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無際的黑暗中眩暈感與針扎似的頭疼此起彼伏，渙散的意識偶爾凝聚至獲得片刻的清醒。

    ——趕緊醒醒！

    ————這時候不能睡，醒過來??！

    什么？怎么了這是……

    —醒……

    心中呼喊他趕緊醒來的聲音愈來愈遠(yuǎn)，直至徹底消失不見，寂靜的黑暗似食人的藤蔓般將僅存的意識盡數(shù)吞噬。

    ……

    不知睡了多久，于澤睜開沉重的眼皮，頭脹痛到仿佛隨時會炸開。

    用手腕內(nèi)側(cè)揉著宿醉后眩暈鈍痛的腦門，于澤迷迷糊糊地從床上坐起，牽動到身體的時候不僅腰疼得厲害，屁股也是火辣辣的疼，挪腿借力的時候還在被子里踩到了什么金屬鏈子。

    完全沒清醒的于澤對自己的處境并沒有想太多，但腦子里卻莫名出現(xiàn)了個不甘的念頭。

    ——還是遲了一步……

    不等于澤細(xì)思那念頭為何會出現(xiàn)，他看到了不遠(yuǎn)處的沙發(fā)上柳宴正和一個人交頭接耳，待到視線清晰后，于澤看清了他們在干嘛。

    柳宴好像是弄傷了腦袋，有人在幫他換藥，看紗布上的血跡似乎他傷的不輕。

    嗯？誰這么大膽子居然敢把那可怕家伙的腦瓜子打開花？

    看到柳宴吃癟，于澤多少是有點幸災(zāi)樂禍。

    眼中的竊喜還未收干凈，就見柳宴那雙遍布陰霾的眼望向了于澤，將他那些不合時宜的小心思盡收眼底后，柳宴眼中怒意更甚。

    后脊開始發(fā)涼的于澤立馬心虛又膽怯地移開了視線，在心中不停祈禱柳宴把他當(dāng)個透明人、千萬不要再注意到他的存在。

    然而他的祈禱基本上從來都沒有成功過——包扎完傷口、頭上纏著紗布的柳宴氣勢洶洶地徑直朝他走了過來，房間內(nèi)的另一人也在離開時禮貌地帶上了門。

    求生的本能下于澤往床的另一邊悄悄地挪，還沒挪多遠(yuǎn)呢就被柳宴猛地?fù)涞乖诖采稀?/br>
    “老王八蛋！”

    平日里不管遇到什么事嘴角都帶著捉摸不透的笑意的柳宴現(xiàn)如今臉上只剩怒容，掐住于澤的脖頸咬牙切齒地沖他低吼，目光兇戾得仿佛要將他生吞活剝。

    干、干嘛突然這么兇……于澤被這從未見過的陣勢嚇得渾身僵硬，縱使呼吸困難也不敢妄動，生怕一個不小心徹底激怒了扼住他喉嚨的家伙導(dǎo)致直接被掐死。

    近距離的對視下，那雙漂亮的狐貍眼似是偷偷哭過，濕漉漉紅彤彤的，不知怎么的看上去竟有幾分可憐的味道。

    柳宴這是被誰欺負(fù)了嗎？可是被別人欺負(fù)了也不該遷怒到他身上吧……

    “四針！我被你打得縫了足足四針！”

    被他打的？他沒動過手啊，這和他能有什么關(guān)系？

    于澤一臉疑惑地看著身上的人——這種茫然的表情在柳宴眼中看上去顯然是種類似故意裝傻的挑釁。

    “我要殺了你這個老騙子！”

    攥緊的拳頭高高揚起，于澤自知躲不過，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側(cè)頭緊閉雙眼靜待臉頰上鈍痛的降臨。

    疼痛如期而至——只不過和意料中的不同，是從頸側(cè)傳來。

    脖頸處的皮rou被人發(fā)了狠地撕咬。

    劇痛下，于澤的手顫抖地摸上了柳宴的發(fā)頂，下意識地想要通過扯他頭發(fā)的方式讓他松口，但觸及到的紗布和剛才所見的血跡卻令于澤怎么樣都下不去這個手，生怕扯崩了他腦袋上的傷口。

    虛抓頭發(fā)的手停駐在漂亮男人的腦袋上安撫地摸了摸后，認(rèn)命一般地松開了。

    興許是于澤的順從令身上人的怒火有所消退，脖上一輕，柳宴暫時放過了他。

    柳宴用手背蹭去唇上沾染的血跡，嗜血的姿態(tài)為本就絕色的臉龐又增添了幾分妖冶之美，看上去宛若雜談故事中食人血rou的狐妖。

    “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原諒你了嗎？”柳宴的一字一句近乎是從牙縫里擠出，“同樣的當(dāng)我只會上一次?！?/br>
    脖子因為滲血的牙印還疼得厲害，眉頭緊皺的于澤腦袋發(fā)蒙無法思考，并沒有聽懂柳宴在和他說什么，只在模糊的視線中看到那雙薄唇一開一合，說了會兒話后突然湊近了他。

    “老騙子！”

    帶有血腥味的吻充斥著征服欲、占有欲和色欲。

    腿被摁在身側(cè)的時候牽動了系在腳踝上的鏈子，于澤驚愕地看著那銀色的細(xì)鏈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想跑？”看到于澤眼中的震驚，柳宴冷笑一聲，雙眼中流露出扭曲的得意，“你做夢。”

    跑？他沒想跑啊……這家伙除了性癮之外是不是還有妄想癥?。坑跐砂底愿拐u道。

    被過度使用的甬道在接納欲望時像被灼傷了那般疼得發(fā)麻，難以想象在他睡著了的時候這無時不刻都可能發(fā)情的家伙對他都做了些什么。

    于澤的手虛軟地推拒身上壓迫感十足的胸膛，悶哼著小聲哀求道，“疼、疼，不能做了，明天再做好不好……”

    “騙子?！?/br>
    柳宴斬鐵截釘?shù)鼐芙^了他。

    實在是禁不住他這么折騰，于澤強(qiáng)撐起些身子，忍著恐懼湊近了柳宴的臉，試圖用諂媚的吻像以前一樣討好柳宴——然而這一次柳宴避開了他的吻，扼住他的喉嚨將他死死壓回了床上，不管不顧的猛cao得他眼前陣陣發(fā)黑。

    自那之后的好幾天柳宴就像是鐵了心要把他cao死在床上似的，不管于澤怎么求饒怎么示好都沒有用，直到他再次病倒才堪堪有了臥旗息鼓的跡象。

    ……

    …………

    氣氛因一人的沉默和臭臉而有些尷尬的家宴在結(jié)束后，整個晚上一言未發(fā)的沈疊舟跟上了他哥，同他個找了個無人的房間私下聊兩句。

    或許是因為即將說出口的問題對于如山般深沉的哥哥來說太過渺小，沈疊舟幾番猶豫后才開口問詢道，“哥，你有見到過那個人嗎？他最近過得還好嗎？”

    沈千山聽后似是因為心疼弟弟而不忍心告知真相而沉默了，在弟弟追詢的目光下不忍地說道，“他移情別戀了，讓我給你帶句話——你們之間已經(jīng)結(jié)束了，請不要再繼續(xù)糾纏他?！?/br>
    說著，沈千山打開門讓等候在外的下屬把某件東西給他后，關(guān)門遞了個盒子給無法相信他所言的沈疊舟。

    盒子里是一枚素圈戒指——與他無名指上的款式相同。

    沈疊舟盯著盒中戒指，心臟抽疼到近乎無法呼吸，眼眶不過片刻便已紅得看上去隨時可能落淚。

    “不可能，不可能……”巨大的打擊下，沈疊舟失魂落魄地呢喃，“他不可能做這種事情的?！?/br>
    不是他對于澤自信，是他對自己情場上的魅力和手段自信。他在于澤分手前都沒能勾引成功，別人怎么可能拐得跑？？？

    難道是先前對他做的那些見不得人的事被發(fā)現(xiàn)了？——沒可能的，那套房子里根本沒有任何證據(jù)，于澤想不到那個人是他的。

    會是與他相處了多年的另一個人格要和他分手嗎？

    會是那個叫許睿豪的家伙逼迫的嗎？

    沈疊舟的腦子很亂，無論如何都無法相信自己被拋棄的事實。

    “你騙我，事情不是那樣的?！鄙虔B舟定定地注視著面前的哥哥，臉上不帶有絲毫情緒地陳述道，“你騙我?！?/br>
    沈千山沉默片刻后嘆了口氣，說出的話完全出乎沈疊舟的意料。

    “沒錯，我是騙了你?！?/br>
    “的確是我讓他離開你的。”

    本該去幫他照顧于澤一陣子的哥哥卻成為了毀掉他和于澤得之不易的戀愛關(guān)系的人。

    沈疊舟不敢置信地看著沈千山并無波瀾的雙眼，聲音干啞地質(zhì)問道，“哥，你為什么這么做？”

    “因為我無法眼睜睜地看你誤入歧途?！鄙蚯教谷淮鸬溃樕喜辉霈F(xiàn)什么拆散兩人的愧疚，“你之前玩得再花，不過分的情況下我們都可以不管?！?/br>
    “但你現(xiàn)在為了一個男人和爸鬧翻了，那男人還不是什么好貨色——長兄如父，我無法坐視不理?！?/br>
    “……哥、他不是什么壞人，”沈疊舟猜測自己的哥哥可能是查過于澤然后發(fā)現(xiàn)了夜晚的于澤所干的那些事，想解釋但三言兩語又解釋不清楚，“那都是誤會，他挺好的，他不是你想的那種人?！?/br>
    “你自己聽聽你說的這些話，像不像甄家那個戀愛腦上頭、哭著喊著要嫁給巧言令色的渣男的蠢笨女兒所說過的?！?/br>
    “當(dāng)時去他們家做客，撞見他們家在鬧的時候，你還私底下和我嘲笑過她的天真與愚蠢，記得嗎？”

    “……”沈疊舟想反駁，但短時間內(nèi)確實是找不出什么能為自己和于澤辯解的話。

    他對于澤的愛仿佛真如哥哥所言，是他一時鬼迷心竅所犯下的錯誤。

    “不是這樣的……我和他是真心相——”

    沈疊舟握緊了手中的盒子，剛想垂死掙扎地再多說幾句，就被耐心趨近于耗盡的沈千山出聲打斷了。

    “那就先用自己的能力證明給我看你所作出的決定是理智的?！?/br>
    沈千山語重心長地拍拍沈疊舟的肩。

    “在沒有話語權(quán)之前，你所珍視的一切只要是我們不認(rèn)可的，都沒有被我們接納的可能性?！?/br>
    “……知道了?！?/br>
    沈疊舟明白哥哥所說的意思，垂眸將裝有戒指的盒子合上了。

    但愿在那一天到來之前……他所愛的人還停留在原地一直等他。

    ……

    和父親低頭“承認(rèn)錯誤”后，沈疊舟不再被禁足。

    被關(guān)了快一個月的沈疊舟自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于澤的家里。在見到于澤之前，他根本不敢打開手機(jī)看那些來自所愛之人不抱希望的詢問或是釋然的“祝他幸福”，他怕自己會因為情緒失控而做出無法挽回的錯事。

    他想當(dāng)面和于澤解釋自己消失的原因和“分手事情”的始末，也想和他私底下偷偷復(fù)合后讓他等自己幾年。

    以沈疊舟對于澤的了解，他可以肯定于澤會愿意等他的——哪怕是好幾年，于澤都一定會等的。

    他溫柔又可愛的老婆……沈疊舟淺吻由對戒融化后制成的掛墜，眼中寫滿了思念與戀慕。

    站在于澤家門外，有些緊張地整理了下衣服后，沈疊舟才敲響了那扇緊閉的門。

    然而滿懷期待所看見的并非朝思暮想的那個人，而是某個雀占鳩巢的欠揍家伙。欠揍的小屁孩臉上的笑容在看到他后頓時凝固，面面相覷的兩人幾乎是同一時間黑臉。

    “你怎么在這？”

    “你來這里干什么？”

    劍拔弩張的氣氛下兩個氣質(zhì)截然相反的男人看上去隨時可能會打起來。

    “我是他男朋友，你說我來這里干什么？”沈疊舟語氣冰冷地說道，“反倒是你，你賴在他家白吃白住的是不是太不要臉了。”

    “男朋友？”許睿豪不甘示弱地反嗆道，“你們都分手了還男朋友呢，不要臉的也不知道是誰。”

    提到這事沈疊舟心里就冒火。

    強(qiáng)壓下揍人的欲望，沈疊舟沉聲道，“他人呢？我有話和他說?！?/br>
    “想見他？我告訴你，有我在一天你就不可能見得到他！”說罷，許睿豪兇狠地瞪了沈疊舟一眼后就要把門關(guān)上。

    本該合上的門被一股巨力撞開，門外的人強(qiáng)闖進(jìn)了屋內(nèi)。

    許睿豪抬手就給了沈疊舟一拳，沈疊舟用手臂擋住進(jìn)攻后對著許睿豪的腹部猛踹一腳，兩個人在玄關(guān)狹小的過道內(nèi)打得激烈異常，像是兩頭被侵犯了領(lǐng)地的野獸發(fā)了瘋地互相撕咬。

    廢了好大一番力氣將許睿豪打趴下后，沈疊舟翻遍了屋內(nèi)的每個房間都沒有找到第三個人的存在。

    “他不在你這？”沈疊舟喘著粗氣皺眉問道。

    “喲，真新鮮，”靠墻坐在地上的許睿豪伸手碰了碰被打腫的臉，疼得直吸冷氣，嘴上還是不見怯意，陰陽怪氣地嘲諷道，“說得好像人就在你那里一樣?！?/br>
    聽到許睿豪的話，沈疊舟表情凝重地沉默了。

    話說出口后，許睿豪也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對勁。

    “不是你，也不是我……那于叔會去哪里？”

    許睿豪擔(dān)憂地低語。

    “難道是柳宴？——不可能啊，他那么驕傲的人，都過去那么久了還會回來糾纏嗎？”

    “柳宴？”聽到熟悉的名字，沈疊舟詫異地看向地上的許睿豪，俯身拽住他的領(lǐng)子將他提起摁在墻上，氣勢駭人地質(zhì)問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你說清楚！”

    “我憑什么告訴你？”縱使身處劣勢，許睿豪依然毫無畏懼地怒瞪眼前的人，甚至趁著他心緒不寧突然發(fā)力給了他一個膝擊，在他吃痛彎腰的時候一拳將他干翻在地上，咬牙切齒地喝道，“你這狗東西破壞我和于叔的感情，我沒打死你就已經(jīng)算我慈悲心腸了?！?/br>
    沈疊舟從地上爬起，不氣不惱地拭去嘴角的血，冷笑道，“如果真是柳宴，你覺得憑你那幾斤幾兩，對上他有勝算嗎？”

    “……”雖然很討厭眼前的人，但許睿豪不得不承認(rèn)他說的是實話。

    “柳宴把我和于哥的事捅到了我家里?！?/br>
    “那是你活該！”

    “我是活該，可于澤現(xiàn)在人呢？”

    “……”許睿豪瞪著沈疊舟，眼神中雖然依舊充斥著厭惡之情，但rou眼可見他已經(jīng)動搖得越來越厲害。

    幾番猶豫后，許睿豪將于澤記載了三十多個對象的表格原封不動地發(fā)給了沈疊舟，沈疊舟在粗略看了兩眼表格里的內(nèi)容后頓時氣得火冒三丈。

    “等人找回來了，”許睿豪送走沈疊舟時不服氣地提醒道，“我們公平競爭?！?/br>
    被三十幾頂綠帽子震撼得只想立刻把那姓于的鎖地下室教育幾年、這輩子都不再給他什么出去見別的男人的機(jī)會，沈疊舟不露聲色地敷衍回道，“好?！?/br>
    ……

    書房內(nèi)，沈疊舟頭疼地揉揉眉心。

    “狗男人，你可真會找麻煩……”

    原封未動的銀行卡邊，手機(jī)屏幕停在了于澤徹底消失前給他發(fā)送的那幾行有頭沒尾的消息上，聊天框的最后是他所發(fā)送的詢問信息和鮮紅的感嘆號，一旁的電腦屏幕上顯示著名單上有關(guān)柳宴的所有內(nèi)容。

    “還說我是戀愛腦?！毕氲綒馓帲虔B舟猛地一錘桌子，咬牙切齒道，“一口氣談這么多你就不覺得自己像是個客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