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野有死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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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隱 玦城最大的胭脂鋪朱顏軒,是以漢云白絡(luò)紋釵著名。它所在的街市行人如潮,華美的緞袍與輕盈的綢衣錯落相間,香車寶馬來往不息,銀錢聲聲與車馬喧嘩相映襯。 頤殊自馬車下來,就有路人注意到了她:“真難看?!蹦昙o稍長的那人教訓(xùn)說話的年輕人:“那是元逸夫人,沒有她家里的稻田今年秋天就被蝗蟲啃光了!” 年輕人羞愧地低下了頭,老者拽著他過去向元逸夫人問好。 她向他們詢問家里田地的狀況,又來了幾名攤販,他們推車路過,順手就往馬車上送了好幾袋糧油蔬菜。也不打招呼,憨實地笑著離開。 等到蔣昭寧諸之后,三人走在一塊,也見識到了元逸夫人的名望。蔣昭嘖嘖感嘆:“這要到朱顏軒,釵子還沒開搶,老板不會就白送了吧?” “我看有可能,朱顏軒老板挺會做事,也好攀附名人。”寧諸回道。 “名人?”蔣昭咂摸這兩個字,頤殊感覺什么東西在他嘴里轉(zhuǎn)一圈都能帶出金子味來,果不其然他又在琢磨,“你以后啊不要cao心這些事務(wù),請人代管,比如我。適當(dāng)收取出請費,咱倆七三分賬……” 朱顏軒的釵子老板沒有白送,但是承諾只收七成工藝費。她將釵子拿在手上把看,剛想轉(zhuǎn)身詢問,卻見到蔣昭寧諸站在外邊商量。過后,一聲招呼不打,先后上馬車離去。 她好像被忘了。低頭看了釵子良久,又沉默地放回去。 - 蔣函門的探子來向少主傳遞覃隱昨晚已至玦城的消息,蔣昭迅速將情報同步給了寧諸,事態(tài)緊急,兩人決定立即去尋人。馬車停在一處酒肆,酒肆與問柳館相鄰。 兩人下馬車皆是面貌嚴肅,行事低調(diào)。經(jīng)過酒肆的曲折回廊,白衣翩翩弱柳扶風(fēng)的少年郎就多了起來。原這外邊的酒肆只是障眼法,不想光明正大踏進問柳館就可以從此處進入。 覃隱倚靠在竹榻旁,聽對面的琴師撫琴,背后是一片竹林。他的懷中抱著一只錦狐,通體雪白,嚶嚶地撒嬌。蔣昭寧諸慢慢走近,他也似毫無所覺。 蔣昭不由得感嘆他的心理素質(zhì):“我差點以為被傳成殺人嫌犯的是一個同名同姓的家伙?!?/br> 寧諸坐在竹榻邊,身體前傾,“不管你有沒有殺人,目前的狀況是你都殺了人。明目張膽躲在這兒,又算什么?要么,別讓人制造破綻,要么,永遠不要回來?!?/br> 覃隱不置可否,只摸了摸狐貍的毛發(fā)。 “你別說,老覃躲在這兒真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蔣昭撫掌,“穿上白衣與這群漂亮少年混在一起,到時誰還分得清殺人犯跟小倌兒啊?!?/br> 寧諸無心搭理他,聲線愈低,“張靈誨像咬著人的瘋狗不放,即使圣上寵信偏心于你,蠱惑君心的罪名你擔(dān)得起嗎?你跟你身邊的人能安全嗎?” 諶晗有意給尉前宗安一個受賄被查,畏罪自縊結(jié)案,張靈誨集結(jié)數(shù)十位老臣于午門前長跪,他吟詩,念賦,痛陳歷朝歷代君王寵信jian佞的下場,據(jù)傳一片哀泣之聲。 覃隱不答,而是站起來,略微躬身,白狐從他懷中落到地面,繞著他的腳邊轉(zhuǎn)兩圈,見他再無留戀之意,蹦跳著跑走了。 - 再過一陣,等的人到了。 魏秉推開問柳館尋雅間三重檀木重門,就見覃隱坐在雕金篆紋山水屏風(fēng)前。白狐躍上他的膝頭,在他雙腿間趴下來,蜷縮成一團。覃隱碰碰她的耳朵,兩片蓬松的云朵抖動,顫了顫。 “坐。”他前面一張紅木髹漆璇璣玉琮案,其上擺了些酒水。 寧諸蔣昭藏在屏風(fēng)后,屏息。寧諸的手放在佩劍的劍柄上,緊緊握著。 魏秉揮袍在案前干脆利落地坐下,覃隱給他倒酒,日光中皆是浮塵。 “魏大人應(yīng)當(dāng)早就得到消息,自我進玦伊始就有無數(shù)雙眼睛盯著,瞞是瞞不過去的。索性開誠布公邀大人到此處相談,魏大人沒有被玦城內(nèi)那些流言恐嚇,赴覃某的約,在下感激不盡。依信只身赴約,可見膽識過人,迥然不群?!?/br> 覃隱將酒杯放在他眼下,魏秉注意到那只手,指長膚白,卻慣會用毒。 “若我命喪于此,你更逃脫不掉,左右你死罪難逃,我來會會你又如何?” 他端起酒杯,卻沒有立即送到嘴邊,覃隱笑了笑,從他那里接過,飲盡示以對方。 魏秉態(tài)度稍緩和,“你從宮里出來,就去見元逸夫人,難道你覺得她能保你?” 未免太不合常理,但是提到元逸夫人——“你可知她經(jīng)常去見一個男人?那人住在山溝溝里,看著身體不太好,腦子,”魏秉點點腦袋,“看著也不太好?!?/br> 他是在說崔馭。估計當(dāng)作她養(yǎng)在山里的舊情人了。覃隱倒酒,垂眸說道,“看來玦城的眼睛盯得緊的不止是我?!?/br> 也難怪,元逸夫人受帝王召見的次數(shù)都勝過某些老臣。她可不止是寡婦,既是先賢遺孀,貞節(jié)之典范,又事農(nóng)桑治田,婦人之楷模。在民間可謂口碑載道,稱頌有嘉。 魏秉哂笑:“倒是沒見他們做什么媾和之事,按理說寡居已久……” “住口!” 大呵一聲。 “殺人犯!” 對面同樣大呵。 魏秉站起,一把將案幾掀翻,酒杯茶盞砸碎,聲響巨大。 寧諸寒劍從劍鞘中拔出一半就要沖出去,蔣昭猛地按住他。 - 一屏之外,闃靜無聲。 案幾側(cè)傾翻倒,酒液流淌一地。白狐受驚后畏懼地昂起頭看著兩個對立的高大男人,喉嚨里發(fā)出嗚鳴聲,舔舔被酒水沾濕的毛發(fā),可憐地逃走了。 “殺尉前宗的人是你也罷,不是你也罷,你都得認?!?/br> 魏秉對此十拿九穩(wěn),那人說了,對他而言棋面上步步是死,這局無解。 “反應(yīng)這么大?這娘們兒除了是你師娘之外是你什么人?與她有關(guān)聯(lián)的男人,一個長公主的男寵,一個皇帝的男寵,真有點兒意思?!彼芭匦Γ澳慵热恢?,那人的身份你不會查不出,瞞而不報,等圣上知道,就沒想過會如何?” 崔馭是罪臣之子,后被收入長公主府。諶煙陽叛國畏罪跳下城墻那天,皇帝曾命屠戮長公主府。竟讓他成了漏網(wǎng)之魚。有關(guān)諶煙陽的事情,皇帝都忌諱頗深。 若再細查,元逸夫人年少時曾在長公主府為客卿,看上俊秀面首,也不難理解。但她藏匿的這人是與當(dāng)年傳言的冤案有關(guān)的崔馭,經(jīng)手查案的正是當(dāng)時的太子,諶晗。 覃隱微微偏頭:“沒關(guān)系,他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 魏秉臉上的笑意頃刻僵凍成冰。 昨天派去跟蹤的人,說崔馭失心瘋發(fā)作,元逸夫人好不容易將其控制住,從手腕佛珠上取下一顆喂進對方嘴里,之后就沒了動靜。 在那之前惟一與元逸夫人有接觸的只有覃隱。 - 頤殊 宦者署內(nèi),銘文銅鼎中燒紅的木炭迸發(fā)出噼啪的斷裂聲。 康賢上了年紀,今年早早坐在銅鼎旁。他身后還有幾十恭順默守的小太監(jiān),分列在兩側(cè)侍奉老祖宗。門外金杉簾掀起帶進一陣寒風(fēng),方牒進來便道:“干爹,成了!” 前段時間皇帝正為某事煩心,方牒跟在他身邊十三年的底氣,自然辨得出。元逸夫人自請離開琯學(xué)宮后,諶晗有意為難,美名其曰磨練心性,否則與同門競爭的環(huán)境下,稍有挫折就容易退縮——實則是在馴。但不知有何猶豫不決。 康賢聽完只一席話,稍一點撥,豁然開朗。諶晗不愿使他這掌中雀眷戀雛鷹外表。他想使她放棄元逸夫人這層丑陋皮囊。但蠶桑農(nóng)田是利國之重,國源之本,誤農(nóng)即誤國,不想做昏君被后世唾罵,就不能行得如此意氣用事。 康賢替他出主意,借太后之口頒布懿旨,采納她的方案。若減蟲滅害增糧行之有效,可以借此彌補太后與皇帝的關(guān)系,若行之不效,大可推給太后削弱她的權(quán)威。 至于元逸夫人那邊,現(xiàn)今無立皇后,由太后施行,推及萬民,合情合理。既是利民生的大好事,不知成效如何的情況下,信任重用你,才敢讓方案實施,就不能計較那么多。 若她真想掙回名譽,就該自己想辦法往上爬,甚至是皇后的位置。 可她跪在殿前,叩首謝恩,以額觸地磕了很久很久,再抬起頭,一句多的話也無。 方牒得陛下重賞,連忙來向干爹討乖,說要將賞賜的一半分給他??蒂t也不表態(tài),于是又改口說三分之二。 “這元逸夫人還是個易容高手?!笨蒂t不是沒有見識之人,多少聽說過茅山奇術(shù)?!耙蝗瞬匚?,千人難尋,居然是她自己藏起來了,怪不得難找?!?/br> 方牒盤算著,下一步就是怎么讓她覬覦權(quán)力了。一旦攪合進后宮爭斗,想讓她死,有的是辦法;想讓她活——就得看她有多懂事。 “這女人吶,只有可以玩的和不想玩的,像她這種不好玩的,我還是第一次見?!彼吭诟傻冗?,得意忘形,“就這六宮之中,哪個不是能得幾分趣兒的,鉚足了勁討圣上歡心。沒趣兒的,圣上看都不看一眼,再漂亮一兩回就膩了?!?/br> “你呀……”康賢把手放在火上,“妄自揣測上意,我看是嫌命太長了。” 方牒立馬跪下。若抱著皇帝遲早會膩的想法,不去替主子想辦法,他才是短命的那個。連磕幾個響頭,“是是,請干爹給兒子指示?!?/br> 康賢渾濁的眼睛看他幾許,叫他把腦袋湊過來。 - 隗逐抓起一把藥渣,捻碎放進黃銅舂缽。 那蝎子沿著光潔的內(nèi)壁游走,將白孤草嚼得津津有味。 隗逐邊把鳥類內(nèi)臟搗爛,混進藥渣攪拌,邊不經(jīng)意閑談:“既然高僧說你是鳳凰之命,早晚都是皇帝的女人,你又何必掙扎?認命得了?!?/br> 頤殊坐在隗逐的床邊,床榻上的人狀況平穩(wěn),仍在昏睡。 “你認命了?”她放下替病人擦汗的袖子,斜乜那邊本該奉為恩師的人,“是認命了,朱委閏而今處在什么官職地位,怕是師出同門的隗先生想都不敢想的?!?/br> 隗逐心頭一堵,瞇起眼睛,“早知昨夜就不該容留你們?!?/br> 若不是隗逐以蠱行解毒之法,恐怕今天的崔馭已經(jīng)是一具沒有任何威脅的死尸。 頤殊輕輕睨他,“反正死在你門前的是他,反正他死在你的門前?!?/br> 隗逐憋得胸口疼,想罵罵不出。此女心眼壞,嘴也毒。收這么個孽徒。 他談起別的事:“近來玦城郊外多有流民,就連大理寺卿路過城隍廟都險些受流民誤傷。為搶一袋救濟糧,同鄉(xiāng)之間也大打出手,顧不得別人死活。少去為妙。據(jù)說那姓覃的為流民說話,在朝堂奏對要求賑濟,原來演菩薩下凡也會上癮?!?/br> 尉前宗被害對他影響似乎不大,帝王為表態(tài)度,在這特殊時期大行賞賜,賜題字匾額,贈天地靈石,這般盛寵,無人出其左右。換個角度想,殺人的把柄落在諶晗手里,倒成為效忠帝王的一張銘牌。恩威并用,既往不咎的手段,在帝王之術(shù)中如萬應(yīng)靈藥,無施不效。 頤殊垂眸,看著床上瘦削孱弱,但五官清秀的男人。 “我爹墜入懸崖的那天下著暴雨,天與地仿佛倒過來一般?!彼蝗徽f。 “好幾次我都摔進泥坑,再滿嘴污泥地爬起來,憑著感覺去尋馬車可能掉落的地方。我知道事實既定,可我不甘心。即便是尸體,我也要親眼見到。” 隗逐嗯一聲,將麻雀內(nèi)臟與百毒草做成的rou餅用掌腹壓扁。 “他沒死?!备[說的一致?;蛘哒f,他沒有立即死。 曲蔚然腰間系有一段繩索,他應(yīng)當(dāng)是背部受力破出馬車,抓到懸掛著的大網(wǎng)上,再慢慢爬下山壁。懸崖邊的網(wǎng)上端并非是木樁木繩,而是金鉤鐵索,載重一個成人足矣。 “他跪在被尹輾識破計謀后埋伏在山腳下的暗使包圍中,被尹輾拿刀架在脖子上質(zhì)問??上翘祜L(fēng)雨雷電聲太大,而我離得又太遠,聽不見他們說什么?!?/br> “最好笑的事情就是,”她轉(zhuǎn)而望向他,無聲地笑,笑得眼眶泛紅,“就是我每次向前走出一步,我都一定會死。每一次?!?/br> 隗逐不知她在講什么,像是胡言亂語,但也無意深究下去。 “然后呢?”他問,順手倒出毒蝎,放它自行進食。 “后來他用尹家八位長老傀儡的人頭打斷了一切。” 所能想到的探知過去之事的辦法僅存這一種。 尹輾口中的“事實”與她所見到的十之八九不符,那就只有從其口中得知。 長年住在一起的人,旁敲側(cè)擊總能窺見一兩分,朝夕相處,日久見人心。 假若,有千分之一、萬分之一的概率尹輾沒有殺—— “老爺,”隗逐雇來看家的奴仆道,“翡玉公子在門外求見?!?/br> - 覃隱踏進門檻,手打著簾子,“她當(dāng)真沒在?” 隗逐將剛做好的泥罐用鉗子夾著放在火爐上燒,哼了一聲。 “打擾了,在下急著找人,不便寒暄,望先生見諒,還請——” 忽然勾唇,話鋒一轉(zhuǎn),“還請轉(zhuǎn)告她,之前她提到的簪兒姑娘,在槐房城找到了。人平安救了出來,現(xiàn)下安置在曲家院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