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深扃固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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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隱 繡剪從手中脫落,掉在地上。 她看到了他的眼睛,那雙眼睛正看著她。 繡剪銳利的尖端泛著刺目的血光。若說她懦弱,對自己很是下得去手,若說她不懦弱,懾然在眼中掩蓋不去。直到三四息后方醒過來,她向諶晗跑去,躲在他身后,攥著他的衣角。 “是他自己過來的,不關(guān)我的事……” 覃隱連反應(yīng)的時間都不需要,就知道她在演戲。 諶晗臉色稍霽,手放到背后握住她的手,輕輕捏了捏。 覃隱沉默地將里衣袖管撕開,一圈一圈纏繞在淌血的手心。 帝王凜厲的目光掃過在場的眾人,謝芷舒本來盯著她恨得牙癢癢,在觸到怒目龍視后也只能驚慌失措地垂眼。弘太后在,她并不犯怵,只是她沒想到他會真的對她別有情愫。 為什么?是皇帝的口味變了嗎? 不可能,那為何偏心?那女人有什么不知名的妖法? 謝芷舒還是不傻,腦子里快速回憶起御史父親教過她的東西,晉惠帝司馬衷娶貌丑驚人的賈南風(fēng)為后,是因她的父親權(quán)位重,弘太后又說左棻被納入后宮,是因有利用價值。 那么,只等這女人的價值被榨干,皇帝就會拋棄她了吧? 皇帝對著這樣的丑婦,佯裝虛情假意,也是迫不得已,真慘。 諶晗道:“母后何不將朕一道叫來,只單獨(dú)叫了元逸夫人?” 謝芷舒難得聰明一回,搶在張琬弘前面開口,撲通一聲跪下,“是臣妾罪該萬死,不關(guān)母后的事!臣妾聽說陛下時常召見這位夫人,心下是有些不忿,就想見見是什么樣的奇女子。臣妾善妒,不淑,罪該萬死!求陛下責(zé)罰,不要牽連到母后身上……” 她絞起帕子梨花帶雨地落淚,弘太后暗中投給她褒獎眼神。和事佬似地道:“好了,今日之事都是誤會。元逸夫人的確忠貞不渝,是個有骨氣的好婦,哀家欽佩。來人,將元逸夫人五品誥命晉為三品,另外,賞?!?/br> 既有息事寧人之意,諶晗也不想再纏磨此事。攥在他手心的她的手膩肌凝脂,沁出薄薄一層汗意,想是被嚇著了。他心猿意馬摩挲幾回,隨意開口責(zé)罰打發(fā)了幾人。 覃隱站在一旁,愈發(fā)專注而緩慢地裹纏傷手,一圈,又一圈。 - 數(shù)不清多少圈,他在豫園坐著,反覆觀察自己這手。眼前一道高大的陰影投下,他欲起身行禮,諶晗按他坐下。誰知那件事的半個時辰后,皇帝就在親自為他的傷手上藥。 “她一直如此,自私。” 他擦藥不怎么熟練,但覃隱并不在意,震驚溢于言表:“那陛下還……” “她不似你,通情練達(dá),心若玲瓏,能以己之心,度我之心?!?/br> 覃隱猝然抬眼,他好像聽過這話,但記不起具體從何。 “但她是女人,也曾是朕的女人。褒姒、虞姬、妲己、貂蟬,這些女人若不在皇帝后宮,對當(dāng)權(quán)者都是一種恥辱,你可明白這點(diǎn)?” 從諶晗的角度看過去,他垂著頭,臉色晦暗不明,額前一片陰影拓下。 諶晗自顧自地往下說,“今日你是為朕解難,沒有你付出這雙手的痛苦,她失了耳朵,定會恨朕,恨朕的母后,也不會如那般向朕跑過來。” 覃隱另一只手攥的是膝蓋,卻好像放在心臟的位置上,絲絲劇痛絞入身體。 放心,放心。 他抬起眉眼對諶晗笑,“那我可得向陛下要賞了。” “朕平常給你的還不夠多?”諶晗也笑,“食邑,鹽稅,商戶,還缺什么?” 誠如你所說,她只愛她自己。 覃隱完好的那只手敲敲頰側(cè):“別人都有就沒什么意思……這我可得好好想想?!?/br> 諶晗道:“怎么會是別人都有?女人就不會有,尤其是像她這般‘惡毒’的女人?!?/br> 你得不到她。 你也得不到她。 覃隱不說話,像在審判他說的話的真假。 諶晗破冰笑道:“隱生如果說想打仗,朕也可以給你些兵馬?!?/br> 你不可能得到她。 - “陛下,”諶晗在徽寶閣批閱奏疏,覃隱如往常一般在旁陪侍,似不經(jīng)意地問道:“您做那些稀奇古怪猶如前世一般的夢境,是從什么時候開始?” 諶晗停下筆想了一會兒,“什么時候?大抵是廉歷十三年春,有夜狂風(fēng)驟雨?!?/br> 廉歷十三年,原來那么早嗎。 覃隱低頭沉思,諶晗問:“你問這個做什么?” “臣只是在想,方士說夢境是預(yù)言,也是前世。若是預(yù)言,未曾發(fā)生之事如何推斷真假,若是前世,是否有不平不甘不忿,一念之執(zhí),入不了輪回,才重生一世?” “遺憾、過錯、意難平,上天給人彌補(bǔ)的機(jī)會,不就是為此?!?/br> 心有明火的覃隱適時轉(zhuǎn)開話鋒,“那可有什么快樂的事情,前世?” 諶晗筆尖又是一頓,好半天,才復(fù)又落下。 “張妗你可認(rèn)得?張家小女兒,也是我的后妃之一……曾是。“ 張妗。覃隱憶起這個名字,有些印象。她也在選秀名冊上。 “有一次,張妗仗勢欺人。殊兒啊,召集后宮眾人,提議比賽水漂,聲稱要比誰的水漂飛得最遠(yuǎn)。嬪妃們不屑與她胡鬧,認(rèn)為她行為幼稚,小孩兒心性。后來被我知曉,甚為惱火。 “我一時心性執(zhí)拗,下令百官停下手中政務(wù),前來觀賞這場比賽,甚至一度停滯朝廷運(yùn)作,延誤國事,也毫不在意。世家子弟皆來捧場,我坐于高臺之上,只覺得意非常。 “張靈誨站在我身旁,盛贊其技藝高超。謝謦寒更是尋來最美麗最珍貴的石子,獻(xiàn)于我前。我則命殊兒將石子投向湖中。唯有尹輾被派遣處理政務(wù),也是我最不放在心上的。 “或許你認(rèn)為我應(yīng)為誤國而后悔,但我并不后悔。那些日子是我最為歡愉的時光,真實(shí)而純粹。惟獨(dú)痛恨張氏父子、謝公世家等蠹蟲未能及時拔除。即便最終,我明白她也只為自己而活。但是她那撒嬌討寵的模樣,嫣然一笑,靈動鮮活?!?/br> “那時她活著,現(xiàn)在卻死了。” 是嗎。 我跟你看法截然相反。 “那我呢?我在陛下的前世夢中嗎?”覃隱笑道。 或許是回憶帶動的情緒,諶晗看著他澄澈眼睛,不禁莞爾。 “有些人是宿世命定,可惜隱生不是?!?/br> 覃隱黯下眼眸。 狗屁宿命。 他硯著墨一言不發(fā),諶晗抬頭看他一眼。 “不會因?yàn)殡迚糁袥]你就要哭鼻子了?”他不能理解。 “我不知道。”覃隱掐住山根,閉上眼,聲音異常冷靜,“臣……好像罹患怪病了?!?/br> - 頤殊(夢) 小雨如梭。頤殊一腳陷進(jìn)泥里,坐在田埂上。淅淅瀝瀝的雨水澆灌土地,春雨貴如油,但是禾苗為何不長?;钏袉栴}?種子有問題?還是她在土壤中施入的物質(zhì)不對? 幾個農(nóng)戶見她摔倒,以為爬不起來,忙過來攙扶,生怕她身子出什么事。冪籬下她的臉干干凈凈,就是難掩失落。“元逸夫人,您回去歇著吧!”扶著她的老婦人說。 陳秀曲甲第來接她,小甲駕馬車,陳秀給她擦雨水擦手。這會子簪兒在家做好了飯菜,就等著她們回去。頤殊手捧著臉打了個噴嚏,陳秀想責(zé)備又無奈。 陳秀看出她想撒嬌討?zhàn)埖囊鈭D,拿棉絮將她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沒想說你!”棉絮下塞進(jìn)湯婆子,“少讓人cao點(diǎn)心就很好了。” 曲甲第邊策馬邊大喊,“玞姐,玦城的信來了,你看不看?” 頤殊如臨大敵,倒嘶一口涼氣,“……誰的?” 如果是寧諸蔣昭的可以一看,如果是諶晗的,之前無非鞭策幾句,勉勵勤苦工作,裝模作樣代表朝廷。后來直接開始責(zé)問為何谷稻不見秧苗。若是太后那邊,不用想,定是后者。 “是覃翡玉的!” 頃刻感覺憋住的一口氣抒了。 陳秀罵他,“沒大沒小,不知禮數(shù)!” 她接過信,拆開來看,信里說朝廷已有官員著手調(diào)查運(yùn)往各地的施肥糧種是否有問題,此事沒有理由叫她一人承擔(dān),讓她不必憂慮。還說以目前國家的管理治下水平實(shí)行如此大的工程,本就力所不逮,勉為其難。說白了,物質(zhì)條件生產(chǎn)力都不夠。 “天下之務(wù),當(dāng)與天下共之,豈一人之智所能獨(dú)了?!边@道理諶晗不會不明。 陳秀說一不二的理念,天大的事,也得用過飯?jiān)僬f。到家鋪開紙筆,研磨弄章,頤殊正想起個頭,免得等會兒忘了,陳秀把她拎到桌旁,開始邊數(shù)落邊貫徹她的理念。 沒法子,先用飯罷。 簪兒怒斥她吃相不雅:“我在侯府見到你這樣的都被打死了!” 陳秀頓時來了興趣,“欸,在侯爺府里那日子怎么樣,跟我們說說唄?!?/br> 簪兒一本正經(jīng),擺出好戲開場的神情,“當(dāng)時那二夫人跟大夫人在府里啊是水火不容,你猜怎么著,大老爺跟他三兒子的兒媳婦有染,那孫媳婦你想……” - 午后小憩,陳秀在她身旁替她打著扇兒,怕蚊蟲太多天氣炎熱,難以入眠。簪兒忙進(jìn)忙出,cao持家事,最小的meimei輕手輕腳地進(jìn)來找柿子餅,也不擾她。 “土地的事。沒有什么可擔(dān)憂的,你用心對她,她會給你一個交代的?!标愋闶址旁谒~頭上,將頭發(fā)向后梳攏。 她嗯一聲,翻身入夢,卻不想轉(zhuǎn)瞬墜入一片林地。 長公主府的后苑。 “又打瞌睡啊?!敝R暄蹲在她面前。 她走到她的琴邊坐下,“我才離開一小會兒,就這么困倦?” 她記得前世那陣她打著哈欠,抱怨教琴的老師每天要她練到夜深。 “你以后做什么好呀,嫁人我看也愁?!敝R暄皺起鼻頭,故意作弄她似地,“要不讓姑姑做主,趕緊給你指門親事得了?!?/br> 前世的她大呼不要,你放過我罷,而今她成長了,反擊起來不余遺力:“都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殿下分明是己有所欲,強(qiáng)施于人,是你想快點(diǎn)……” 頤殊驀地停頓,在她清醒之后的現(xiàn)實(shí),是沒有那一天的。 在這里,諶暄離婚嫁之期越近,離死亡就越近。 “夢游?”諶暄拿手在她面前揮了揮,浮夸地嘆氣,“又去會周公了?!?/br> - 世上既有蕉鹿之夢,也有華胥之夢。既沒有辦法將真實(shí)發(fā)生過的事當(dāng)作一場幻夢,那就只有直面事實(shí)真相。不求在夢中周游列國尋治國之道,只求一個心安理得,問心無愧。 諶暄帶她去見長公主,諶煙陽靠坐在軟榻旁,對她倆招手,“來?!?/br> 她從瓷瓶中抹出一指面霜,給諶暄均勻地涂到臉上,又準(zhǔn)備對頤殊下手。她記起這一段,出于本能地雙手捂面,“別涂臉!”跟前世一樣。 諶煙陽無奈,執(zhí)起她的手,給她手心手背反反覆覆地打勻,說什么手是女人的第二張臉。 諶煙陽又將玉面桃粉撲在諶暄臉上及她的手上。丹砂染唇,畫筆描眉。頤殊問:“為什么要用眉筆和眉墨,只用一種不行嗎?” 諶煙陽愣住一瞬,想到從小到大沒有人教她這些,握住她的手,帶著她給諶暄描眉。 “用眉刷梳理整齊,從眉頭開始一根根地輕描,逐漸向眉尾過渡……” 她已經(jīng)學(xué)過描眉,諶煙陽已經(jīng)教過她了。但她想再學(xué)一次。起初諶煙陽以為她只是不會描眉,不會上妝,后來發(fā)現(xiàn)她不會的事情很多,不會洗凈褻衣用沸水燙一燙,不會系小衣帶子每次都打死結(jié),她開始有意無意教她這些。 ——直到她死的前一天。 “行了?!敝R煙陽審視她給她染好的指甲,彷佛是一件得意的作品,“明兒好好表現(xiàn),別給本宮丟臉?!庇中Φ溃皩m里那是我自己家,有什么可緊張的?!?/br> - 長公主命人送她回去,覃隱等在嚴(yán)府外,跟前世分厘不差。 他跟著她進(jìn)到房間,坐到案旁,頤殊挽起袖子,把胳膊露出來,放到案上。 她枕著胳膊等,等得無聊。側(cè)頭看到墻上燭火的影子在跳舞。 “覃翡玉,我這段時間吃不好飯,老是沒胃口?!?/br> 他嗯一聲,指端變換方位重新找脈象。 “還很疲倦乏力,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br> 他往下壓了幾寸,依然沒有任何異常。 “可能是懶病?!北热绮幌刖毲?。 她恨恨將手腕從他手底下抽回來。 指端突然落空,覃隱抬眸看她。 她輕輕蹙眉,支著頰畔,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 交光清夜,天上像有琉璃萬頃,又似浸泉羅幕,云動如水,夫何皎皎。 覃隱覺得她可能是身體不適,但不知如何形容,所以氣惱。 正準(zhǔn)備詳問,她忽然道:“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沒有?!彼茼樋诘卮鹆恕?/br> 她又問了一遍:“你真的沒有事瞞我?” 覃隱與她對視一陣,良久啟唇,“……沒有?!?/br> “當(dāng)真沒有?”語氣里已有警告的意味。 一剎那,他眼前晃過大雨,晃過殘破衣裳,晃過舊損馬車,再晃過曲蔚然那張嚴(yán)肅的臉。 他叫他跪下。他跪著,紛擾雜亂的心緒間記憶余留視線里曲父腰間的一塊綠玉牌。 “無論我去了哪里,是死是活,我之后的行蹤,都不得透露給我女兒。” “我要你以你父母之命起誓,否則,不會同意你的計(jì)劃。” 他驀地仰頭,天空劈下一道驚雷,白光使他不能視物。 覃隱閉了閉眼,“當(dāng)真沒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