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術(shù)師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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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刻像是有人用飽蘸彩墨的毛筆以天空為宣紙狠狠劃出一條彩帶,臨了,再重重點了一筆,刻成夕陽。 小游自找到那位教書先生便一直沒再說話??斓搅撕陀翊澹砰_口:“岐空,我現(xiàn)在明白為什么我當時看見的承履會是那個眼神了?!?/br> 岐空停下腳步,將手掌伸到肩膀,把小游托到自己面前,看見這只小蟲子她忍不住在心底嘆了口氣:“一個十一歲的孩子……”她臨到口的勸告還是變成了感慨。 “他每天坐在屋里,畫符咒的間隔,要么發(fā)呆,要么看那本《論語》,他這幾十年一直在后悔當時為什么要走,他寧愿和他父親一起被燒死?!毙∮握Z氣低沉。 岐空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一想到他這么過了四十年,我就難受。”小游嘆了口氣:“如果……”后面的話她沒說下去。 “他父親也是咒術(shù)師,當年做出了那樣的選擇一定也是有他的道理。承履應該會理解他父親的?!贬障肓税胩欤荒苊銖娙绱税参?。 小游縮成一團,不說話。 岐空想說什么,被一聲呼叫驚到—— “喂!你這小伙子,在這里干嘛?” 岐空收回手,抬頭一看,是位五十左右的婦人,身材健碩,眉目間有股兇悍之氣。岐空出于尊敬做了個揖:“大姐,晚輩受家父所托,來此地追憶故思。”頓了頓,她又加了句:“不知大姐可聽說過承陸這個名字?” 那位婦人目光里還帶著警惕,不過較之剛才還是松動了些:“沒聽說過?!?/br> 岐空皺了皺眉頭:“那大姐可聽家里長輩說過四五十年前的一位算命先生,帶著一個孩子來和玉村定居?” 婦人剛想擺手,突然愣住了:“算命先生?和玉村似乎是有這么一位,當年我才五六歲,他還給過我糖吃。因為鄉(xiāng)下孩子沒吃過糖,記得挺清?!?/br> 岐空趕緊上前,又做了個揖:“大姐,那人就是我的祖父。您能給我指一下他當年住在哪嗎?回去我好給家父說說,聊解思鄉(xiāng)之情?!闭f著又給了婦人一塊銀子。婦人露出個笑容,領著她進了和玉村。 “這村子幾十年前遭了洪水,說來也奇,之前大旱三年,又突然來了洪水……哎,喏,這就是他的草棚,居然還有個形狀?!眿D人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小草棚。小草棚立在一棵大樹下,大樹還活著,落了一地金黃的樹葉,映的灰色的草屋更加破敗。 岐空道謝后走了過去。 一股潮氣夾雜著腐臭撲面而來。她拿出扇子遮擋些許。 廢棄幾十年的地方完全看不出原有的生活痕跡。目之所及,盡是灰黑一片。 幾十年前,一對父子便是在這里生活…… “岐空!這有個本子!”小游大聲喊她。 岐空幾步跨過去,小游正停留在一個“本子”上,封面勉強殘留著幾抹發(fā)黃的紙張顏色。岐空趕緊拿出一塊手帕,小心翼翼將本子抽出來。出乎意料,雖然封面殘破不堪,但里面的內(nèi)容勉強可以辨認—— 昨日大喜,吾妻嬌柔。咒術(shù)師命數(shù)無稽之談也。 后面許多內(nèi)容都是些生活瑣事,每頁不過寥寥數(shù)字??梢钥闯龉P記的主人與妻子生活非常恩愛。岐空翻得很快,沒多久就到了最后一頁。 立于廊下三日,嬰孩之哭令吾哀拗更甚。渾渾噩噩,欲隨之去,友以履勸,方止。咒術(shù)師之命數(shù)!不能為也! 咒術(shù)師的命數(shù)?岐空心里一咯噔,一個很久沒想過的問題突然在腦海里涌現(xiàn):身為普通人類的咒術(shù)師為什么能修習咒術(shù)?這點難道和他們的命數(shù)有關(guān)?岐空正在想這些東西,突然聽見小游大喊:“岐空放下!”下一刻她雙手突然傳來一陣炙熱,垂頭一看,潮濕的筆記開始自燃,她下意識丟掉筆記,沒來得及懊悔,燃著的火焰上浮現(xiàn)出一行字—— 承咒術(shù)者,一生凄泠;凡所付之人,皆不得善終。 直到藍色的火焰消失,岐空才從驚悚中反應過來。凡所付之人,皆不得善終…… “什、什么意思?”小游飛到岐空旁邊,聲音有幾分不解。 “意思……”岐空頓了頓,看向?qū)Ψ?,小游只是一幅疑惑的樣子。她掐了掐手指,克制住聲音的澀意:“承履他……得了一場病,每過一段時間都會發(fā)作?!?/br> 小游聽了,過了半餉:“發(fā)作是不是很疼?” 岐空別過臉:“是吧。” 小游停在她手上—— “是不是比人類幾天不吃飯還疼?” “恩?!?/br> “是不是比人類流血還疼?” “恩?!?/br> “是不是比人類流淚還疼?” “……恩?!?/br> 小游過了很久才發(fā)出聲音:“是不是比我撕碎了翅膀還疼呢?” 岐空振作精神:“哎!你怎么說的這么難受呢!你忘記我了,我就是要來幫他的??!” 小游看向她,眼睛黝黑的像剛落了雨的黑葡萄。 “我?guī)退床。麕臀艺胰?,這樣不就好了!” 承履的父親大概四十年前便料到今天會有人來到這里,他把解救兒子命運的所有希望放在那個小小的本子里。岐空走出茅屋,仰頭用手捂住了眼睛。是光,刺的眼睛疼。 下雨了。 窗外的雨沿著瓦片砸落在地,承履寫字的手頓了頓。院落外,又是那只妖。 “承履先生,放我進去!我有桃花釀送你。你爹當年釀的!”岐空舉著酒壇子大吼,看結(jié)界松動,沖著小游比了個“等我”的手勢,果斷跑了進去。院門大開,除了一條干干凈凈的小徑,院子到處都被植物覆蓋,岐空掃了一眼,目之所及,幾乎都是草藥。進了屋,承履端坐在桌前,看著她,眉頭微皺。 岐空把酒壇輕輕放到桌上:“喏,你應該知道哪里來的吧?” 承履掃了一眼,瓷器沾染著多年的雨水與泥土的芬芳。一日前,剛被老人從地里挖出來,交給這個小妖。 岐空看他不想言語,自顧自道:“你朋友吳潤托我轉(zhuǎn)交給你的。他離開和玉村前,你父親送給他的桃花釀。他一直想留著和你一起喝?!?/br> 承履眼光留在酒壇上許久,轉(zhuǎn)向岐空:“你要尋之人,在妖都永安?!?/br> 岐空愣了一下:“你就這么告訴我了?” 承履皺眉:“什么?” 岐空咳嗽一聲:“我是妖仙草,能解百咒。”不該趁機交換點東西什么的嗎?這么一想,岐空突然覺得自己很是小人…… 承履眼神落在桌上,烏發(fā)垂落至地。過了許久,他抬眼:“你知道咒術(shù)師真正的詛咒嗎?” 岐空不解,露出疑惑的表情:“不是那句話?” 承履露出一個自嘲的笑:“每一任咒術(shù)師都認為自己能破這個詛咒,但他們微弱的希望永遠以絕望收場。留下一點點光,不等追逐,就成為徹底的黑暗。希望破滅后的絕望,這才是真正的,咒術(shù)師的詛咒?!?/br> 岐空心里顫了一顫,想起在希臘神話中偷盜火種的神普羅米修斯被宙斯懲罰,推一塊永遠不可能推上山頂?shù)木奘K砹死硭悸罚骸澳阒老砷T的事么?” 承履看她。 岐空咳嗽一聲:“我?guī)煾甘乔祝銘撝狼??!?/br> 從本質(zhì)來說,陣術(shù)和咒術(shù)同出一源,不過施展對象不同——陣術(shù)用于客觀環(huán)境;咒術(shù)直接作用人身。 承履目光越過窗戶,不知何時,雨已經(jīng)停了,日光傾瀉,墻上有一只飛蟲在扇動翅膀,光線穿過透明的薄翼,直射進屋子。 “好,不過,如果你沒成功,就殺了我。”他揮揮手,加固了結(jié)界。 岐空注意到他的動作,心里想的話還是沒說出來,只做了個揖:“我下午來,先生,這壇酒不錯,找個下雪的日子,到郊外那片梅花林喝也許更適合。” 岐空走出去,在巷尾看見了小游。小游看上去垂頭喪氣:“我連院子都進不去了,是不是他的病就要好了,他就不會每天待在院子里了?!?/br> 她看著小游,不知道該說什么。 小游繼續(xù)說:“不過這總是一件好事,他一個人待在屋子待了這么多年,以后出來,會遇見更多人,看見更多美景,挺好?!?/br> 岐空硬了硬心腸:“我下午幫他看病,過不了多久,他就會好了。他是人,總有一天要娶妻生子,你總是在一旁看,只會讓自己難受?!?/br> 小游嗯了一聲:“我知道,我……我下午在院門口等你出來,明天我就去郊外的那座山,那里妖怪多。妖本來就不應該生活在人類的地方。” 岐空微笑起來,用手輕輕拍拍她的翅膀。 這樣挺好。妖的壽命很長,人類的一生不過是妖的幾個瞬息。過不了多久,你就會忘記他,遇到真正適合你的細水長流。 原本晴了的天氣,下午又開始陰云密布,一場暴風雨似乎就要降臨。 岐空拿好“孤光”,對著等在院落外的小游一笑,進去了。 室內(nèi)一股醇香,宛如三月濃艷的桃花盛放。承履站起,露出了一個極淺的笑容,似楊柳輕揚:“我喝了一半,剩下一半,如果——” 岐空打斷他:“不會,剩下一半只能你自己找個下雪天喝,小游不會喝酒。” 承履看了一會她:“謝謝?!?/br> 岐空揮手拿出一個盛滿褐色汁液的碗,遞給承履:“喝了。我們之間不存在什么謝不謝,你幫我找人,我?guī)湍憬庵?。?/br> 一口喝盡。 岐空看著已經(jīng)站定在屋內(nèi)的咒術(shù)師,深呼一口氣,將孤光從劍鞘中拔出。 屋外,雷聲陣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