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兩人走過去的時候,恰逢李宇他們收回目光。 顧盛廷在譚中林身上停留一秒,然后看了眼后面的葉一竹。 臉上平靜無波,可心里早已經波濤洶涌。 和他與李宇重逢不一樣,這一天,他早就在心里預設了千百遍。 “李總、馬總,這是ae策劃部部長,葉一竹。” 譚中林向兩人介紹,馬旭摘下墨鏡,露出兩只眼睛直勾勾看著。 葉一竹似乎完全不在意他赤裸的打量。 “李總、馬總,幸會?!?/br> 馬旭看見有點姿色的女人就走不動道,急忙搓搓手和葉一竹打招呼。 “貴公司真是人才濟濟啊,都是有顏值又有實力?!瘪R旭說話時目光還往柏柏身上轉了一圈,最后才落回周芎川身上。 周芎川呵呵笑,“小馬就喜歡打趣我們這些老人家。你們馬氏也是出了名的帥哥美女聚集地,這老板就算是其中一個啊?!?/br> 被周芎川這么一說,馬旭更是樂不思蜀,注意力立馬就被轉移了,走過去和周芎川攀肩搭背。 “還是周叔叔會說話,晚輩我還是需要多學習?!?/br> 中間隔了大概一分鐘,李宇都沒有任何動作,只是站在原地嚼口香糖,似笑非笑打量葉一竹。 馬旭和周芎川這么一攪和,葉一竹干脆連握手都免得自然而然。 就在眾人以為這一部分已經結束時,李宇突然開口:“都是老熟人了,不用整這些虛的?!?/br> 周芎川和馬旭停下來回頭,其他人面面相覷,氣氛一下子變得很詭異。 李宇抱臂左右環(huán)顧,顧盛廷扭頭看向遠山,神色漠然。 最后還是馬旭后知后覺開口:“這是都認識啊?!?/br> 話音落了片刻,趙曉玫笑笑,走過去摟住葉一竹的肩膀,連劉東少都云里霧里盯著她們半晌。 “巧了不是,我們幾個是高中校友?!?/br> 在場的人都十分驚訝,卻又不敢發(fā)出太大動靜。直到李宇把墨鏡摘下來,低頭在手里擺弄了一會兒,才說:“一竹,咱們真的是,好多年沒見了?!?/br> 葉一竹莞爾一笑:“是有很多年了,可學長好像一點都沒變?!?/br> 湖面上低飛過一群水鳥,泛開一圈圈水暈,啼叫聲在開闊的山谷回蕩。 顧盛廷抬眼,冷厲的目光滑過李宇的背脊。 早上由她親手系上的扣子束縛在頸脖外,沒留下一絲空隙。 “你也一點都沒變?!崩钣罟雌鹨贿呑旖?,露出的是葉一竹揮之不去的猙獰邪笑。 “還是這么漂亮,這么能干?!?/br> 他一字一句沉緩吐出,眼睛卻是看向譚中林,再轉個角度,目光就落到了顧盛廷身上。 像是環(huán)顧一圈之后,李宇不經意提起:“聽說還有個老朋友在,怎么這會兒沒見人影?!?/br> 他這句話只有可能是說給葉一竹或者是顧盛廷聽的。 顧盛廷飄悠悠開口:“媛媛身體不舒服,黃蘊和秦銘在陪著?!?/br> 李宇恍然大悟點了點頭,抬手拍拍顧盛廷的肩膀,調侃道:“那是你女人,怎么自己不陪著,還讓表姐和表姐夫陪。” 某個字眼被李宇咬重,像一根無形的針刺進體內最敏感的地界。 葉一竹維持著淡笑,卻覺得身邊趙曉玫的神情和目光都如同烈火,生生灼烤著她的尊嚴。 一番“寒暄”過后,也到了快吃飯的時間。 回到室內,男人們首先上桌熱聊,女人們則比較麻煩,該換衣服的換衣服,該補妝的補妝。 有一刻只有顧盛廷和葉一竹兩人,她卻沒有看他,拿起那件羊毛衫徑直往樓上走。 顧盛廷心亂如麻,想跟上去,卻正好碰到黃蘊和范媛媛下來。 看來范媛媛的身體狀態(tài)已經恢復,比起昨晚精神許多。 她和黃蘊兩人都穿著不過膝的法式小短裙,顧盼生姿,一露面就引起了巨大轟動。 葉一竹從她們身邊走過去,沒有一秒停留。 黃蘊欲言又止,抬頭望了眼上面的秦銘。范媛媛的目光先是落到顧盛廷陰郁的臉上,然后不自覺警惕又厭惡地隨著葉一竹游走了一段。 底下的歡呼和談笑像定時炸彈,葉一竹走得越來越快,突然被秦銘一把拉住。 他手里還拿著屏幕未滅的手機,及時摁滅,卻還是被她看到了。 對上她期待又擔心的眼神,他拉聳著腦袋,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音量說:“出事了?!?/br> * 一整頓飯葉一竹都食不知味,一句話都沒說。 混沌如泥的腦海里回蕩著秦銘頹敗的聲音。 靳岑他們還是沒有等下去,綁架了李宇的表妹。 他們目前能知曉的情況,只是他們在大重和臨安交界的廢棄工廠對峙。 “這里的菜式真是不錯,周董是上哪里找來的高廚?!?/br> 而靳岑等想要逼其露面的男人、這件事的主導者——正坐在她和秦銘的對面。 高談闊論、怡然自得。 周芎川急忙解釋:“這可得問我的小舅子,這里的餐飲方面都是由他打理?!?/br> “噢,原來是這樣?!?/br> 李宇又夾了一筷子菜,和馬旭低聲交談什么。 過了一會兒,周芎川又說:“阿宇、阿旭,今天也過了一大半了,你們看看是想過夜還是明天一早再回去?!?/br> 李宇看了眼馬旭,把這個問題交給他回答。 “這么好的景色,這么美味的佳肴,大半天哪里玩得夠?!?/br> 周芎川哈哈大笑,又聽見李宇說:“哎呀,昨天是真的有些事趕不及,可惜可惜。” “好景不怕晚,也賞不夠,你說我們平時總是在城市呼吸汽車尾氣,難得有個能身心放松的好機會,我和我太太都還想要多住一晚?!?/br> 劉太太連連點頭認同丈夫的說法。 其實答案到這里已經很明確了。 因為李宇和馬旭的到來,他們今天傍晚離開的原計劃有變,多半要拖遲到明天。 范媛媛忽然也說:“是呀,我和盛廷也覺得這里的環(huán)境實在太棒了。要不是盛廷明天有個會,我們也恨不得多住一晚?!?/br> 就在眾人的臉上閃過一絲猶豫時,李宇突然叼著煙扭頭問顧盛廷:“廷子,那個會能推嗎。聽說你高爾夫打得不錯,我一直都想找個機會和你切磋一下。” 霎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顧盛廷身上。 包括葉一竹。 她拿著筷子的手青筋凸起,指尖泛白。 把妝卸了,臉上幾乎沒有血色。 盯著他的眼睛,全是失望和憎惡。 李宇一扭頭,就可以看到她看他的神態(tài)。 似乎覺得很有意思,李宇暢快地吐了個大大的煙圈。 “巧了不是,我也很想和宇哥一決高下?!?/br> 顧盛廷清冽的聲音在餐桌上響起的那刻,也只有他,瞥見了葉一竹從眼角快速滑落的淚珠。 甚至沒有在臉龐留下痕跡。 她收回目光,仿佛一個提線木偶,嘴角露出詭異的笑。 “爽快!” 李宇舉杯,似乎把餐桌的氣氛帶到頂峰,所有人都相繼舉杯,熱烈融洽。 可桌角細碎的爭吵聲斷斷續(xù)續(xù)傳出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黃蘊和秦銘吸引去。 * 葉一竹剛碰上酒杯的手突然脫力,玻璃跌落倒地,碎成渣。 顧盛廷毫無顧忌盯著她,心臟被重錘搗攪一般。 他拼命想分辨她此刻是因為哪件事而失態(tài)。 意識到所有人都看過來之后,黃蘊沒有再說話,只是冷著臉別開秦銘。 “怎么,秦醫(yī)生有急事要趕回去嗎?” 李宇放下酒杯,望著秦銘的方向,似乎很客氣地開口。 可他吐出來的每個字,都像在回南天里留放久的臭魚散發(fā)出來的味道。 秦銘沒有顧慮黃蘊,不緊不慢開口:“我們是在單位上班的,領的是國家死工資,沒有這么多的時間可以自由支配?!?/br> 黃蘊急得快要哭出來,委屈著欲言又止,范媛媛一直在安慰她。 可秦銘還是淺淺地笑,對李宇說:“明天是工作日,我好幾床的病人還等著我回去給他們制定新的診療方案。” “所以,要先走一步,打擾大家的雅興了?!?/br> 其實所有人都可以理解秦銘的一番說辭,而且秦銘現(xiàn)在是整個大重醫(yī)學界都炙手可熱的外科新星。 這人吶,保不準什么時候就有個小病小痛的,還指望在醫(yī)院有層關系,以后有什么事,也能辦得順利些。 可即使這樣,一時之間還是沒有人出聲。 最后還是周芎川開口打破僵局。“醫(yī)生就是辛苦,我們都理解的,就不要說什么掃興不掃興的了?!?/br> 他又指了指黃蘊,說:“最傷心的應該是黃蘊,你們馬上就要分開,她肯定希望能和你多呆一會兒?!?/br> 雖然是調笑的語氣,讓現(xiàn)場氛圍松泛不少,可秦銘還是沒有出聲安慰黃蘊。 李宇用手揉了揉太陽xue,嘆了口氣,“是我考慮不周了。既然大家的行程都很滿,也沒必要為了將就我們耽誤了自己的事?!?/br> 馬旭在一旁一想,覺得也有點道理,急忙說:“這里可以改日再來,大家聚在一起的時間還很多?!?/br> 到最后,眾人還是決定依照原計劃,在晚上六點返程。 * 他們下船時,已經有專人把車開到岸邊。 按照來時隊伍,葉一竹自然是和ae的人一輛車。由他們打頭陣,顧盛廷他們的車依次跟在后面。 暮色之后,天光破滅得尤其快。大片墨藍鋪陳渲染,街燈猶如遠方密密排列的星光。 和來時不同,每輛車里的氣氛都十分安靜。 黃蘊和秦銘沒有如來時一般耳鬢廝磨,范媛媛忙著陪失意的表姐,顧盛廷坐在副駕,拿著電話的手似乎在隨著音響里的曲調打節(jié)拍。 中午在飯桌上驚心動魄又波濤暗涌的一幕幕,無疑也成為了秦銘和黃蘊此刻之間的隔閡。 她不知道秦銘和李宇的過往,只知道李宇的勢力和為人。勸說他多留一晚,不僅是為了讓他陪自己,更是怕他惹怒李宇。 可百般爭執(zhí)、勸慰,還是做不到讓他為她妥協(xié)。 “是不是下周四我要去機場,你也排不開班來送我?” 車里倏忽響起黃蘊嘲諷的話,范媛媛深看了眼冷臉的秦銘,坐在前面的顧盛廷倒沒多大反應。 眼看著黃蘊眼中的淚花就要涌出來,范媛媛忍無可忍,厲聲對秦銘說:“是不是你好歹說句話,別玩這套行不行?我姐又沒有對不住你的地方?!?/br> 一直面對窗外的秦銘忽然扭頭,冷肅的半張臉隱在外面幽暗的夜色中,硬朗線條似乎沒有任何軟化的余地。 范媛媛嚇了一跳。 雖然她和秦銘不過見了幾面,可秦銘在她眼中一直是個吊兒郎當、樂天又風趣的人。 她從來沒有看到過秦銘這副陰鷙沉郁的模樣。 黃蘊咬著嘴唇,感覺有些無力,卻一直死死盯著他。 眼淚從干澀的眼睛里滑落下來,秦銘忽然伸手替她輕拭淚痕。 她心一動,忍不住叫他:“阿銘……” 過了很久,秦銘才頹唐收手,“對不起,我現(xiàn)在真的沒有任何心情?!?/br> 他的聲音遠比她的還要凄涼頹敗,黃蘊微微張開唇,想替他分擔煩心事。 車突然停下來,所有人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前方吸引。 秦銘緩緩抬頭,明晃晃的大燈落在前面的黑色商務車,打出一片白晝。 車門被打開,葉一竹跌跌撞撞從車上幾乎摔下去,腳剛一著地,整個人就蹲在路邊彎著腰干嘔。 柏柏和小王緊隨其后,雙手拿著紙巾和礦泉水,將她團團圍住。 她一直在吐,隔著車窗和音樂都聽到嘶裂聲,仿佛要將五臟六腑都嘔出來。 范媛媛和黃蘊伸出腦袋去看,微微皺眉,卻也不好多說什么。 隔著一段距離,顧盛廷越過后視鏡和阻絕在中間的人,看到她狼狽地蹲在大片暗綠色田野的邊緣,風把她的發(fā)絲攪得凌亂。 止住嘔吐之后,葉一竹始終拿著七迭八折的紙死死捂住下半張臉,蜷縮身體,抗拒外界的一切接觸。 在夜風中孤立無援,瑟瑟發(fā)抖。 顧盛廷看了許久,把幾乎粘在掌心的手機放到一旁,然后摸出煙盒,緩緩打開車窗。 瞬間,外面鋪天蓋地的雜音涌進來。 他低眸,可隱隱發(fā)抖的手半天都拿不出一根煙。 薄唇抿成一根直線,額角的青筋就像繃到極限的弦,眼中的陰翳讓旁邊衛(wèi)州欲伸出去的手又收回來。 用盡全力吸了一口之后,他把手搭在窗上,指間猩紅的煙蒂被風刮得忽明忽暗。 一團濃煙纏繞著浪漫的夜色,模糊了后視鏡里的伶仃身影。 * 晚間頭條新聞出來,寧雪、石笑還有成博宇在橋下的小攤吃宵夜。 這頓燒烤是寧雪為了上次醉酒請的,她原本是想請吃飯,可石笑非嚷嚷著要吃燒烤。 石笑和成博宇都是很健談隨和的人,所以氛圍并沒有寧雪想象中的尷尬。 電視中的女主播正一臉嚴肅用播音腔報道今天傍晚六時許發(fā)生的慘案。 眾人的目光被大屏幕吸引去,就連剛才急忙去點菜的老板娘都停下了腳步。 “據報道,今日晚十八時許,在我市與臨安市交界的城郊一處廢棄工廠發(fā)生命案。經初步鑒定,死者為財富集團千金李某?,F(xiàn)場有激烈打斗痕跡和數把遺留下來的槍支和刀刃等作案工具。警方經財富集團報案趕往現(xiàn)場,犯罪嫌疑人已經逃脫。經警方初步排查,此為一起人質挾持案。值得關注的是,在幾乎同一時間,夜總會金色沙灘也發(fā)生命案。死者為日方正在追捕的刑事案件犯罪嫌疑人華某。警方經過反復偵察對比,初步認定兩起案件具有密切關聯(lián)。本臺將持續(xù)報道……” 本來寧雪和石笑都沒有太大反應,畢竟這幾年大重好像越來越亂,發(fā)生持槍命案也不是多驚奇的事。 可寧雪一晃眼,看到成博宇依舊表情肅穆地盯著屏幕,她又不禁順著他的目光看了幾眼。 旁桌的客人和點單的老板娘聊天。 “這叫什么,造孽?!?/br> “可不是嘛,這財富集團本來就不干不凈,聽說去年初還逼死了好幾個工人?!?/br> “當年混世魔王李宇,小小年紀就吃喝嫖賭,殺人放火,不也是李家人……” “啊,是一家人???” 說話的聲音被壓下去,可寧雪還是聽到了李宇的名字。 急急去看成博宇,想尋求一個答案。 成博宇已經收回目光,躊躇幾秒才說:“財富集團也是李家的產業(yè),打理人是李宇的伯伯。這個李小姐,估計就是李宇的表妹?!?/br> 石笑不禁好奇:“那那個華某,又和這起案件有什么關系啊?” 寧雪的表情很凝重,在等待成博宇開口期間,心里一直在打鼓。 提起李宇,就連她都會不自覺地把葉一竹聯(lián)系起來。 成博宇不敢確定心中的答案,看了眼寧雪,搖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