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他們的生前往事-似是故人來01
他不喜歡下雨,因為,下雨總會讓他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從前以為地府只有黑夜,真死了才知道,原來這兒也有分白天晚上,甚至也有陰晴雨雪。不過跟陽間仍有些區(qū)別的,比方說地府一旦下雨,不連下個三天三夜不會停歇,且是雷電交加、狂風襲捲;若是下雪,則必然是暴雪,陽間怡情的鵝毛細雪,在這里是不存在的。 他問過七爺這是為什么,七爺說,這也許應(yīng)該追朔到盤古開天闢地之初,那時清氣上升為天,濁氣下沉為地,地府匯聚了世上所有的混濁、陰煞之氣,氣候自然會比較極端。不過這也是他自己的猜測,真實情況究竟是如何,恐怕連盤古本人都不曉得。 怎么?你又想起以前的事情啦?七爺問。 他無奈地點頭。 沒關(guān)係,我們都是這樣的。七爺說,生死這種事情,哪有那么容易能忘呢? 他說,是啊,這可不是什么小事情啊。 他剛剛來到地府時的樣子,可以說慘不忍睹。 手筋腳筋都給挑斷,連舌頭都沒了,不能行動,也不能出聲。他躺在一條平坦的路上,兩旁種滿了彼岸花,隨風輕輕搖曳。朦朧的視線中,他看見了不斷有人從他身邊走過,然而也只是走過,沒有人在他身邊駐足哪怕半刻。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跑到這兒來了,他最后的記憶停留在那昏暗的地窖,他的雙手被鐵鍊高高地扣在墻上,幾個舉著火把的嘍囉站在他面前,其中一個手里還拿著長槍。 「他們在那兒?」拿長槍的嘍囉質(zhì)問道。 即使都已經(jīng)這樣了,他仍緊咬著牙關(guān),愣是不肯吐出一個字。 不能說。 已經(jīng)答應(yīng)過阿朔了,要護咱們一家周全。 「說??!」 嘍囉大吼,同時,他感到大腿一陣刺痛,再看,槍頭已經(jīng)有一半沒入皮rou之中。他瞪著眼前這群人,不記得到底已經(jīng)來這兒幾天,這里沒有陽光,分不清晝夜,不知道時辰。 第一天他被關(guān)進來,他們挑斷了他的左手筋,他是左撇子,這樣等同于廢了一半武功。他們告訴他,若是第二天還不說,則挑斷右手筋,依此類推,直到他肯開口為止。 他鐵了心不打算說的,四天過后,手腳筋全部被挑斷,即使能活著出去,后半生也等同于廢人了??墒?,他們?nèi)詻]有打算殺死他,之后連著幾天,不是拿燒紅的鐵烙他的身體,就是用薄如紙一般的刀片,一點一點把他腿上、手上的皮rou刮去。 每每到他僅存一口氣的時候,他們就會停手,隔天再接續(xù)更殘忍的折磨。 原本他還抱持著一點點希望,阿朔可能會來救他,可以經(jīng)過了這么久,說不定阿朔也兇多吉少。 這就是結(jié)局了──他想,不會來了。 阿朔不會來了,師父也不會來了,誰都不會來,就只剩我一人了。 他的視線漸漸模糊,心跳越來越慢,他甚至都可以感受到自己一點一滴冷卻的身體。眼前的火把照在他臉上,詭譎地晃動著,他依稀聽見一個嘍囉開口,這人已經(jīng)沒有利用價值了,我看還是儘早做個了斷吧。 嘍囉把長槍從他腿里拔出來,對準他的心口,他突然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這次真的要死了。 我要死了?怎么可以就這樣死了呢?原本不該這樣的呀?可是,已經(jīng)沒有別的辦法了── 他心一橫,用盡最后的力氣,使勁咬下自己的舌頭。 劇烈的疼痛瞬間麻痺全身,他四肢控制不住地顫抖,鮮血不斷從他嘴里涌出。嘍囉們驚呼著退開,他聽見了長槍掉在地上的聲音。 我就是死,也不能死在你們這群人的手里。 他牽起嘴角,慘烈地笑了。 對不起,阿朔……師兄對不起你…… 一陣白光閃過他眼前,他便失去了意識,再次醒來,就已經(jīng)躺在這個莫名的地方了。 這么說,我是真的死了? 他轉(zhuǎn)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發(fā)覺傷口比原先還淺了許多,試著活動了下,竟一點也不會疼了。 「你醒啦?」 一個身穿白色長袍、戴著高帽子的男人出現(xiàn)在他身旁,彎下腰來跟他說話。 他看了那人一眼,發(fā)現(xiàn)他竟然有著長及腰部的舌頭,脫口而出:「鬼、鬼?。 ?/br> 嗯?我怎么還能說話的?他嚥了口唾沫,分明感覺到自己的舌頭完好如初,好像方才他咬舌自盡不過是一場噩夢。 「對不起,嚇到你了?!拱滓履凶訙厝岬匦α诵?,吸了口氣,舌頭瞬間就變回常人的大小,縮進嘴里。 「這里……是哪兒?」他問。 白衣男子笑著說:「這里是黃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