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雪山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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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眾人的不適都已得到了緩解,精神也好了起來。年輕的那位向導讓大家把行裝里所有的保暖衣物都穿戴好,又一一檢查了行囊里的物品,說道:“下面的路由我?guī)煾笌銈冏?,我會在這里等你們歸來?!?/br> 老者這才在眾人面前首次開口,他的聲音十分渾濁,又因為漢文不太熟練的樣子,說話總一字一頓,“喊我……老梅……剩下的路……跟著我。” 老梅帶他們到了一個十分陡峭、布滿細沙碎石的山坡前,讓大家拿出了行走爪,說道:“這里沙滑……石尖……務必……看清腳下……一步步走?!?/br> 這段陡坡對于長居高山的楊乘和萬懸而言,算是比較輕松的,謝青和謝藍也走得不算費力。沈鵬則顯得有些吃力,基本走五步就要歇一歇。譚民和他的兩位心腹更是差了很多,只能手腳并用爬著走。為了節(jié)省體力,大家?guī)缀醵疾恢v話,只是默默地登山。 這看起來并不高的山坡卻花費了大半日的時間,登上山脊的眾人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早已置身云海之上。浩瀚的云海時而如娟娟綢緞般鋪開,時而如滾滾浪濤般涌動,將氣勢磅礴的群山掩映其中。一種“人在天庭走,胸生萬里云?!钡暮狼樽尨蠹翌D時忘卻了之前的疲憊,僅休息了一會兒就又開始繼續(xù)前行。 雪線已在眼前。然而越是前行,呼吸便愈加困難,難耐的頭痛開始折磨眾人,腸胃里也如同翻江倒海。劉寧更是支持不住,已經嘔吐了好幾次。他剛想蹲下休息,老梅馬上走到他的面前訓斥道:“前進,不可……蹲下,不可……坐下?!眲幹缓谜玖似饋?,老梅又說道:“站立,可緩行?!?/br> 老梅雖然看起來至少年過六旬的樣子,但在這雪山上,他身輕如燕,在眾人身旁時快時慢地前進著。一會兒在前面帶隊,一會兒在隊尾防止有人掉隊,十分盡責地做著向導,比他們這群“年輕人”更顯得身手矯健。 酉初之時,狀態(tài)最差的是沈鵬,他已只能坐著和躺著,連站起來都要喘氣很久,走幾步幾乎就要暈倒。他滿臉歉意地向大家說道:“抱歉,是我拖累了你們。不如你們繼續(xù)前行,留我一人在這里吧?!?/br> 眾人還未說話,老梅馬上站出來搖手道:“一起留,一個人……會活不了?!?/br> 譚民開口道:“我們還是聽向導的意見吧?!?/br> 大家都點了點頭,老梅又看向沈鵬道:“就地休息一晚,盡量吃喝,能恢復?!?/br> 還等不及眾人搭好帳篷,白日已不知何時隱去了身影。萬懸第一次覺得天離自己這么近,烏壓壓的黑云就在頭頂之上。剎那間暴雨傾盆,冰雨瞬間拍打在眾人的臉上,寒冷的雨水順著頸脖灌進身體,打濕了衣衫,激得人不住地打起冷顫。 老梅焦急地提高了聲音道:“躲……帳篷下,不要打濕……身體?!?/br> 大家擠在一起將帳篷撐開,頂在頭上躲避風雨。老梅先幫著大家包裹好,才在風雨中顫巍巍地展開一塊油布把自己裹起來,縮在一邊。萬懸見他那副佝僂模樣,心生不忍,疾走出去一把將他拉入了大家撐起的帳篷里。 幸而山上天氣變幻莫測,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但大片濃霧包圍了過來,籠罩了山頭,一丈之外俱是白茫茫一片。 眾人趕忙支好帳篷,升起了篝火,讓有些失溫的身體慢慢回溫。而沈鵬的狀態(tài)已十分不好,只能一直躺著休息。劉寧也開始渾身發(fā)抖,不停地嘔吐。老梅從自己的行囊里拿出藥丸,喂二人吃了藥,說道:“休息一晚,明日會好,明日就到?!?/br> 盡管他也被暴雨打濕了衣衫,但是行囊里的藥材卻沒有被淋濕分毫。他默默走到萬懸身邊,遞給萬懸一個小瓷盒,說道:“剛才謝謝,這個……涂嘴,涂臉。” 那瓷盒一打開,花香撲鼻,芳香中還帶著絲絲甘甜。萬懸用香膏涂了涂嘴唇,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嘴唇早已干裂出血,臉上摸起來也粗糙不堪,而自己竟渾然不覺,想來應是山上風大日盛、寒冷干燥所致。 這一夜,老梅讓眾人擠在一起休息,保持體溫,而他自己則抓著帳篷桿蜷成一團,為大家守夜。 天亮了,又是晴空萬里,云無留跡。眾人醒來的時候,老梅已搭起了一個石堆,上面插滿了彩色的刺繡手帕,他正虔誠地跪在石堆前,向著初升的白日祈禱。 沈鵬和劉寧經過一夜的恢復,精神也終于好了起來。老梅看著大家說道:“繞……三圈……再走?!庇种噶酥盖胺?,“兩個時辰……就到。” 有了老梅的這句話,眾人看著眼前綿延而上、冰雪覆蓋的山體,又都打起了精神,依言繞著石堆走了三圈,再繼續(xù)向前行進。 這一路上,皚皚白雪發(fā)出耀眼的白光,眾人不得不戴上眼紗遮擋強光。銀雕玉琢般的千年冰峰也漸漸呈現(xiàn)在眾人眼前,氣勢非凡的冰林層層迭迭,猶如刀戟般直刺蒼穹。冰川在日光的折射下呈現(xiàn)出淡淡的綠色,如晶瑩剔透的翡翠鑲嵌在怪石嶙峋之間。然而行進的路程越來越艱難,每一個人幾乎走一步都要喘兩口氣,讓大家根本無心欣賞這壯麗無邊的風景。 越是接近高處霧便越來越濃,風也越來越大,大家排著縱隊、撐著木杖搖搖晃晃地前進著,時不時停下來大口喘氣。迷蒙中,耳邊傳來了淙淙錚錚的水聲,老梅緊蹙著眉頭說道:“冰川融化……當心……雪下暗河?!笨伤捯粑绰?,陳衛(wèi)已一腳踏破雪下的薄冰,他的腿腳很快陷入了水洼之中,離他最近的謝藍一心想要趕快拉住他,卻沒注意到自己腳下的冰層也開始了碎裂的連鎖反應。 老梅如同離弦的箭一般沖了過去,推開了想要去救謝藍的謝青,嚴厲道“退后!”又急對謝藍說道“爬回去!”謝藍趕忙伏在已開始碎裂的冰面上,慢慢向雪地匍匐靠近。 此時,陳衛(wèi)的半邊身體已陷入了冰水中,眾人這才看清眼前竟是一個巨大的冰湖。陳衛(wèi)知道如果胡亂掙扎只會陷落得更快,他只能竭力抱住眼前的大冰塊,好讓自己盡量浮在冰水上。刺骨的寒意侵襲著他,身體已漸漸失去了感覺。 老梅足尖輕點,凌空而起,還未等大家回過神,他已到了陳衛(wèi)身邊,拼盡全力地把他拖回了冰面,“爬回去!”老梅高聲說道。 眼下,陳衛(wèi)全身冰冷,寒顫難忍,意識也開始變得遲鈍,但求生的欲望刺激著他一步一步地往雪地爬過去。 蓮步生風的老梅已回到了結實的雪地上,指揮道:“幫忙!”大家立刻行動起來,有的燃起了篝火,有的挖雪準備燒水,有的將行囊里能更換的衣服都拿了出來,有的搭起了臨時帳篷。 終于爬過來的陳衛(wèi)幾近昏迷,老梅迅速將他身上濕透的衣服脫掉,取了湯婆放在他的腋窩、腹部和脖子處,他的身體終于漸漸地回復了溫度,人也慢慢清醒了過來。 “都怪我太大意……拖累大家了……”陳衛(wèi)掙扎著想坐起身。 譚民扶起他安慰道:“本來這雪山就危險重重,你只是沒有經驗罷了?!彼戳丝蠢厦?,笑道:“你可要好好謝謝老梅,不是他,你這條命算是交代在這里了。” 陳衛(wèi)忙拱手向老梅致謝,老梅卻擺了擺手,說道:“恢復好……盡快上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