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比死更難受
聽見他的話,諸驍?shù)那邦~抽搐了兩下,面帶黑線道: “老兄,我是狼族,不是獅子。” “我就是想你扮獅子給我看。”肅長琴才不理他,霸道的回了一句后,便直接把獅子頭套在他的腦袋上。 夜色蒼茫,路邊沒有半點燈火,只有一縷蒼茫的清月灑在兩人身上,像描畫似的勾勒出那只氣勢洶洶的獅子頭,刺疼的風吹過,呼嘯撲朔,仿佛真有兇惡的獅妖要從天而降。 “那你看夠了沒有?”諸驍?shù)穆曇魪念^套里傳出,有點悶。 “還差點什么.....”肅長琴左看右看,低喃了一句,就又抓起一把黑土把諸驍?shù)哪樛亢?“這下看起來更像了?!?/br> 他仔細端詳著狼王,又捏了捏他強壯的手臂,啞聲道:“再壯一點才好?!?/br> 諸驍聽得有點無奈,他的人形雖然不粗獷強壯,但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精悍有力,這人竟然還不滿意,他皺了皺眉,沉聲道: “琴天,你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肅長琴把玩著獅子頭的胡須,道:“今晚我們要演一出戲,這場戲的名字叫厲鬼冤魂索命。” “厲鬼?哪里來的鬼?” “你就是。”肅長琴挑起冷傲的眉眼答道,沉吟片刻,他又問:“狼君,你有沒有想過,若你殺進廣義府,當面質(zhì)問那姓駱的為何背叛兄弟,他會認罪、說實話么?” “這......”諸驍聞言,后又搖了搖頭:“他不會?!?/br> “所以我要你扮做朝克的樣子,變成‘厲鬼’,逼他跪地求饒。”肅長琴雙眸一沉,似笑非笑道。 “我要怎么做?” “附耳過來。”肅長琴抬手環(huán)住狼王結(jié)實的肩背,湊近他咬耳朵:“我會讓他比死更難受......” 天帝的嗓音沙沙的,帶著輕盈馥郁的吐息,每說一個字,便好像有無數(shù)小鉤子勾住了諸驍?shù)拿缀推ou,麻癢酸脹,讓他的心思全在怎么止住那股炙熱的癢意上,連話的內(nèi)容都險些記不得。 “等那姓駱的嚇破膽時,你便告訴他,倘若.....不準備一百個童男童女......到時候,我說一句,你說一句,聽清楚了么?” 見諸驍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肅長琴抬手在他胸口錘了兩下。 “呃.....咳咳,嗯?!敝T驍回過神,啞聲應道。 “嗯什么?我說了什么?”肅長琴不滿地抿唇。 “不管說什么,事事都聽你的?!?/br> 得到諸驍?shù)幕卮?,肅長琴淡淡的哼了一聲,便道:“行了.....快走吧。” 月黑風高,街巷里是伸手不見五指,而廣義府卻燈火通明,就連小橋流水的庭院里都點滿了蠟燭,水流瀌瀌,只聽臥房里傳出了兩人的對話聲。 “大人,天色不早了,奴才伺候您更衣就寢?!?/br> “嗯......大后日的壽宴籌備的如何?” “回大人的話,請?zhí)及l(fā)下去了?!?/br> 奴仆從駱琣生手里接過外衣,恭敬的回答道。 “好,你退下吧。”駱琣生換上褻衣,沖他擺了擺手,又坐倒在椅子里,仰視著頭頂?shù)墓饬涟l(fā)怔。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掠過了一道影子,又消失不見。 起初駱琣生并未在意,他擺弄著桌上的茶杯,又搖頭晃腦地闔上眼,似是準備在椅子上入睡。 這時,桌上的杯盞突然移動了一下。 “!誰?!”駱琣生頓時像驚弓之鳥般跳了起來,對著空氣大叫道。 可四下靜悄悄的,只能聽到一聲聲詭譎的回音。 駱琣生下意識后退兩步,額頭上瞬間多出了細密的汗水。 看見他驚慌的樣子,趴在屋檐上的肅長琴露出冷笑:“看來下賤臟事做多了,真的會有鬼來敲門?!?/br> 說著,他看向身邊面無表情的男人,低聲道:“狼君,該你上場了。” 天帝的話音剛落,諸驍就像暗夜中的寒箭從房頂一躍而下,與此同時,臥房的燭燈也像將死之人的鼻息般,呼哧兩聲熄滅了。 “誰!究竟是誰——?!快出來!出來——!”看見這情景,駱琣生頓時嚇得頭皮發(fā)麻、面色慘白。 “駱弟,好久不見?!?/br> 一片死寂中,房頂上突然飄下來一塊兒猩紅如血的布料,慢慢地蓋在駱琣生的臉上,飛快地纏住他顫抖的脖頸,讓他無法移動和呼吸。 “駱弟,怎么,這就怕了?” 此時,蟄伏在暗處的諸驍才緩緩開口,冰冷的詢問道。 “你....你是,大,大哥?!”看到墻壁上的獅子頭顱,駱琣生眼底頃刻布滿了驚恐的血絲:“大哥饒命.....饒命.....” 諸驍盯著他,又模仿著朝克的語氣問:“為何要背叛我,為何要在我死后騙取大家金丹?” 聽見這句問話,駱琣生變了臉色,他擰著陰沉的五官,冷笑道:“你們是妖,當然不會懂,因為你們可以活,活多久都行!而我是人,一個被人看扁、踩在腳下的卑賤之人,我要翻身.....!我要榮華富貴有什么錯——” 聽見這話,諸驍?shù)男啮畷r涼了半截,他原以為駱生會辯解、會悔恨,可他卻沒想到,對方竟對兄弟的慘死無動于衷。 憶起那些和朝克相處,快意恩仇的日子,諸驍覺得滿腹的火都涌到了喉嚨,只想把眼前的小人抓到朝克的墳前,讓他以死向大哥謝罪......于是狼王挪動腳步,緩緩走近駱琣生,眼底已冒出一縷紅光。 “狼君,說好的,什么都要聽我的,不許沖動?!蔽蓓斏系拿C長琴見狀,立刻出聲提醒道。 他的話就像一捧冷泉水,瞬間讓諸驍清醒過來。 “琴天......”他張了張口,無聲地叫道。 “說好了,我說什么,你就說什么?!泵C長琴拿起一塊瓦片,放在手里敲碎,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駱琣生,你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諸驍只得克制住心頭的殺意,重復著他的話。 駱琣生肩膀一抖,咽了咽口水道:“什,什么?!” “今夜是地府的還魂夜,駱弟,我是特意來帶你走的——”肅長琴拉長語調(diào),從屋頂丟下一塊跳碎裂的瓦片,正中他的腦袋。 “不——!不.....!朝克,你都已經(jīng)死了,就放過我!放過我吧.....你這個妖怪,甭想嚇唬我,你已經(jīng)死了,死了.....哈哈哈.....”血水自額頭涌下,駱琣生瘋狂地掙扎著,顯然已被嚇得神志不清,開始胡言亂語。 見時機成熟,肅長琴又壓低聲線道:“要我放你一條命可以,但在壽宴前,你要替我準備好一百個童男童女,要是做不到的話......” “我便會撕開你的皮、剃掉你的骨!把你帶進地獄里下油鍋。 聽著他陰戾歹毒的話,諸驍?shù)纳袂橛悬c復雜,上一次面對趕山人時,琴天的手段只讓他感到毒辣和后怕,而這一次,他心中竟隱約有一種對對方的憐惜。 一個人究竟受過多少傷害,才會變得如此狠厲冷漠? 遲疑半晌,諸驍掐住駱琣生的脖子,重復道:“記住,要是我見不到一百個獻祭的孩童,你就必死無疑。” 駱琣生早就驚的兩眼泛白,哪敢說半個不字,只哆哆嗦嗦地點頭:“大哥放心,小弟.....小弟定會讓您安、安息的......!” 他剛說完,房梁上就墜落了大量的瓦片,把他砸的滿地亂竄,幾乎尿褲子。 看見他四處逃竄的衰樣,肅長琴微微勾起唇角,沖狼王擺手:“走,快走.....!” 諸驍聞聲便不再逗留,敏捷的跳上房檐,握住肅長琴的手腕,和他一同離開。 他們走后,臥房的紅燭被重新點燃,燭光融融,若忽略掉地上的血和狼藉,一切就像未發(fā)生過似的,而駱琣生卻像被抽走了魂兒,癱倒在桌邊。 “大人!大人您沒事吧.....?!大人......?” 門外的奴仆揉了揉眼,隔著門詢問道。 門里面久久沒有回應,正當他要推門查看時,駱琣生突然道:“快——快去,把鎮(zhèn)上所有孩童的花名冊.....給,給我找來!” “是?!?/br> 奴仆察覺到主子的語氣有些怪,但不敢多言,便匆忙去找名冊。 聽他走遠了,駱琣生驚惶地扶著桌邊起身,口中仍念叨著求饒的話。 另一頭,離開廣義府后,諸驍和肅長琴跑的很快,兩人的影子被彎刀月拉的很長,臉上是遏制不住的激動神采。 “哈哈哈......你是沒瞧見他嚇得那副蠢樣,真的好好笑?!迸艹鲦?zhèn)子,走進樹林里,肅長琴靠在樹干旁,笑得冷傲又狡黠,眉峰中凝著一股睥睨天下的狂傲氣焰:“狼君,我真的等不及了,想想我們在壽宴上讓這個牲畜原形畢露,我就.....興奮的要命。” 他大笑兩聲,隨后便幫諸驍把獅子頭取了下來。 獅頭掉落后,狼王俊美疏朗的臉龐便顯現(xiàn)在月光下。 “你又在給人下套。”聽見他的話,諸驍溫聲道:“所以你讓我忍耐,就是為了三日后在壽宴上揭發(fā)駱生的真面目?” 肅長琴明媚的雙眸一動,冷笑道:“他是貪生怕死之人,為了活命,定會不擇手段地找一百個孩童,到時候,我們便告訴那群蠢民,他們信奉的大善人,不過是披著人皮、會吃人的妖罷了?!?/br> 聽了他一番話,諸驍有些心驚,他本打算揭穿駱生的罪行后,就把其帶回獅子嶺讓櫻姑他們處置,但他萬萬沒想到,琴天的招數(shù)會如此陰險..... “怎么,狼君對我的主意不滿?”看他表情有異,肅長琴審視著他,嗤笑道:“不滿也遲了,你方才已經(jīng)把他嚇得半死,沒準兒他連夜就去湊人頭了.....哈哈、” 想到剛剛諸驍嚇人的模樣,天帝又止不住笑了起來。 諸驍側(cè)耳聽著他喑啞的笑聲,心底又傳來那種被鉤爪撓過的滋味。 默了默,他忽然攬過肅長琴的肩,沉聲問: “琴天,你知道我此刻在想什么嗎?” “什么.....?”肅長琴的金眸顫動,不解地望著他。 “我在想你笑起來是什么樣子,我想我這雙眼睛,能看見你的笑容?!敝T驍收緊了手下的力道,面容嚴肅又認真。 他眼前分明蒙著黑色的布巾,但這一刻,肅長琴卻覺得自己被他看的一絲不掛,連肌骨都赤裸裸地敞開,迎接著對方熱切期盼的視線。 “別這樣.....狼君,你,你喝多了?!碧斓奂泵ν崎_狼王的手,紅著臉轉(zhuǎn)過身,抬手按住自己躁動的胸膛。 “我沒喝多?!敝T驍站在原地,認真道:“就算喝醉,也被你弄醒了?!?/br> “胡說,我哪有能耐給你醒酒?!泵C長琴抓住樹干,險些把樹皮扣下來。 諸驍自然而然的把手臂撐在樹干上,貼近他輕聲道:“琴天,我覺得你真的很聰明,你是我見過的人里面最聰明的?!?/br> 天帝的耳廓已經(jīng)紅了,凝望著諸驍剛毅的下頜,他轉(zhuǎn)過頭,沉聲斥道:“是你太笨而已?!?/br> 笨到從來都看不見朕的心,更笨的是,如今還把眼睛弄瞎了.....徹底成了眼瞎心盲的笨白眼狼!愚蠢! 話雖這么說,可他的語氣間卻有傲慢和撒嬌的意味。 聽完他的話,諸驍?shù)偷鸵恍?,語調(diào)很柔和:“我也不算太笨,最起碼今晚我給你找了個安身之處,讓你不用在深山老林里睡覺?!?/br> “真的?”肅長琴將信將疑地看著他。 諸驍沒有回答,而是拉住他的衣袖,把他帶到河邊的一間木屋里。 木屋不大不小,卻算得上干凈整潔,有一床一桌兩椅,還有供人取暖的木柴,足夠兩個人暫時休息。 “這里是......”看到諸驍摸索著點燃柴火,肅長琴在床邊坐了下來。 “是以往我在附近打獵時,獅子嶺的兄弟們幫我蓋的?!备刹顸c燃后,空氣中彌漫著幾點火星,倒映出諸驍?shù)哪橗嫞nD一下,他又道:“他們不想讓我睡在野外,怕我被其他妖族偷襲、怕我在外吃苦受傷,就像人類一樣,他們總是怕很多事......其實,對于一個狼妖來說,睡在哪里又有什么分別?” 火堆噼里啪啦的響著,讓寒寂的夜更顯遼闊深邃。 “他們很喜歡穿人的衣裳,學人走路、游玩和讀書?!敝T驍回想著獅子嶺上的點滴,又低聲問:“琴天,你覺得做人好,還是做妖好?” 肅長琴默然地望著他,隨后答:“當然是做妖好,做人有甚好的,短短幾十年,還要守著規(guī)矩活命。” “呵.....連你都這么說?!甭犅勊脑?,諸驍笑得有點苦澀:“這世間真是好笑,妖想變成人,人卻想成仙,而仙又想做人,好像人人都是身不由己?!?/br> “狼君,你還沒聽我把話說完?!泵C長琴突然走上前,站在諸驍面前,用手抬起男人的下頜,細細端詳著他。 他仿佛又變回了天宮里那個殺伐果決、傲然而立的帝王,他的眼神浮顫而濡濕,他看著諸驍,像在看一個最強壯、最令他魂不守舍的騎士。 “什么?”諸驍半跪在地上,仰頭對著他,全然沒有意識到兩人的姿勢有多曖昧。 “對我而言,只要有所念之人相陪,做什么都好,哪怕是......”肅長琴瞥了一眼身邊的火堆,看到有只灰蛾扇動著翅膀撲向火堆,轉(zhuǎn)瞬就被烈火吞噬,他又淡然笑道:“哪怕是飛蛾撲火也好?!?/br> 對朕而言,只要你能看朕一眼,不論是做人、還是墮仙,亦或是墜入阿鼻地獄,朕也在所不惜.....! 諸驍?shù)纳裆悬c黯然,他發(fā)覺,他不僅欽慕琴天超乎常人的灑脫,還很妒忌將來能陪在對方身邊的人,這讓他十分矛盾,憋了半天,憋的胸腔都傳來痛意時,他才握住肅長琴的手:“你的手這么冰,還是坐下來烤烤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