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睜開眼睛的萬懸看見希然倚著床圍坐著似睡著了。銀發(fā)隨意地披散著遮住了半邊臉龐，手?jǐn)n在小腹上，腹部有些微隆，平日里卻完全看不出。

    萬懸輕輕地坐起身，剛想握住希然的手卻被他袖口里竄出來的小姝嚇了一跳。小姝向萬懸亮出了尖牙，吐著紅信發(fā)出嘶嘶的聲音。

    醒來的希然忙用手指安撫著小姝的小腦袋，細(xì)聲道：“小姝，乖，他并無惡意?！币娙f懸蹙了蹙眉，希然頓時飛紅了臉，解釋道，“是……‘靜女其姝’的姝……”

    萬懸想開口說話卻只能發(fā)出吱呀的聲音，希然見他眼中情緒翻涌，忙說道：“若是我們現(xiàn)在身處谷外，我或許還有其它辦法解蠱蛇之毒，可是這山谷里別無他法，你不用覺得欠我什么……那晚若不是你，我也只會命喪蛇口?！?/br>
    聽他這么說，萬懸略顯落寞地低下了頭。他拉過希然的手，掀開衣袖輕輕撫摸著他手腕上新添的傷痕。盡管萬懸的動作十分輕柔，每一下都只是在腕上輕點，觸感卻順著血脈直達(dá)心尖，讓希然覺得心頭隱隱作痛。他抽回了手，“你靜心休養(yǎng)才能早日康復(fù)?！闭f罷慌亂地離開了臥房。

    靜養(yǎng)了好幾日的萬懸終于覺得心口的悶堵感減輕了不少，雖然嗓音依舊嘶啞，但不至于發(fā)聲艱難。而希然除了送飯送藥外，明顯刻意回避著他。

    他走出臥房，見希然正凝視著遠(yuǎn)處的浮雕認(rèn)真思考著什么，連他靠近都沒注意到。

    終于察覺到萬懸的希然，回過頭微笑道：“你看起來好很多了。”

    “你是在想出谷的方法嗎？”萬懸啞聲道。

    希然點了點頭，靠近他小聲說道：“這里不方便說話，明日去那晚斬殺雌蛇的地方講與你聽?！?/br>
    “喲，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蹦巧倥荒?gòu)擅牡馗呗曊f道，“打攪你們了?！彼堄信d趣地打量著二人，又說道，“難得他算是康復(fù)了，一起用晚膳吧！”

    “師太開口，徒孫自不敢推遲?！?/br>
    那少女笑起來，“叫什么師太，不是說過直接稱呼莫璃即可?！?/br>
    希然示意萬懸跟著他，兩人隨莫璃走過回廊進(jìn)了一座古樸的大宅。莫璃端出了一桌子菜，有葷有素，可萬懸一個也不認(rèn)識。希然輕聲對他說道：“你看好我夾菜的順序，依次吃掉，萬萬不可弄錯?！比f懸雖不解，但還是按希然說的做了。盡管完全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但味道比他想象得要好很多。

    莫璃則一直抱著莫寒喂菜喂飯，看得萬懸略感不適。希然對他說道：“你先回房休息吧，我與師太和師父還有話說?！?/br>
    待萬懸離開，莫璃微笑道：“還在生我們的氣嗎？我們那不是在幫你嗎？若不讓他親身感受一下毒發(fā)，又怎能體會你的痛苦？”

    莫寒的目光則一直落在希然手腕的小姝上，開口道：“斯敏，你收了這蠱蛇是要喂養(yǎng)它嗎？”雖然他的嗓音依舊嘶啞難聽，可是語氣卻無比正經(jīng)，“你就不怕它遲早吸干你的血?！?/br>
    希然冷笑了一下，“師父是關(guān)心我的死活還是關(guān)心這蠱蛇的死活？”他瞥了莫璃一眼，繼續(xù)道，“師太被困在這蛇谷幾十年，大約是因為出谷的機(jī)關(guān)以一人之力根本無法開啟吧?！毕Ｈ荒抗馍唬皫熖杀P算好了要獻(xiàn)祭誰？”

    莫璃嘴角含笑道：“那我的小徒孫你可有想好？”

    希然不再理會他們，起身走了出去。

    刺痛感喚醒希然的時候天剛微明。小姝的四顆尖牙深深地刺入了他的手腕，伴隨著絲絲涼意傳遍全身，吸飽了血的小姝身體也明顯漲大了一圈，白色的鱗片下隱隱透出一層粉紅。收回了尖牙的小姝再次溫順地纏上了他的手腕，希然摸了摸它的小腦袋，“你每日倒是準(zhǔn)時喊醒我呢，真希望你慢些長大?！?/br>
    他走出房間，遠(yuǎn)遠(yuǎn)望見萬懸已在練劍。大概是因為穹冥劍比之前的天虹劍厚重了不少，看起來揮舞得頗為吃力。萬懸見他來了，收了劍說道：“我大致也猜到出谷的機(jī)關(guān)所在，只是不知該如何開啟?！?/br>
    希然笑了笑，說道：“先隨我來?！?/br>
    希然讓他含了一顆香氣濃郁的藥丸在口中，帶著他穿過了一片濃霧，之前的雪原瞬時展現(xiàn)在了眼前。

    酸腐的氣味充斥在空氣中，雌蛇倒下的地方雪全數(shù)融化了，讓雌蛇無比龐大的身軀暴露在瘆人的沾滿鮮血的白骨之上，更加令人驚懼。

    “我初入這山谷，發(fā)現(xiàn)這里溫度如此低，就奇怪寒冷的地方根本不適合蠱蛇生長?！毕Ｈ徽f道，“所以蠱蛇已經(jīng)只剩下最后一代且發(fā)育不全?！?/br>
    小姝如同聽懂了一般，從希然的袖口鉆了出來圈住他的手腕。萬懸見它明顯長大了不少，已可以在腕上纏繞兩圈，憂心道：“它若再大一些，你要拿什么養(yǎng)它？”

    “出了谷，總會有辦法的。”希然頓了片刻，又說道：“彥殊，我想讓你看的是這個?！毕Ｈ恢钢粕哳^上的觸角。

    原來雌蛇觸角后的鱗片被人為拔掉了，下面柔軟的蛇皮上刻有一些痕跡，希然拿出那兩張地圖拓印了上去，居然可以與蛇皮上印刻的紋路對應(yīng)起來。

    “地圖居然來自于此？”萬懸驚訝道，他沉思了一刻，又說道，“這把劍絕非近代產(chǎn)物，這條雌蛇存活的年代恐怕也不短，倒是與你當(dāng)初所說的南詔國能對得上。”

    “你看，我手上另外這張地圖在蛇身上用篆體寫著‘燕’字?！?/br>
    “那便是現(xiàn)今的大都?！?/br>
    “大都……這張地圖與現(xiàn)今的大都已相去甚遠(yuǎn)?！毕Ｈ货局~，“這樣說來，這些地圖與前朝應(yīng)該都沒有關(guān)聯(lián)?！毕Ｈ幻黠@有些失望。

    “也不一定，或許有人借用了這些古老地圖所指的地方來藏匿什么，所以才會重新繪制?！比f懸又看了看希然手中的地圖，“這第二張大都的地圖是從何而來？”

    “是譚以和交給我的?！?/br>
    萬懸蹙起了眉頭，“你借著越獄一事?lián)v毀了他在成都的據(jù)點，他居然還敢相信你？”

    “我用點蒼山的地圖與他交換的。”希然側(cè)過身避開了萬懸的目光，“原本我手上這兩張地圖無論怎么看都看不出關(guān)聯(lián)所在，沒想到這里還有第三張。”希然又指了指蛇皮上的紋路，“這一張寫著‘可韓山’的地圖又是指哪里呢？”

    萬懸想了想，說道：“‘九天青城，可韓丈人，陶魂鑄魄，削死上生?！乔喑巧?！”提到青城山，懊喪的表情立刻浮上了萬懸的臉龐，“我此行的目的本是去往青城山，卻不想路上遇襲陰差陽錯到了這里……”

    “遇襲？”

    萬懸把那晚遇到黑衣人的情形大致說了下，希然顰眉道：“華山派兩位真人合力也只抵擋了黑衣人片刻，這等世外高人從前竟從未出現(xiàn)過。要么他是一直在掩藏自己，要么他就是為了什么而不得不重出江湖?！?/br>
    “你說的這些我竟從未想過?！比f懸不得不佩服希然的聰穎，“那黑衣人的確像是沖著我和師兄來的?！彼D了頓，臉上的表情微變。

    “怎么了？”希然注意到他表情的變化。

    萬懸搖了搖頭，沒有再說話。但是在剛剛回憶那晚情形之時，他忽然發(fā)現(xiàn)兩位師叔似乎知道那黑衣人就是沖著他和楊乘來的，“是我的錯覺嗎？”萬懸暗自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