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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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已經(jīng)在路上行過四天。 按著這樣的速度,再有一日光景,便可順利抵達曲州。 可天不遂人意。 約莫到了辰時,天上忽然下起了大雨。 雨勢兇猛,使本就不好走的路,被雨水糊得濕滑泥濘。 稍有不慎,馬車的輪子就要陷進去。 雨點劈里啪啦地砸在地上,濺起陣陣水霧,水霧里混著泥灰,使前方的道路,漸漸籠罩在灰蒙蒙的一片之中。 駕車的甘松,雖坐在車蓋之下,但仍免不了被從左右落進來的雨珠,打濕了衣裳。 趕路是再趕不得了。 曲州當然也去不成。 甘松環(huán)顧四周,看見路邊生著一株高大蒼翠的欒樹。便將馬車趕了過去。馬拴在樹干上,車停在樹冠下避雨。 隔著車簾,他拱手向謝承思請示:“殿下,這雨怕是一時半會停不了,保不齊要下到天黑。屬下以為,最好是讓我先去前面探查一番,看看可有投宿的人家?!?/br> 謝承思:“可?!?/br> “殿下便在此處稍候?!?/br> 得了懷王的首肯,甘松從車架上抽出一把傘,轉(zhuǎn)身往雨里去了。 殿下雖雙腿有恙,但車里還有降香照看著。甘松與她曾經(jīng)是同僚,知道她身手不錯,不至于讓殿下遇險。因而走得十分放心。 此時,車里的降香正取了火折子,放在嘴邊吹了吹。 她要將熏籠生起來。陰雨濕冷,殿下的腿受不住,點上香,用熱氣熏著,他能好受些。 而謝承思還是倚靠在車里的箱籠上,無知無覺的兩條小腿,大剌剌地直伸著,等著人伺候。 還打開了降香備好的糕餅盒,拈著自己喜歡的吃。 用過兩個,他又嫌口干,不知從哪里扒拉出一只水囊,解開塞子正欲入口。 “殿下使不得!”降香余光瞟見謝承思要喝水,連忙伸手奪。 謝承思不滿,拽著水囊往自己身前收:“搶什么搶?水都被你搶灑了!” 降香臂力遠不如他,見奪不過,只得無奈道:“天氣寒涼,雨又這般大,殿下該喝些熱的。涼水對身體有礙?!?/br> 謝承思這才不情不愿地松開手。 降香知道了殿下要喝水,便另生了一只小爐子,找出一把精巧的黃銅茶壺,將水灌進去,再架在爐子上煮。 銅壺也是西域貨。壺身上鎏刻著繁復的紋樣,一共是十二幅圖,講述了十二個波斯人的故事。壺蓋上鑲著一圈寶石,打磨得光可鑒人。 她知道,殿下喜歡這些特別的小玩意,故而在前日里,離開王府去東宮前,便將它隨身帶上了。免得殿下當真借住在東宮里,想用卻沒得用。 不過,在東宮里沒用上,如今在路上,卻用上了。 待壺中的水微微滾起來,降香揭開壺蓋,依次向里面投入山楂、紅棗、姜片、冰糖等各種茶料。 香甜的味道順著壺嘴蒸騰起的水霧,悠悠飄了出來。 降香提起弧形的壺柄,斟滿了一盞茶,遞給謝承思:“殿下請用?!?/br> 謝承思接過,喝去一半,把茶盞還給降香:“不喝了。” 車廂本就不大,又被三只箱籠占去了位置,沒有合適的地方擱放茶盞。降香無法,只得端起謝承思剩下的一半茶湯,灌進自己肚子里。 為不惹他厭煩,她專在茶盞邊緣,選了他沒碰過的另一邊,小心翼翼地將嘴唇挨上去。飲盡后,她又從袖中掏出一方干凈的帕子,把她嘴巴沾過的地方,仔細擦拭了一遍。 要盡量少觸著殿下的東西,她提醒自己。 謝承思看著她的動作,不知為何,有些不高興了,出聲抱怨:“擦什么擦,再來一盞!” “好的,殿下。”降香又為他斟了一盞新茶。 謝承思又只喝了一半:“你喝完!” 降香聽話地接過。 不過這回,在擦拭之前,她知道先問了:“殿下可還要再用?” “用什么用?你當我是水桶?” 降香被他弄得手足無措,實在揣摩不明白他的心思。索性按著自己的想法繼續(xù)問:“那殿下還允奴婢擦拭嗎?” 她確實苦惱。殿下不喝了,也不許她擦茶盞,可里頭還殘著茶底,還帶著糖,淋淋瀝瀝,黏黏糊糊,不擦要如何收拾? “這是擦不擦的問題嗎?你根本不明白!”謝承思怒瞪她。 “殿下的吩咐,奴婢都會聽的?!苯迪銦o辜地與他對視,十分真誠。 謝承思轉(zhuǎn)過臉:“算了。你自便?!?/br> 算了算了,她就是這么一根筋,向人獻殷勤,除了百依百順,什么都不知道。指望她懂得多些,不如指望太陽打西邊出來。 他的臉紅了,不知是因生氣,還是別的緣故。 又過了有一個多時辰,甘松終于探路回來了。 外間的大雨,仍未有變小的跡象。 甘松的身上處處掛著草葉,袍腳,鞋底,袖口全沾了泥,鬢角處還滴著水。他將傘緣稍稍向外傾斜,傘面上積著的大片雨水,便全潑瀉在地,濺起不小的水花,使他本就透濕的鞋面,更濕了一層。鞋上的泥巴,也往上更沁了沁。 “殿下,不遠處有座山,往山中走二里,有座村莊。”甘松站在車窗下,微微躬著身子,向車內(nèi)稟報道。 “離曲州還有多遠?”謝承思問。 “屬下查過輿圖,駕車再有兩個時辰,便可至曲州城下。”甘松答。 “哦?此處可是在蒙縣地界?”謝承思又問。 “是?!?/br> “蒙縣?!敝x承思重復了一遍這個地名。他將手肘支在車窗上,若有所思。 沉默片刻,他繼續(xù)盤問甘松:“你所說的那座村莊,叫什么?馬車進不進得?” 甘松:“此村名為大石村。屬下去時,并未發(fā)現(xiàn)能行車的通路。但在回來的路上,屬下本想從山中直穿出來,節(jié)省點時間,卻在山石背后,發(fā)現(xiàn)了車轍的痕跡。我沿著車轍一路急行,七彎八繞,繞出山中后,竟快要看到蒙縣的城樓了。無法,只得沿著我們所行這條路,從前邊往回走。故而在這區(qū)區(qū)二里之路上,耽擱了許久?!?/br> 雨珠連成線,狂風開始呼嘯,穿行在頭頂?shù)臋铇渲θ~里,使它們忽而向前,又忽而向后,似乎整棵樹都在猛烈地搖晃。而天上雨水串成的線,竟絲毫不受影響,依然直直墜地,激起一片磅礴的水霧。 謝承思架在車窗上的手當然濕了。 但一向講究的懷王殿下,卻并不顧及這些。 低頭思索片刻,他做下了決定:“既如此,那我們便駕車去這大石村。就沿著你回時的路,即刻出發(fā)。” 這番話落下,不僅車外的甘松,連車內(nèi)的降香也不贊成。 二人異口同聲地勸:“殿下,風急雨大,行路恐怕不妥?!?/br> 謝承思不為所動:“此刻天色不早,若再耽擱下去,進大石村時,天便要黑了。我意已決,不必多言。” 無法,甘松只得坐回車架之上,趕著馬兒向前去。 降香本想幫他,與他換個手,但想起車中殿下需人照顧,甘松做不來,剛剛抬起的身子,又不露痕跡地坐了回去。 甘松所引的這條新路,輿圖上沒有,但車轍極深。 謝承思讓降香幫他把身子挪至車窗旁,以便仔細觀察這些車轍。 果然,叫他發(fā)現(xiàn)了不尋常。 這條路看似雜草叢生,但草下卻均勻地鋪著石子,便是車轍的痕跡深,也沒有淤出太多泥,馬車行在上面,竟意外地平穩(wěn)。 一般的羊腸小道,只是人踩出來的,遇上今日這么大的雨,被積水一泡,馬車極易陷進泥里。但他們沒有。 仿佛這路上的雜草,不是天生地養(yǎng)長起來的,反而是有人故意栽種。 為何栽種雜草? 定然是要隱藏掩蓋些什么。 就是這條不在輿圖上的路。 馬車在雨中穿行,朦朧水霧之中,已能遠遠看見大石村的村口了。 車中的謝承思出聲吩咐:“甘松,你找個地方,讓車子陷進去,再進村叫人來幫忙?!?/br> “殿下?”甘松疑惑問。 “照做便是。”謝承思不欲解釋。 “是?!备仕深I命去了。 “把香熄了。車簾打起來,讓味道全都散走?!敝x承思又回過頭,對身旁的降香道。 “不可。如此一來,不僅寒氣全吹進了車里,還會有冷雨侵擾。殿下身體受不得涼?!苯迪憔芙^。 被她這么頂撞,謝承思倒不像平常一般發(fā)火。反而撐著上身,自己動起手來。 降香怎么攔也攔不住。 她只好掀起自己的裙子,抬著謝承思的一雙小腿,放進她的大腿之間。 不出所料,他的腿腳冷得像塊冰。甫一接觸到她的肌膚,凍得她不自覺地要哆嗦。 但她忍著他所帶來的寒意,用自己身體里的熱氣,暖著他的傷腿。 無法,她總不能眼睜睜看著殿下受涼。大雨天里,本就寒氣重,殿下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腿,到夜里,膝蓋股骨肯定都要痛的。 “你!放肆!”謝承思的瞳孔猛地一縮,下意識地就要伸手,將自己的腿搬走。 降香當然不會讓他得逞。她雙手雙腳一齊用力,緊緊地夾著謝承思的小腿,不許他撼動一分。 “現(xiàn)在不是你胡鬧的時候!”謝承思漲紅了臉,強要與降香角力。 可他驀然發(fā)現(xiàn),自己殘廢的小腿,被她牢牢制住,竟無分毫對抗之力。 因著這樣的發(fā)現(xiàn),他渾身繃緊的斗志,頃刻間,如同山岳崩毀,一下子全懈了。 “奴婢沒有胡鬧,殿下才是胡鬧。殿下要愛惜身子?!倍迪愕拇鸢敢琅f十分誠懇。 謝承思的臉色由紅轉(zhuǎn)紫,由紫轉(zhuǎn)青,又由青轉(zhuǎn)白。 他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她的心思,他早就知曉了。 但她竟倚仗著他的不計較,膽大如斯,不顧主仆之分,忤逆他的意思。 不知是否心血來潮,謝承思揀著他與降香之間的事,一件一件,仔細地回想起來。 她確實逾矩了。 之前種種,可以強說是她不懂事,知錯就改,而此刻他卻不能再蒙蔽自己了。 是因他成了廢人,使她自由過頭? 養(yǎng)大了她的膽子,讓她恃寵生驕?以為能做他的主?以為他能任她揉搓? 謝承思重新打量起身邊的降香。 他面無表情時,臉色是肅冷的。目光銳利,像是夜里潛藏的鷹隼,盯著選好的獵物,一旦找到破綻,便會毫不猶豫地出手。 看得降香心里有些發(fā)毛。 但謝承思終究什么都沒說。 也什么都沒做。 這次便暫且放過她吧。 在這荒山之中,天上還下著雨,將人趕走,實在太苛刻。而他是個通情達理的主人。 他不情愿,但又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