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初雪

    他心神不安地等著皇上降罪，然而蕭綽只是冷冷的說了一句：“你先去沐浴，然后到床上等朕。”

    他如獲大赦，急忙退出御書房，轉(zhuǎn)而去了寢殿。

    小太監(jiān)很快便在池內(nèi)為他放好了熱水，他脫光衣裳躺在水中，想了一會兒蕭綽，又去想白祈文。

    一想到以后不能再同白祈文頻繁往來，他就感到很難受，祈文對他多好啊，唉！可是他不能再連累對方了。

    陸淵從浴池出來，穿了身白綢衫，慢慢地走到了龍床邊上，他揭開被子躺到床上，可能是因為太累了，沒過一會兒就睡著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他忽然感到有人從背后抱住了他，他打了個激靈，忙睜開眼睛：“陛下！”

    “別動！”蕭綽按住他的肩膀，“繼續(xù)睡吧。”

    他想問蕭綽“今晚不做嗎”，但他沒好意思問，見蕭綽已然熄滅了燈，他就又閉上了眼睛。

    蕭綽大概是挺煩的，也沒什么性致，今夜便沒有折騰他，摟著他平靜地睡到了破曉時分。

    陸淵同蕭綽一道起床，接著便隨蕭綽到含光殿上早朝。

    雪下了一整夜，地上鋪了厚厚的積雪，皇城里到處都是銀裝素裹，陸淵走在雪地里，心想：御花園的梅花，這個時候應(yīng)該已經(jīng)全開了吧。

    皇太子今日沒來上朝，聽大臣們說，太子被皇上派到城門口送二皇子去了。

    陸淵還聽人說，此次隨同二皇子南下平叛的將領(lǐng)是陶鉞，于是他就略略將心放回到了肚子里。有英勇善戰(zhàn)的陶小將軍在，相信朝廷很快便能平定這場叛亂的。

    陶鉞是他的陶叔叔的獨子，陶叔叔早在許多年前便已辭去官職，離開家浪跡江湖做游俠去了，所以陶鉞其實是由其伯父親自撫養(yǎng)長大的。

    陸淵比陶鉞大六歲，陶鉞出生的時候，他還在嶺南，等他回到京城后，陶鉞也才四歲，還是個童稚小兒。他在陶府只住了三個月就被皇上召入宮中，從此離開了陶氏父子。他后來曾回陶府看望過幾回陶叔叔，但那幾次都沒有見到過陶鉞，聽陶叔叔說，陶鉞是在其伯父那里。再后來，得知陶叔叔離開京城了，他便沒有再去過陶府。

    光陰似箭，歲月如梭，轉(zhuǎn)眼間十多年的時光悄然流逝，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二十六歲了，而陶鉞也是個弱冠之年的將軍了。這幾年以來，他曾在早朝上見過長大后的陶鉞，也在興隆殿偶遇過陶鉞幾次，但他并沒有同對方說過一句話，因為他不知道陶鉞還記不記得自己。不過這也不是什么要緊的事，看到陶叔叔的兒子如今年輕有為，他心里也是很欣慰、很開心的。

    說起來，陶家還是皇親國戚。陶鉞的親姑母正是本朝的皇太后，陶鉞的大堂姐曾是蕭綽的第一任皇后，因而陶鉞和蕭綽在血緣上其實是表親關(guān)系，也不知道陶鉞私下里見到蕭綽時，會不會叫蕭綽一聲“表哥”。

    陸淵一抬頭，剛好瞥見白祈文正站在不遠處，走來走去地看著他，似乎是想要走過來同他交談，他連忙抬起手來朝對方打了個手勢，意思是：“暫時先不要過來！”

    白祈文立即會意，乖乖地站在原地不動了。

    這里到處都是眼睛，更糟糕的事情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誰會去向蕭綽告他和白祈文的狀。

    下朝后，陸淵也沒能找到跟白祈文說話的機會，他不得不叫住孟山，讓孟山替他去向白祈文傳個話。

    他的話是：“祈文，最近別來璟華宮找我了，我會找時間給你寫信的?！?/br>
    中午陪蕭綽用過午膳后，陸淵就回璟華宮去了，蕭綽說不用他陪著，讓他回去好好休息。

    陸淵百無聊賴地坐在廳堂里，李桃走過來討好似的問他：“主子！聽說御花園的梅花開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真得？梅花開了？”他一聽到這話頓時便來了興趣。

    方才陪蕭綽上朝的時候，他就一直在想著御花園的梅花呢。

    陸淵帶著李桃去了御花園。

    梅花的確開了。有紅梅，也有白梅。紅梅似血，白梅勝雪。真是怎么看怎么好看。

    他喜歡梅花，大概是源于他的父親。聽江叔叔說，他父親平生最愛看盛夏的白蓮，還有冬日的紅梅。

    “主子！我去折幾枝梅花，拿回去插在花瓶里，您說好不好？”李桃頂著一張被凍得紅撲撲的小臉，笑得天真爛漫。

    陸淵想了想，搖頭道：“算啦！拿回去它們活不了幾日的，我想看的時候自己來這里看就是了。”

    “好！那主子什么時候想看梅花了，我就陪主子來御花園?！崩钐艺f道。

    陸淵的目光在幾株梅樹上掃了一圈，遠遠地停留在了一道高大的圍墻上。蕭綽從不來御花園賞花，至少在這八年里他沒見過蕭綽來御花園。蕭綽也不會帶他來御花園，他偶爾有空了跑過來溜達一圈，一年到頭也來不了幾回。

    皇宮里有好幾處花園，陸淵今天來的花園是離興隆殿最近的一座。他記得他第一次來御花園的時候，就注意到那道院墻了，但他當時并未產(chǎn)生過好奇心，還以為是皇宮里的尋常建筑，如今在仔細打量之下，他驀然發(fā)現(xiàn)那道院墻與周遭的景致其實是格格不入的，他心思一轉(zhuǎn)，把李桃叫過來問道：“李桃，你知道那道墻后是什么嗎？”

    李桃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聽宮里的老人說，墻后是一座三層小樓，以前好像是哪個妃子的住處?！?/br>
    “小樓？”他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是叫如月樓嗎？”

    李桃搖了搖頭，“叫什么樓就不知道了，不過我知道那是宮中禁地，皇上曾下過一道圣旨，不許任何人靠近那道墻。”

    他把目光從那圍墻上收了回來，“李桃，我有點餓了，咱們回去吧！”

    “是！主子！”

    他幾乎可以確定，墻后的那棟小樓就是陳玉曾經(jīng)住過的如月樓。

    蕭綽曾命人在這里，給他心愛的人建了一座漂亮的閣樓。

    他方才查看了那里的地形，猜測高墻后原先應(yīng)該也是一片花園，陳玉進宮后，蕭綽讓人把花園劃出來一部分，用來給陳玉建居所。后來陳玉失寵被趕出了如月樓，蕭綽就讓人建了道墻將小樓給圍了起來。

    “我要去那樓里看看?！彼麑ψ约赫f。“去看看他曾經(jīng)都是怎么寵愛別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