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他們的生前往事-似是故人來02
「黃泉……路……」 他愣了下,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難道,我真的死了?那你……你是……」 白衣男子向他拱手:「敝人是城隍老爺手下的鬼差,謝必安?!?/br> 這個名字,他早已聽人說過無數(shù)次,謝必安,人稱七爺,與八爺范無赦并稱「黑白無?!?,負責帶領往生者前去陰間。他吃力地坐直身子,總算看清此人的面貌,果真如傳說中一般,身長極高,看上去相當年輕,可頭發(fā)、眉毛都是蒼白的,就連皮膚也一樣。 原先他并不信鬼神,可怎么會有一個地方,怎么會有一個人,都與他聽過的傳說一模一樣? 「很遺憾,你的陽壽已盡,是我把你帶來這里的?!蛊郀斦f。 「是你……帶我來的?」 話一說完,他忽然感覺眼角有些濕潤,竟猝不及防落下淚花,他趕緊抬肘擦去,卻沒辦法停止眼淚涌出。七爺在他身邊蹲下,輕輕地擁抱他,他顫抖著揪住七爺?shù)拈L袍,極力想忍住哭泣,斷續(xù)的嗚咽卻還是從齒縫里溜了出來。 「沒關係、沒關係……」七爺說:「你這一生流過的眼淚太少了,才會停不下來,過一會兒就好了……」 他什么也沒辦法思考,只覺得好疼,全身的傷口,還有心都好疼討疼…… 不知道過了幾個時辰,他才慢慢冷靜下來,看著自己的手腳,傷口已經癒合成淺淺的疤痕,就算碰觸也不會疼了。 「舒服點了嗎?」七爺問他。 他茫然地看著七爺:「現(xiàn)在……我要去哪兒?該不會真的要帶我過奈何橋、喝孟婆湯了吧?」 「別急啊,你有想見的人嗎?」 他低下頭說,有。 「是啊,誰沒有個掛念的人呢?」七爺笑了笑,指著黃泉路蒼茫的盡頭:「那片霧后面就是奈何橋了,另外那邊……」說著,又指向另一頭有著建筑物的地方:「那是酆都,枉死城和地府也在那里?!?/br> 「酆都里都住著誰?」 「地府的官員,還有等著投胎的人們。不是一到黃泉路就能投胎的,要等判官批下公文之后,憑證通關,你還有得等呢?!?/br> 「投個胎也這么麻煩?」他覺得挺新奇,怎么跟他聽到的不一樣呢? 「老規(guī)矩啦,我也覺得挺麻煩?!蛊郀斦酒饋恚炝藗€懶腰:「要不要跟我去酆都里轉轉?」 他猶豫了下,望著黃泉路上徘徊著的無數(shù)魂魄:「他們呢?」 「會有人來帶他們的,我們走吧……君莫望?!?/br> 「你怎么會知道我的名字?」 他話一說完,突然打了幾聲巨雷,大雨驟然落下。 雨水打溼了他的衣衫、頭發(fā),他站在原地,心想,原來陰間也會下雨。 而且,還是這么大的雨。 他生命中的幾個重要轉折,都是在大雨中度過的。 打小,他是含著金湯匙出生,什么新奇的東西他都見過,什么好吃的他都嚐過,日子過得無憂無慮。他的兩個jiejie才貌雙全,經常喜歡教他讀書,可他偏偏連書都不肯瞧一眼,成天拿著劍跟附近的野孩子廝混。 那個時候他總想,拿筆算什么,拿劍多威風呀?要是有天能學成武功,角逐武林盟主大位,舉世成名,比窩在這小小的縣城里當官有趣得多。他吃力地舉著與他的身形極不相稱的長劍,心想,要是有天真能當個大俠,可就太好啦。 只是,他沒有想到當這把劍真的沾上鮮血,竟會是這樣可怕的景象。 那個滂沱的雨夜,魔教眾人攻來,大開殺戒,霎時城內硝煙四起,草木皆被鮮血染紅。 他的爹娘和姊姊,也沒能躲過這劫。 黑暗的屋子,黑暗的世界,他躲在櫥柜里瑟瑟發(fā)抖,手里握著他的劍。 他當不成大俠,因為他還不夠勇敢,他甚至沒辦法在生死關頭守護自己摯愛的親人。他不認為這與年紀有何干係,他以為,自己已經是個男子漢了,直到那一刻,他才恍然明白,原來自己依舊那么弱小,弱小到連想要舉劍,都提不起力氣。 外面?zhèn)鱽砟_步聲,他透過櫥柜門間的縫隙看見了幾個身穿魔教外袍的男人正在翻搗房間里的東西,然后,其中一個男人忽然轉過頭來,寒徹骨髓的視線,冷不防與他顫抖的瞳孔撞在一起。 櫥柜門猛地被打開,那男人衝他咧嘴一笑:「原來你在這兒啊……」 看見這張臉的瞬間,他的心一下子空了。 都說學劍的人,心是不能有雜念的。 心若能空,則無所畏懼。 已經沒有退路,他非得拼搏不可。 他舉起這把時刻伴在身邊的長劍,向那男人揮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等他回過神,兩個男人都已經重傷氣絕。 他喘著氣,不敢松手,生怕還會有人從暗處衝出來。 雨還在下,一道雷劈亮屋內,他手里舉著劍,身上沾著血,臉上滿是淚。 他知道,自己已經一無所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