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賽特的手掌正流出汨汨鮮血，留輝一時間既驚惶又害怕。父親從沒有這樣對他發(fā)過火，甚至還動手打了他——只因為他在用自己的生命作為籌碼想要父親和爸爸離婚。

    父親說的話逐漸讓他自責起來，仔細回想他從小到大備受父親疼愛。不像西里爾斯家的很多孩子一樣放在本家教養(yǎng)，是父親一直把他留在身邊，不曾強迫他去成為符合西里爾斯式成功的孩子。

    他可以理所當然的流淚而不是強撐著堅強，他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迎合所謂上流階級的價值觀。他分化成α還比普通人晚，甚至一度被認為是β，因為這件事他在家族中曾受到非議，但父親一點也不在乎。

    “分化α、β亦或Ω，會影響你是我的孩子這件事嗎？”

    即使長大之后父親很少再像孩童時那般對他說“愛”了，但父親對他的愛意確實從未消失。父親一直保護著自己、寬容著自己，而任性的自己，就這樣傷害了他！

    “父親……”留輝拖著哭腔喚道，“對、不起……”

    病房外傳來漸近的腳步，蘭賽特立馬示意留輝收聲，他把流血的右手背在身后站在門邊對推門而入的留燧明笑臉相迎：“小輝剛剛醒了，既然沒什么大礙那我就先回軍部處理工作上的事了。”要是平時，他肯定會垂首吻留燧明一下，可這回他語罷就側身離去。

    留燧明瞥了他一眼，心想著留輝，蘭賽特走便走了，沒有多跟他說一句話。

    留輝躲在被子里，他臉上還感覺有點火辣辣的，應該是被父親打的地方腫了，可他不想讓爸爸知道剛才在這里發(fā)生了什么。留燧明喚他的時候不應，裝睡。

    留燧明在床邊坐下，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被子上竟然有斑斑血跡，顏色還是殷紅的顯然是剛沾上不久?！靶≥x！”留燧明猛地抱住躲在被子里的留輝，“小輝你怎么了？！為什么會……是哪里出血了！醫(yī)生、醫(yī)生！”

    聽見爸爸焦急發(fā)顫的聲音，留輝趕緊掀開被子：“爸爸，我沒事！不用叫醫(yī)生?！绷綮菝髋踔鴥鹤拥哪樧屑毝四糨x眼淚汪汪地看著他。脖子上有劃傷的血痕，右臉比左臉紅腫，看上去不像是先前摔傷倒像是剛剛才留下的。

    “我去叫醫(yī)生?！绷綮菝鞯哪樕料聛恚坪蹼[約察覺到剛才病房里可能發(fā)生了什么，起身正要出去。留輝抓住他的手：“真的不用……爸爸……”這倆個字在舌尖輕輕滾動，就近乎讓他再次落淚了。

    “爸爸……”

    “對于你來說我算什么呢？”少年鼓起勇氣向他發(fā)問，“為什么要生下我呢……即使父親逼迫你，你明明有機會可以、可以跑得遠遠的，然后將我打掉?！彼职?，爸爸的臉上先是震驚，仿佛不敢相信這是他會說出來的話。

    “我知道了，什么都知道。父親對你做的過分的一切。我……”

    “小輝，”留燧明打斷了留輝的話，緩緩道，“生下你是我的選擇。我從來沒有感到后悔?！?/br>
    “那么父親呢？如果你只是想要孩子，和其他人生也可以，難道不是他強迫你？！”留輝越說越激動，盈淚的眼睛幾乎變得和臉頰一樣腫脹，這使他看起來有些可憐。但他還是毅然說出了想說的話。

    相比激動的留輝，留燧明反而平靜了下來。他沒有想過有一天留輝會知道他跟蘭賽特的過往，可留輝終究是要長大的，雙親之間若即若離的關系會成為他心中的郁結。甚至沒想到這會讓留輝懷疑自己存在的意義。

    他的潛意識里還把留輝當成需要萬般呵護的孩童，因為留輝曾經(jīng)是他的全部。

    “他并沒有強迫我，”留燧明坦然說，“我和他……”β輕輕嗤笑，“恨還是愛？這些邊界都分不清了。成人的世界很復雜，或許像你這個年紀愛憎分明感覺快意，可現(xiàn)實絕不是如此?！?/br>
    留燧明擁住留輝，撫摸著他纏著繃帶的后腦愛憐道：“或許你覺得我跟小熙小晗親昵的時間更多，但是，你，小輝……你對我來說具有著特殊的意義。”

    “當你出生時，我第一次抱起你，我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幸福。我甚至整夜都沒睡著，害怕這一切都是虛幻，怕我再睜眼時身邊根本沒有一個這樣柔軟脆弱又充滿希望的生命?！?/br>
    “正是因為你的誕生，小輝，我才結束了行尸走rou般的人生。那些曾經(jīng)的不幸都隨著你的啼哭遠去了，”留燧明拭去兒子的淚水，壓抑住自己的哽咽繼續(xù)說，“原來我也可以擁有家人啊……哪怕只有我和你，只要我們兩個在一起，哪里都是家?！?/br>
    是新生、是開始、是延續(xù)，更是連接、是愈合、是愛。

    留輝抱住留燧明號啕大哭了起來，他還以為自己變成大人了可以負擔一切，可在這一瞬又覺得自己的行為是如此幼稚。要是讓爸爸知道他想要自戕，那他該會有多么傷心，留輝真是想都不敢想。

    ※※※※※※

    蘭賽特在軍部的醫(yī)院處理傷口了才回家。軍醫(yī)們緊張得不行，上將手部留下利器的傷口，不知是在哪里遇到了危險。但α輕描淡寫地說自己打破杯子劃到了而已，不用小題大做。

    難得留燧明會主動到他房間來找他，只是臉色陰沉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

    “你竟然對小輝動了手，你為什么……”他話音未落，就看見了蘭賽特包扎的右手。

    “我怎么會無故打他？”α苦笑，“從來就只有他威脅得了我，而我卻奈何不了他?！彼麤]有打算把父子二人的爭執(zhí)告訴留燧明，眼前的β已經(jīng)承受了太多。

    留燧明怔怔望著他的傷手幾秒后那興師問罪的氣勢也減弱幾分，但還強硬嘴犟著：“我們之間的事情，不要牽扯到小輝?！?/br>
    蘭賽特說：“你還在把他當成跟在我們后面一刻都離不開人的孩子嗎？他十五歲了，又是α，天性里就充斥著探索與挑戰(zhàn)。他今天會挑戰(zhàn)我，將來也會挑戰(zhàn)你?！?/br>
    “小輝不是你一個人的孩子，你知道對于我來說，他也同樣特別，”α走過去，試圖靠近安撫一只炸了毛的貓，“不止是他，小熙和小晗終究也會感覺到我們之間的端倪。燧明……你心里分明……”

    “夠了，”留燧明拂開蘭賽特伸過來的手警告道，“你不要得寸進尺?！彼右菜频碾x開了蘭賽特的房間。獨留α一個人捂著被拍疼的受傷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