是自己的靈魂么?!你有過哪怕一件事是自己做的決定,而不是追隨著他的腳步嗎?!” “你這個樣子,還算活著的嗎?!” 留燧明怒吼著讓他閉嘴,眼淚卻涌了上來。他當(dāng)然自己做過決定——把蘭賽特視作終身伴侶,愿意嘗試著和他建立起一個家就是他的決定。 但是這個決定錯得離譜。他得到的只有無盡的等待和欺騙。 “如果你真的得有這樣一個目標才能活下去,那我就來做你的太陽?!?/br> “從今往后,只用看著我一個人?!辈煊X到對方心中的壁壘碎裂了,α如指揮作戰(zhàn)般用話語乘勝追擊。 淚流滿面β青年卻舉起了槍指向他,慘笑道:“……你也配?!?/br> 他哭得那么厲害,握槍手卻出奇地穩(wěn),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我只是想回家。只是、想、回家……” 衛(wèi)兵們沖上來擋在聯(lián)邦少校的身前,然后槍聲響了,可前面并沒有任何衛(wèi)兵倒下。留燧明爆發(fā)出的如困獸般的沙啞嘶嚎刺激著每個人的耳膜。 蘭賽特撥開衛(wèi)兵,第二聲槍又響了。身邊依舊沒有人倒下,留燧明卻后退了兩步,但仍是握著槍死死地注視著他?!巴J?!禁止射擊!”蘭賽特慌了,幾乎是怒吼著下令。他聽得出這種槍聲,是聯(lián)邦警察制式的槍械 他分明看見留燧明的手指已經(jīng)放在了扳機上,但預(yù)想的疼痛并沒有到來。“呃啊啊啊……”留燧明踉蹌向前邁了一步,一陣混亂的槍聲之中夾雜著第三聲制式槍械的槍響起。 那雙燃燒著愛與恨的黑色眼睛熄滅了。 蘭賽特看著四周的警察與衛(wèi)兵沖了上去將留燧明團團圍住,呆立著想:原來最后那一刻他是真的想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