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為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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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彥之本以為一切都會好起來,然而還未等到春天,天下便已大亂。 此時正是暮冬時節(jié),自那日起,連續(xù)七日,雪虐風(fēng)饕,天凝地閉。道路多凍死者,街頭隨處可見停留的棺材和擺放的引魂幡,刺目的雪上撒滿燒去地府的紙錢。 京城倒還算富庶之地,而中原其余地區(qū)甚至出現(xiàn)城中薪食俱盡,民凍餓死者數(shù)以千計的慘狀。 江南一帶尚可應(yīng)付,皇帝遂下令開倉賑災(zāi),京中富貴人家也相應(yīng)捐出糧食和布匹,用以賑災(zāi)。 石彥之前往江南一帶押送糧食前往災(zāi)區(qū),也不敢再分心去想著自己不該去想的人,大抵也只是在夢中遇見一回,醒來也不敢再多回想下去了。 來回兩趟江南花了一個月余將糧食運往災(zāi)區(qū),第三次來時據(jù)聞有兩戶富商巨賈要捐銀錢二十四萬兩設(shè)廠煮粥,心生好奇之時也對這富商涌上些感激之意。 自古以來,向來是富豪有錢駕大舸,貧窮取給行艓子。然而天災(zāi)面前,卻可見得人心向善一面。 江南不似北方干燥酷寒,然而陰冷潮濕,他受傷腿腳隱隱作痛來,雨夾雪讓身上的斗篷變得沉重,身子骨都要被這刺入血rou的濕冷給擊垮。他好不容易到達江南,尚未來得及休息整頓就被告知兩戶富商已至司農(nóng)寺。石彥之便拖著疲累的身軀,站在旁邊低頭盯著地板愣神。 潮濕的空中,隱隱約約有股干燥溫暖的松香飄來。 他腳一軟,正要跪下,就被身旁的小廝攙扶起來。 竟是遠在京城的柳生。 他魂牽夢縈的人就在他的面前,一如他夢中,從不轉(zhuǎn)頭以正臉瞧他,側(cè)著臉,目不直視。 可他眉如墨畫,面如桃瓣,穿著一身竹青色鶴紋長衫,衣襟霜白,一雙鳳眸烏黑如墨,雙瞳剪水,青絲松松綰個發(fā)髻,幾縷碎發(fā)垂直下頜尖,尚宇孤瘦傲霜姿,石彥之有些恍惚,那股松木香味,與他還真相稱。 “大人此次來回奔波,過于勞累,還請各位見諒。”長吏見石彥之有些憔悴,也不好再多說什么,連忙叫眾人入座。 柳生沒察覺旁邊這人是石彥之。 蘇云卿在災(zāi)害開始之前就同他說自己要前往蜀地,蜀道兇險,天塹自古向來是最難逾越??商K云卿只是勸他這段時間內(nèi)莫要離開京城,被柳生冷漠地反問了一句我除了京城還能去哪,只是但笑不語,第二天柳生醒來就發(fā)現(xiàn)蘇云卿已經(jīng)走了。 “他去哪了?!绷隙沸?,面色陰沉地問。 仁管家也是著急忙慌,去官府尋來昨日夜巡的小吏和城門駐扎的士兵,都沒看見蘇云卿的影子。 柳生隱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面色不虞,然而聽到這消息,卻又無奈地嘆了口氣。蘇云卿的母親向來隨和,此時異常樂觀,反倒安慰自己的兒媳:“他遇見過比這更糟的,就祝他一路平安罷?!?/br> “比這更糟的......是何意思?”柳生銳利地察覺到了一些他從未知曉的東西,或許蘇云卿一直都不準(zhǔn)備向他坦白,可他的家人也是如此。 面前的人陷入了悲傷,他也不好再多問。 只是蘇云卿的不辭而別讓他很不滿意,是什么時候走的,臨走前是否留下書信,然而什么都沒有?;蛟S是三更半夜他就已經(jīng)離開了,柳生仔細檢點了一下他的衣物,發(fā)現(xiàn)他只是帶走了一件下人的蓑衣,一條厚重的斗袚,兩三件單衣,他幾乎就是拎著一個只有幾件衣物離開的。 柳生在他離開后沒有多久,也回了趟娘家,之后就一路南下回到江南。此前雖遷至京城,但在原址仍有舊業(yè),此次捐贈錢糧,柳生雖為和君但好歹是男子,自然代表柳家前往司農(nóng)寺商討相關(guān)事宜。 “天有異象,又有人在民間亂傳災(zāi)荒,弄得現(xiàn)在人心惶惶。也不知除夕前能否歇息?!辈恢烙姓l說了一句。 石彥之有些恍惚,他不知道這些文縐縐的人在談些什么,他一介武將,又沒讀過多少時日的書,只好坐在一旁,靜靜地喝著手里的熱茶,等到有人聊起運輸一事時,才問起石彥之的意見。 柳生這時才看見他的。 他問候了句:“石兄,別來無恙?!?/br> 石彥之沖他一笑,權(quán)當(dāng)是打過招呼。 “二位認識?”另位富商是個憨態(tài)可掬的老頭子,捋了捋胡子,笑瞇瞇地問。 “這位是我相公的友人?!绷榻B道。 石彥之站起身行了個禮:“在下石彥之?!?/br> ...... 等到天色漸黑,眾人也都散開了。石彥之是在官府為他備的廂房里休息,柳生本應(yīng)是最早走的,他向來怕冷,也不想多待,但考慮到石彥之是蘇云卿的友人此時又跟他見了面,不多說些話顯得沒有教養(yǎng),于是他跟石彥之多說了些話,二人就站在檐下,石彥之渾身緊張,講話牛頭不對馬嘴,柳生也不知該和他聊些什么,心里想尋個理由打道回府。 石彥之憋了半天才終于憋出一個話題來:“云卿可還好?” 此話正中命門,本來就疲累的柳生無名涌上一股怒火,如果不是蘇云卿擅自離開京城前往蜀地,他也不至于自己一個已嫁入外門的和君還要幫襯族人回來打點生意和捐錢賑災(zāi)。 于是他冷笑道:“自然好得很?!?/br> 柳生不想將蘇云卿前往蜀地的事告訴石彥之,免得這與他認識十多年的人也跟著一起擔(dān)心,指不定心思一沖動就揚鞭策馬跑到蜀地找人去了。 “是嗎,那就好?!笔瘡┲α诵?。 時候差不多了,他們說的話也好待在一起的時間也好,都只不過是讓石彥之愈發(fā)地求而不得罷了。就讓他躲在一旁看著就好,他還做不到背叛友人的地步。倘若真的到了那時候,還不等蘇云卿說些什么,石彥之要么就躲到北境永遠都不會再回到京城,要么就是自刎,以死謝罪吧。 “那么我就先——”石彥之正要準(zhǔn)備告別,卻被柳生急忙制止:“等下!” “怎......怎么了?”石彥之突然覺得受寵若驚。 柳生不知道為何覺得有些難以啟齒,但他這段時間一直在困擾著這個問題,或許蘇云卿的朋友知道呢,蘇云卿十分信任著石彥之,于是柳生問:“你可知,蘇云卿他曾經(jīng),是否出了什么事?” 石彥之一怔,原來是云卿啊。 云卿,蘇云卿,那個艷陽高照的春日替他搶回木質(zhì)小鳥的小孩兒,那個昏沉暮色的風(fēng)雨里頭也不回地奔走他鄉(xiāng)的少年俠客,那個寒冬風(fēng)雪里凍得鼻尖發(fā)紅卻仍笑得爽朗的京城少爺。 全都是蘇云卿的影子。他忽然覺得,無論是他也好,柳生也好,還是游仙樓的名妓寒煙或者城郊破廟的孤兒也罷,他們這些人的生命里,都刻印了蘇云卿的影子。 “你是想問什么?”石彥之忽然覺得,有些事情柳生還是不要知情為好,柳生......他只要看見蘇云卿與他共為夫妻的那面就好,不要去窺探蘇云卿的過去了,因為蘇云卿分明連他這個相識十多年的友人都不想告訴。 “我本不打算同你說,但是......我心中總有股不祥的預(yù)感,”柳生扶額嘆了口氣,“他好早之前就逃出京城了,我以為你知道?!?/br> “什么?他去哪了?”石彥之感覺心臟停滯了一下,隱隱約約地,他想起蘇云卿回來那日的光景,他發(fā)誓他從未見過比那更狼狽的蘇云卿,還有一股抹不去的陰云籠罩著他,使石彥之也一并被排斥在外。 柳生定了定神:“蜀地。走之前他往蜀地去了。此外再也沒說什么,第二日就偷著離開京城了?!?/br> “他還讓我莫要離開京城。”說到這柳生又生起氣來。 石彥之無奈地笑了一下:“蜀地......他年少時曾是去過的,讓你不要離開京城,只怕是擔(dān)心你會去找他罷。蜀道自古最是難行,有如天塹。” “石兄,你該回答我的?!绷劬Σ[了瞇,“我自然不會蠢到在現(xiàn)在這個時日去尋他,但這不代表我不擔(dān)心。萬一他有個好歹,又該如何是好?” 石彥之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雖然心里不想告訴他,但轉(zhuǎn)念一想,夫妻二人本是同林鳥,也只好坦白:“他十七歲時,也曾像你說的那樣,拋下一切,拜了一個江湖中人,他是怎么跟我說的?清竹道長,拜他為師,隨后一同游歷江湖,期間就有途徑蜀地?!?/br> “我知道他有段時間這樣,但他不曾與我細說。”柳生不知為何有些沮喪。 石彥之接著說:“他回來那日,沒有絲毫征兆。牽著一匹老馬,衣衫襤褸,打著很多補丁,頭發(fā)臟亂,我深知在外風(fēng)餐露宿,衣衫襤褸邋遢些是再正常不過之事。但是......這是我說不上來的感覺,我總覺得他并沒有我想象中的那種游歷江湖的興致高昂,反而像是瞞著什么。而自那以后,他也不再說任何關(guān)于他游歷江湖的事了,久而久之,他口中的清竹道長,倒像是蘇云卿自個兒臆想出來的?!?/br> 石彥之想起蘇云卿對流言蜚語氣得大叫的場面,他說道長還在,不知不覺笑了出來,“總覺得......他一定是遇上了什么事,但那或許是你我都不能夠窺探到的。柳兄,也許是在下自大,但云卿前往蜀地,一定有他的理由在,我也相信他不會遇上險惡。所以,也不要太過于擔(dān)心了?!?/br> 他說完,看向一臉迷茫到慢慢地滿臉冷硬的柳生,心里有些害怕。 “我最后的話柳兄不必在意——”石彥之急忙補充道。 “不用,我想通了?!绷鷶[擺手,宮燈昏黃,把那張淡漠的臉映照得柔軟多情起來,“罷了,你說的也是,現(xiàn)在擔(dān)心他也不過是徒勞無功,還是著眼當(dāng)下先賑災(zāi)濟民。” “你能這么想,云卿也一定會開心的?!?/br> 柳生輕輕笑了下,殊不知石彥之的眼神都有些恍惚了。 或許春天來了,和煦的春風(fēng)就能讓淡漠的柳生變得柔和些呢。 “怎么了?”柳生見他愣神,問道。 石彥之連忙搖頭,說自己乏了,要回去休息,便與他作別。 柳生也沒多說什么,轉(zhuǎn)身下了臺階,背影漸漸融入了夜色的雪景中。 石彥之忽而覺得心上空了一塊。 他的情難自禁,他的作繭自縛,好像都只是在告訴自己:你也不過是蘇云卿的一個影子。 那個恣意快活的人,兩次拋下深愛他的人,前往危險之地??伤钟惺裁村e呢?他有要求誰來愛他嗎?沒有。 在蘇云卿的身旁,他不過是一團灰色的影子。 他愛著柳生,這是錯誤的。他也同樣愛著身為友人的蘇云卿,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愛,然而,他理應(yīng)為了蘇云卿而放棄柳生,因為他們二人的才是正確無誤的。至于石彥之,他自嘲,自己不過是艷羨著一對鴛鴦的苦命人罷了。 他看著積久不化的雪堆,心中感慨,愿這雪早日消融吧。來年春天,大家都能平安順?biāo)欤f事如意,天下便太平了。 蜀地。 少年俠客,一身蓑衣,頭戴箬笠,仗劍起身一躍,燭光微閃,一道飆濺的血甩在他的臉頰。 面前八尺大漢的頭顱應(yīng)聲落地,guntang的血燙化了積雪,落成一滴滴結(jié)冰的淚,像是在為誰而流的。 一些黑衣打扮的人無聲無息落在他身后,等到少年轉(zhuǎn)身一看,每個人腰間掛著三四個人頭,各個猙獰驚恐之狀,令人膽寒心顫。然而少年俠客卻忍不住笑意,爽朗大笑起來,在這隱蔽無人的山中峽谷里傳來一陣陣回音。 他是否也如自己的友人一樣呢?騮馬新跨白玉鞍,戰(zhàn)罷沙場月色寒,橫槍躍馬,所向披靡。 要怨就怨他是個只報私仇的小人罷。 他斬下惡賊首級,可不是為了趨名逐利,也不是為了大仁大義,僅僅只是因為報仇。 雪越下越猛了。即便他穿著蓑衣手腳冰冷,可心中的熱流卻愈發(fā)迅猛,他暗自希望這雪永遠都不要停,這是他的恨意,他的戾氣,讓這場雪凍結(jié)惡人的骸骨,讓他們永無見得陽光之日。 潦草埋在地下的人回不來了,真正恣意快活的人不是他,而是個白眉的老頑童,穿的破爛,以天為被以地為席,他不應(yīng)該這樣死去。不應(yīng)該,從來都不應(yīng)該。 蘇云卿忽而又把劍猛地拔出劍鞘,重重刺入已死之人瞪大的瞳孔之中,像是還未解恨,拎起那具缺了頭的身體——難以想象他如此清瘦,看似完全是過慣了錦衣玉食生活的人,單手就拎起垂軟的尸體,又刺入他的心臟,劍柄一轉(zhuǎn),猛地拔出來。 身后的黑衣人皆沒有說話。 面前的賊人,竟是手腳都被砍去,全身上下幾乎快被剔成rou花了。 “你們,把你們殺的那些人的身體帶過來,我要一個一個,一個一個地再殺他們一遍?!?/br> 他們難以想象,拿著一袋黃金白銀來找他們前往蜀地暗殺山匪的并不是官府,而是一個從京城迢迢千里趕來此處險惡之地的逍遙公子。 更無法想象這個看似溫和良善的人,竟會有如此滔天的怒意。 有人遠赴萬里只為捐糧賑災(zāi),有人迢迢千里只為斬殺惡人,倒也難嘆這究竟是菩薩心腸,還是怒目金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