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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託您手下志工的福,我們在大廳參觀了一下,」王萬里說:「像這樣規(guī)模的收容所,光靠零星的捐助,應(yīng)該不夠維持開支吧?」 「是啊,幸好我們有不少長期的固定資助者。目前除了這里,在華埠還有一個小型的診療所,」保羅.基爾丁在辦公桌旁的白瓷洗手臺前低下頭,凝視自己泡在水流下,瘦骨嶙峋的指節(jié),「除了幫游民看診外,這一帶假如有游民死亡,也是由診療所負責(zé)驗尸和開立死亡證明?!?/br> 基爾丁的辦公室在大廳二樓,整個房間就像樓下大廳一般,走純粹的實用路線。深灰色的公文柜佔據(jù)了靠外側(cè)的三面墻,只留下一扇鋁灰色的對開窗,鐵質(zhì)辦公桌和待客用的沙發(fā)與茶幾,平分了舖滿塑膠地磚的長方型空間,透過緊靠大廳的整片落地窗,可以俯瞰整個大廳的動靜。 「請問您認識艾爾加和魯賓遜嗎?」 「啊,我認識,」揩乾雙手后,基爾丁走到我們對面坐下,從茶幾旁的矮柜拿出即溶咖啡,「他們兩個人是收容所的??停緛砦疫€打算介紹魯賓遜給認識的爵士樂團??上В恍伊??!?/br> 「那他們的驗尸,也是由診療所負責(zé)的?」 「沒錯?!?/br> 「不曉得我們是否能看一下驗尸報告和死亡證明?」 「您應(yīng)該知道,除非是死者的直系親屬,或是有法官簽署的命令,我才能-」 「命令在這里。」我的伙伴掏出從市警局拿到的授權(quán)文件,放在茶幾上。 后者打開茶幾上摺起來的羊皮紙,仔細讀了一會。 「文件沒錯,」他從紙張后抬起頭,「等一下我會拿報告給你們。不過我很好奇,你們是怎么拿到授權(quán)書的?」 「因為艾爾加和魯賓遜的后事,是由中華公所負責(zé),我們只是中華公所的代理人?!?/br> 「我知道了?!够鶢柖∶济珦P了揚,走到辦公桌旁的文件柜拉開抽屜,房間里頓時響起翻閱紙張的窸窣聲。 「艾爾加和魯賓遜經(jīng)常來這里嗎?」我問。 「只有在晚上,」在文件柜的共鳴下,他的聲音顯得格外低沉,「我們只提供食宿和庇護,而不限制他們的自由。-基本上,我把他們視為遁世者。」 「遁世者?」 「你不這么覺得嗎?他們因為不能被現(xiàn)實的世界所接受,只好棲身在自己創(chuàng)造的世界中。比方說,他們甚至寧愿用自己創(chuàng)造的名字,而不愿用現(xiàn)實社會加諸在他們身上的稱謂?!?/br> 「就像艾爾加和魯賓遜?」王萬里說:「一個是大提琴協(xié)奏曲的作者,一個是小說中的幻想人物?!?/br> 我想起剛進門時,『罐子』站在大廳的神情,「該不會連『罐子』也是-」 「『罐子』在越戰(zhàn)時是綠扁帽的成員,」基爾丁說:「當(dāng)時他的部隊奉命堅守一座山頭,卻遭到越共三個師團的圍攻,援兵抵達時,整支部隊只有他一個人生還?;貒筌娽t(yī)判定他的健康狀況不適于繼續(xù)留在軍中,強迫他退伍。我在皇后區(qū)發(fā)現(xiàn)他后,就留他在這里當(dāng)看護工?!?/br> 「這樣?。?/br> 「剛才接待兩位的沉小姐,她先生目前也在華埠的診療所協(xié)助看診,」他轉(zhuǎn)回身,懷里揣著兩只厚敦敦的文件夾,「『罐子』沒辦法和人做復(fù)雜的溝通,這一點她倒幫了不少忙。-喏,文件在這里?!?/br> 我們各自接過一個文件夾打開。里面有打字機繕打的報告,氈頭筆註記的驗傷記錄,還有一疊裱在制式表格紙上的相片。艾爾加和魯賓遜的尸體發(fā)現(xiàn)時因為經(jīng)過低溫冷凍,已經(jīng)無法判定死亡時間。尸體胸腔和腹腔都被掏空,填入乾冰。魯賓遜的雙臂從肘關(guān)節(jié)以上截斷,兩具尸體的皮膚上佈滿凌亂而扭曲的刀痕,兇器推斷可能是柴刀或中式菜刀之類,刀背沉重的銳器。 「死因是-」我的伙伴問。 「診療所驗尸的醫(yī)師說,兩人的后腦都有挫傷和顱內(nèi)骨折,應(yīng)該是致命傷,」基爾丁拿起矮柜上火爐剛燒滾的茶壺,幫我們沖了咖啡,「兇手可能將他們打昏后,再移到其他地方?!?/br> 「魯賓遜的雙臂被截斷,那-」沉吟中的王萬里抬起頭,「艾爾加的雙手上有沒有留下什么東西,像是指甲縫里的泥屑之類的?」 基爾丁搖搖頭,「除了亂七八糟的刀痕外,兩具尸體的皮膚似乎被仔細沖洗,雖然凍得發(fā)白,但是找不到半點泥土和臟污。坦白說,恐怕在他們生前,都還沒有這么乾凈過?!?/br> 「對于這兩件命案,收容所有沒有什么傳聞?」 「你是指雪女嗎?」 這個字眼像一股寒氣從腳心直竄上來,刺得我打了個冷顫。 萬里的反應(yīng)倒是比我鎮(zhèn)定得多,「原來您已經(jīng)知道了?!?/br> 「我也是聽到樓下游民的耳語后去找書,才知道這個傳說的,」基爾丁從沙發(fā)的報紙堆底下抽出一本薄薄的小冊子,是小泉八云『怪談』的英譯本,「原本我以為是在一天cao勞后,夜間精神恍惚之下的幻覺,但是看到的人越來越多,現(xiàn)在有時連我都會懷疑,是否真的有這個玩意兒?」 「那他們看到的東西是-」 「據(jù)看過的人描述,只要你午夜還逗留在華埠,就會看到一個身穿白色披肩,皮膚雪白,留著白色長發(fā)的女子,她呼出的氣息會把你凍成冰塊,然后她會吸乾你的血rou內(nèi)臟,再將剩下的空殼丟在路旁?!?/br> 他順手拾起桌上一截線頭夾在小指,拇指和食指無意識地在上面打著結(jié),「在失蹤前兩天的午夜,艾爾加拚命敲收容所的大門,說雪女在外面追她,要我們讓她躲一躲,當(dāng)時收容所還有空床位,所以我留她住了一晚。至于魯賓遜,經(jīng)常跟在他身邊的游民事后告訴我,他們曾經(jīng)在餐館打烊后,看見雪女沿著人行道徘徊?!?/br> 「那您知道在那里,可以找到當(dāng)時魯賓遜的同伴?」 「我們都叫他奧德賽,他居無定所,來收容所的次數(shù)也不多。如果你們想找他,不妨到華埠的餐館碰碰運氣,因為他有時會向餐館要剩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