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日子我的宿舍生活很不平靜。

    「劉白！為什么每次到了半夜你們家就吵成這樣，還讓不讓人睡啊！」甲君如是說。

    「對不起！」

    「喂，可以叫那幾個(gè)怪人不要每次都爬錯(cuò)窗戶嗎！很恐怖知不知道！」乙君附和。

    「我會跟他們說的！」

    「還有，你不要每次睡一睡就摔下床，都二十歲的人了給我安份點(diǎn)！」

    「胡子越你加進(jìn)來吵干嘛啦！」

    是的，自從跟黑白無常簽了約之后，我就頻頻接到鄰居的投訴。雖然很想解釋所謂的噪音根本就是鬼弄出來的，可說了也沒人會信，一直以來都是黎皓當(dāng)和事佬，我才免于被圍毆的命運(yùn)。

    然而今天黎皓請假回老家去了，憤怒的鄰居們逮住機(jī)會過來敲我的門，非要我提出解決方案不可，我當(dāng)然明白他們所謂的「解決」是什么意思──搬出去住。

    「各位，真的不能怪我??！你們也知道胡子越喝酒醉會變成什么樣子，那兩個(gè)白目爬錯(cuò)窗也不是我的錯(cuò)呀！」

    「知道不是你的錯(cuò)，可是我們總不能一直委屈下去吧？我住你們對面都能聽到你家的噪音啦！」

    「好啦你很可憐，那我們就不可憐嗎！」

    我的話造成了反效果，這些人更激動(dòng)了。我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胡子越，他扯扯嘴角，跨了一步站到所有人前面：

    「統(tǒng)統(tǒng)不要吵！」

    眾人立刻不說話了，皺著眉頭看胡子越。

    「你們的聲音，我們聽見了。請讓我們回去討論討論，到時(shí)一定提出滿意的方案給各位！再見！」

    胡子越一口氣說完把門甩上，眾人安靜了三秒鐘之后開始暴動(dòng)。

    「開門啊啊啊??！」

    「你給我出來！」

    當(dāng)天晚上，我們蹲在寢室里邊吃飯邊討論對策，我提議讓胡子越把窗戶全部貼滿符紙，這樣半夜就不會有鬼跑來說哈囉，他白了我一眼說難道你想上學(xué)校新聞嗎？我只好乖乖閉嘴。

    我開始認(rèn)真思考搬出去住的可能性，因?yàn)榫鸵粋€(gè)經(jīng)常要跟神神鬼鬼打交道的大學(xué)生來說，宿舍著實(shí)不是個(gè)好地方。

    「搬出去住，房租你出？」胡子越不高興了，他叨唸著當(dāng)初能搶到宿舍已經(jīng)很幸運(yùn)，現(xiàn)在連半山腰上的房子都被學(xué)生住滿了，學(xué)期才過一半就中途搬走，剩下的房子不是超爛就是超貴。

    「那還能怎么辦？」

    我洩?dú)獾乜吭谧雷由?，?shí)在不想過這樣的生活了，黎皓你快回來呀……

    「小白，你咋啦？」

    「我不爽啊，人家不讓我們住宿舍啦──嗯？咦！」

    我抬起頭，黑無常趴在窗戶上對著我微笑。

    「哇喔！你、你來干嘛！」

    「我可愛的員工有難，身為老闆怎么能袖手旁觀呢？是吧，嚴(yán)朔！」

    「大哥說得對。」

    白無常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我一回頭發(fā)現(xiàn)他坐在我的床上，胡子越聳肩，像是在說「我也不知道他怎么進(jìn)來的」。

    「我說我要到外面租房子，你能幫我嗎？就算是鬼差也管不了這種事吧?！?/br>
    我把頭埋進(jìn)手臂。

    「誰說的？」黑無常打了個(gè)響指：「eonbaby！」

    先生，拜託不要再講那種中國腔超濃的英文啦！

    我們不明所以地跟著黑白無常來到宿舍樓下，黑無常要我們上車，說要帶我們?nèi)ヒ粋€(gè)很讚的地方。為什么我想像中黑無常「讚」的定義應(yīng)該跟平常人不太一樣？不過既然都上車了，就姑且看看吧。

    一路約莫五分鐘車程，白無常在山坡上一幢別墅前停了下來。

    黑無常整理了下西裝衣擺，走下來自豪地靠在別墅大門口氣派的黑色欄桿上，一手指著后面：

    「這房子不錯(cuò)吧？」

    「這是……這么豪的房子，我們哪租得起??！」

    別墅三層樓高，有寬廣陽臺跟一整面落地窗，墻壁是乳白色，屋頂則是紅色，再加上柱子的雕花，整棟建筑瀰漫著優(yōu)雅的西式風(fēng)情。我看著都快要跪下了，這豈止是讚，根本潮翻天啦！

    黑無常見我這樣，笑著說：

    「用不著付租金，這就當(dāng)做是員工宿舍，隨便你們怎么住，爽吧？」

    我們聽完對看了一眼，胡子越不可置信地問：

    「嚴(yán)望，這是你的房子？」

    「不然還能是誰的？你真的以為咱倆在陽間都不用休息的??？不過最近比較沒空回來，房子都生灰塵了，你也知道有人住的房子不容易壞，你們就替我保養(yǎng)保養(yǎng)？」

    神哪！

    「你你你你再說一遍？」我開心得全身發(fā)抖，嘴角都快咧到腮幫子上了，白無常說：

    「毋須租金，往后這里便是二位的住處了，隨時(shí)歡迎?！?/br>
    「胡子越，我在做夢嗎？」

    我邊說邊用力擰了下自己的大腿，嗯，超痛。胡子越卻不如我那么興奮，他雙手抱胸，斜眼瞪著黑白無常：

    「你們啥時(shí)候變得這么友善了？我看沒這么簡單！」

    「唉??！」黑無常故作痛苦狀：

    「老闆對員工好，這不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嗎？要是不幫你們，你沒準(zhǔn)說我沒良心；這回幫了你們，又懷疑人家，這算什么？」

    「……」胡子越不說話了，我趕緊接著說：

    「我覺得他們還滿真誠的??！你想想，黑白無常是我上司，他們再怎么樣都不可能害我吧！」

    這是真心話，雖然黑白無常很煩，但他們的確在緊要關(guān)頭幫過我很多次，更何況這簡直就是天上掉下來的好運(yùn)，要是拒絕了，我們恐怕真的得露宿街頭。

    胡子越閉上眼睛，像是在思考要不要答應(yīng)，我想這人是不是平常耍心機(jī)耍習(xí)慣了，突然有人無條件地對他好，反而覺得不自在。

    不過這也不算是無條件，畢竟我都幫他們抓了這么多鬼了嘛！

    好說歹說胡子越總算同意了，不過他還是堅(jiān)持這房子絕對有問題，我讓他別想那么多，高高興興地接受就得了。

    于是第二天一到，我們就火速把東西收拾好，住進(jìn)了黑白無常的別墅里。

    黑無常說我們不用付錢，只需幫忙幾件事，像是打掃、煮飯、澆花、倒垃圾還有其他林林總總的雜務(wù)。我聽了不太爽，但仍連連點(diǎn)頭，這些家事我常做，基本上不成問題，用體力活來抵租金，對我而言不是普通的劃算。

    別墅很大，但有床的房間只有三間，其中一間是客房，另一間黑白無常兩個(gè)人睡，剩下的就留給我跟胡子越。

    同住一間房我是沒意見，但是同睡一張床就有點(diǎn)問題了。

    「為什么你跟白無常的房間有兩張床，我們的只有一張！」我向黑無常抗議。

    「畢竟是臨時(shí)的嘛，你就克難一點(diǎn)，有地方可以睡你就該謝天謝地啦！」

    黑無常翹著腳躺在他的古董搖椅上，漫不經(jīng)心地回答。

    搬進(jìn)來第二天，胡子越就把那十五個(gè)裝個(gè)小鬼的甕移到地下室了，還順理成章搭起了供桌，說還是離得近一點(diǎn)才比較好看顧。我道你就不怕被黑白無常發(fā)現(xiàn)嗎？他說這地下室滿是灰塵，八百年沒人進(jìn)來過，怎么可能會被發(fā)現(xiàn)？

    「小白？你們在干什么？」

    「……」

    么壽啦！是黑無常的聲音！我去你的八百年沒人進(jìn)來過！

    我們趕緊把桌子推到角落，又用窗簾布蓋住。黑無常一步步走下樓梯，后面還跟著戴著口罩的白無常，他下來的時(shí)候順手把燈打開，我一下子無法適應(yīng)強(qiáng)光，連忙用手擋住眼睛。

    「鬼鬼祟祟地，你倆來這兒偷情不成？干嘛不開燈？」黑無常挑眉，一臉「齁！被我抓到了吧」的表情。

    「你說誰偷情?。∧銈儾攀遣灰蝗慌艹鰜?，嚇?biāo)牢伊耍　惯€有誰在干虧心事的時(shí)候會開燈啦！

    「都說了你自己不開燈的，怪我？還有鬍子，勸你別對你老闆動(dòng)粗，否則我是不會手下留情的啊?！?/br>
    黑無常邊說邊給白無常使了個(gè)眼色，后者立即走向我們放桌子的方位，但他并沒有拉開窗簾布，而是彎著腰在一堆雜物里開始翻找著什么。

    「白無常在干嘛？還有他為什么要戴口罩??？」

    「咱鬼差同志要表演舞獅，我讓他幫我找我前年買的獅子頭呢，他有點(diǎn)過敏，怕灰塵?！?/br>
    黑無常說著手在空氣中揮了揮，突然一副看到鬼的樣子整個(gè)人跳了起來，跑過去抱住白無常：「那個(gè)啥，嚴(yán)朔，你別找了！」

    「怎么了？」白無常不解。

    「沒事、沒事，你瞧這里灰塵那──么多，就甭勞煩你啦，大哥我自己找就行了，快上去快上去?！?/br>
    黑無常近乎蠻力把白無常推著上樓，途中還踩空滑了一跤，好不容易把他整個(gè)人推出去，也不等人家講話就把門關(guān)起來，還上了鎖。

    「……」

    這是怎樣！關(guān)起門來說暗話的概念嗎？我們的甕被發(fā)現(xiàn)了，這傢伙想干嘛！救命?。?/br>
    只見黑無常雙手背在后面，優(yōu)雅地下了樓梯，歪著頭問：

    「那邊那坨，是什么東西?。俊?/br>
    「什么？哪一坨？我怎么沒看到？哈哈哈哈哈靠。」

    我還沒笑完就被胡子越踹了下小腿后面。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购釉嚼淅涞馈?/br>
    「跟我就不用裝啦！你倆演技還能再差點(diǎn)嗎，我說的，」黑無常抓起窗簾布，一把扯了下來：「就是這些！」

    雖然我很想嚇到，可是又很想吐槽你的演技也沒好到哪里去好不好！

    「私自收養(yǎng)小鬼，還一次十五隻？你倆不要命啦！這要是讓嚴(yán)朔看見了鐵定得拿去充公的，幸虧我發(fā)現(xiàn)得快！真是好大的膽子！」

    我不敢說話，覺得好像偷吃糖被發(fā)現(xiàn)的小孩。

    「我們并不是要養(yǎng)小鬼，只是想讓祂們提供一點(diǎn)搜查上的幫助?！?/br>
    胡子越倒是回答得挺有理，黑無常大概也會意過來，重新把窗簾布蓋上，小聲說：

    「又是你那叔叔的事情？我也不是不想讓你養(yǎng)，但我是鬼差頭頭，照理說看見了違法就得捉，你這樣我也很為難啊?！?/br>
    「不然我們給你錢？兩百塊？」我問。

    黑無常背對著我們，沒說話。

    「唉唷，你就不能裝作沒看到嗎？反正全世界在養(yǎng)小鬼的又不是只有我們兩個(gè)，你不抓他們干嘛要來抓我跟胡子越啊……」

    「嚴(yán)大爺，」胡子越說：「你把嚴(yán)朔支開，不就是為了要跟我們打商量嗎？你就老實(shí)說吧，封口費(fèi)要多少？」

    黑無常依然背對我們，伸手比了個(gè)「一」。

    「一千塊？」

    搖頭。

    「一萬塊？」

    還是搖頭。

    「不會吧，一百萬？」

    黑無常終于慢慢轉(zhuǎn)過頭來，笑著說：「一、塊、錢！」

    「蛤！一塊錢？」

    「老套?！购釉椒藗€(gè)白眼。

    「我說過了，咱是不能收賄的，這樣有違我的原則，再說了我錢多到花不完，缺你那幾百塊嗎？今天這一塊錢就是意思意思，表示交易達(dá)成，條件是一直到事情解決為止，你倆薪水統(tǒng)統(tǒng)減半！」

    「不要啊啊啊啊啊──」

    本來還以為是感人大結(jié)局，沒想到最后又變成這樣！養(yǎng)個(gè)小鬼罪有那么重嗎，真是搞不懂你們地府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