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曹社之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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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隱 夢里,段康橋上的紙錢一路撒進(jìn)了他的家。 清亮侍候在床側(cè),見他醒了,忙遞上冰敷的帕子,覃隱冷靜地接過,蓋在眼睛上。 “公子,昨天你叫我去看看情況,姑娘知道了,但也就那樣。還問是不是假死。安籬可是剛在牢里畏罪自戕,暫時不好來往,我看你也別去了,我去回一聲?!?/br> “不必?!背返舯磷鹕?,浮腫已消下許多。清亮取來他的手鏈,一根紅繩,一根沒有珠子的紅繩。清亮想公子真是謹(jǐn)慎起來了,太過顯眼昭示身份的都不帶了。 他幫著他穿衣,“公子,我的醫(yī)術(shù)實(shí)在有限,要不請名醫(yī)把這怪病徹底治好吧,我聽別人說酆國有高人,什么奇病怪癥,一下都能給治好了……” 管家來報:“薛駘、范錐、付箬幾位大人一早就等在正堂了。” 覃隱取下玉帶回:“馬上過去。” - 清亮雖然念叨,但語氣是松快的。因?yàn)榍辶林浪鳒I從來不是因?yàn)橥纯啵ǔ=鉀Q有可能使他痛苦的人。 再過幾年,他攢夠買下醫(yī)館的錢,就能從覃隱那里正式接手,改換懸匾,覃氏改清氏。揚(yáng)河清氏。覃隱不僅把醫(yī)館交給他,醫(yī)術(shù)也傾囊相授,到時就可把祖母接來過好日子。 他經(jīng)手的一個怪病人,臉上戴著與他家公子那張狐貍面具相似的面具。病人不肯摘,他尊重他。清亮埋頭寫藥方,病人說:“兄終弟及,你家公子等這一天很久了罷。” 清亮不樂意了,“看你年紀(jì)不大,怎么口出狂言?” 狐貍面具上嘴的位置是一道彎彎的弧度,導(dǎo)致不管怎么看都像在嘲笑他。 狐貍沒說話,領(lǐng)了藥方走了。 他備了一些頤殊姑娘愛吃的桂花糕,紅棗糕,擱在馬車上送過去。臨走前又檢查了一遍,想著想著,會不會有人趁他牽馬兒的時候下毒?自己吃了一片。 真苦啊。公子做糕點(diǎn)怎么做成苦的? 他不知道昨天那些人來通知他她破了尹府的七殺陣。 也不知道他們說,她哭了一個晚上。 - 這次議事商談的是御敵之事。幾人跽坐,中間一張棋盤。 覃隱手里把頑的東西,看上去像是人的骨頭。 朝臣文官一半認(rèn)為應(yīng)當(dāng)繼續(xù)北伐,一半認(rèn)為應(yīng)當(dāng)先平定內(nèi)亂。 薛駘道:“地方亂要平,但更要一套行之有效的機(jī)制,長久平穩(wěn)地運(yùn)行。之前翻閱歲歷,去年正月,蠻夷進(jìn)犯邊境缺糧,二月,陜州饑荒,三月,西滁饑荒,四月,北岱、麓珣?zhàn)嚮?。今年開年之后,除天災(zāi)人禍外,缺糧的情況好了不少。但有一個地方例外,那就是東邡。先帝曾在東邡修建行宮,至今未完工,因此誤了百姓的農(nóng)時……” 范錐道:“你是擔(dān)心內(nèi)亂不平,邊境糧草不足?” 薛駘說:“我是擔(dān)心,百姓重新挨餓,亂更生亂?!?/br> “都死了,不就沒人挨餓了?”覃隱將那副足跟骨遞給薛駘,“歷來亡國者,平民遭受屠戮幾萬至幾十萬不等,周武王伐紂,屠殺商民超過十七萬,淪為奴隸者超過三十三萬,焚尸坑不計其數(shù)。這是西晉亡國時帝陵被挖刨出的尸骨?!?/br> 薛駘手劇烈一抖,只覺掌心格外地燙,又格外地涼。 - 酆國暫未展現(xiàn)出攻打大璩的意圖,亡國危命無人知曉。 但歷史早就給出了昭示。 靳國覆滅以來,其余小國陸續(xù)傳來降書,表示歸順。 有可能是詐降,與大璩郤泠接壤的兩個國家,邴、濮,曾派使臣來向大璩學(xué)習(xí)土地改良法,傳授的過程中有人試圖盜取朝貢,唬鬼瞞神,暗度陳倉。 找回貢品之前,邴、濮望風(fēng)而降,秦纊因勝利昏了頭,完全沒考慮到這種可能,乘勝追擊。覃隱立即派了兩路增援,中線諶旳向江嶙移動,北線鐘弼從肇州加速接應(yīng),沿途布下疑兵,成功替秦纊解困,反殺敵軍。 世人不知的是,這其中必定有酆國的“功勞”。 面對闕狄衡這種級別的對手,除兩軍聯(lián)手時,尹輾讓自己身困也逼得他不得不循序撤退從而不敢落井下石,沒有人敢輕率談與其合作或者對峙。 一旦他有機(jī)會飲馬中原,藏不住兼并的野心,先食羿汲,再吞大璩。 硬耗,耗到對方油盡燈枯?;蚴?,諶晗先支撐不住。 大璩內(nèi)亂政治動蕩的情況下,外部夾擊,御敵不及,亡于既定的國殤。 日月經(jīng)天,江河行地,歷史無改,天命難違。 - 付箬道:“蜀地鐵礦引發(fā)動亂的事后續(xù)影響是久遠(yuǎn)的,張靈誨能如此迅速擺脫劉家的地方困守,就是因?yàn)橼娳s來增援及時。那時我們只是懷疑張與邡軍有勾結(jié),可是沒有證據(jù)。后來證實(shí)東邡送給劉登敬大量錢財,才得以停戰(zhàn)立約。這些錢從哪里來?” “如今邡軍要攻進(jìn)玦城,就得渡江過蜀,劉登敬只是意思意思就放他們過來了。這些人早就反了!”付箬突然抓起棋子,一把抓白棋,一把抓黑棋。再多的棋子他也拿不下。 東邡軍分進(jìn)合擊,一南一北分兩路壓兵線,后方還有一隊(duì)包抄,幾近將戩麒軍圍困在險關(guān)山道。北面,是酆國讓開的道。驅(qū)狼吞虎,作壁上觀。 大國之攻小國也,是交相賊也,過必反于國。靳國覆滅,邴、濮不得不歸順或依附。若要在大璩、酆國之間選一方,大璩在道義上不占優(yōu)勢,靳國就是前車之鑒。濮國使臣被捉之前自刎而亡,使人有理由猜測,是有人承諾的援軍沒到。 以兩個小國的土地和人口,敢做下這樣大的事情與大璩直接對抗,無論怎樣想都不明智。除非,兩國合謀盜取朝貢獻(xiàn)給酆作投名狀,酆則答應(yīng)派軍接應(yīng)。邴、濮國主認(rèn)為,即便不成功也可離間大璩與酆的關(guān)系,可惜自以為為國獻(xiàn)身的義士,也不過是酆拖累大璩的工具。 秦纊與諶旳軍隊(duì)都不能抽調(diào)兵力支援蘇驚。 薛駘范錐居廟堂之上,不是打仗的人,他們僅僅摸到人骨覺得瘆人,聽到屠城的數(shù)字覺得駭然,于軍事部署,陣地戰(zhàn)線,發(fā)表不了高見,只能簡單地推測。 薛駘道:“酆國這番打算是……?” “搶糧食?!?/br> 酆國人口是他們的兩倍,而糧食收成去年不足大璩的三分之一。 “百姓非草芥,聞官府貪墨則義憤填膺,知清廉縣令蒙冤則怒不可遏,若國寶失竊,尤感痛心疾首。倘糧食被掠,更是眾怒難平?!毖︸~恍然,他們都忽略了這點(diǎn)。 “叛軍罔顧民意,一意孤行。”范錐也漸悟,“這條路是走不通的?!?/br> 覃隱挽袖將付箬拿不住的白子拾起。 “我聽說,酆國有能治我這怪病的高人?!?/br> 清亮剛沏了茶端過來,聽到這話驀地愣住。 “我會去跟他們談判,先止內(nèi)亂,伐酆為重?!?/br> 棋子都被收回棋龕,黑子白子混在一起,如陰陽太極。 - 頤殊 這是一個很難的事情。 首先,接受自己以全新的身份開始并不難。陳玞、林洔、安籬都是這么過來的。有的身份只是短暫地利用了一下,這些人短暫地存在過。有的存在時間較長,生活的痕跡也較多。 難的是從頭開始。 其次,無論何時都會有阻礙。這種阻礙像是行舟泛海船底下細(xì)小的波浪,看似不起眼,涌起一陣,接著一陣,每次都將船往后推出少許,一回頭,離出發(fā)的岸邊不遠(yuǎn)。 逆風(fēng),逆流,倒退的路。 矯枉必然過正,不過正則不能矯枉??v使一切在倒退,也絕不能退回原來亡國的命運(yùn)。君主天擇,則天會降下啟示。天再給一次機(jī)會,則君主不能犯相同的錯誤。 龍床內(nèi)伸出一只手掀開羅帳,皇帝緩緩坐起在床邊,他不住咳嗽,方牒過來為他披上外衣。他手上拿著一張信紙,“幫朕看看這信上什么意思?”方牒膝彎一折跪在地上。 “意思是,這個女人想殺朕,朕還不能處置,因?yàn)槭巧咸斓囊坏澜?,上天給朕的考驗(yàn),看朕是不是誠心悔過?” 因百姓無糧米而亡,天就讓土地暫時長不出糧食,看君主是否沉得住氣;因君主窮兵黷武好大喜功而亡,天就讓他國來挑釁,看君主是否能正確應(yīng)對;依照她的邏輯,君主亡國的因素中有女人,那這個女人造成的傷害亦是鞭策,不能自省是君主心不定的表現(xiàn)。 他能不能接受,會不會信——乃至自欺欺人,她都沒有把握。 “若我卑污邪?” 諶晗回了這五個字。 頤殊提筆蘸墨狠狠在紙上畫了個大叉。 他說,如果我就是要當(dāng)個昏君如何呢?不如何,當(dāng)然不如何。亡國之君哪有資格決定亡不亡國,天下興亡,匹夫有責(zé),匹夫有資格決定。于是她回“君作匹夫罷之?!?/br> 諶晗失笑,端詳信紙,忽然想起問:“她還在那兒?” - 鐘靈山下有金縷蠶莊,因金縷蟬衣得名,全天下只有此一件。它問世之時,天下人無不為之驚嘆,贊頌詩篇如羽毛飛入宮殿??上Ы衲杲Y(jié)出的第一批金縷蠶絲只夠織把扇子,第二批才夠做這件衣裳。簪兒問扇面要繡什么?頤殊想了想,說那就繡赤山巒蝴蝶。 后得太后賞識,織造的繡娘應(yīng)旨進(jìn)宮。 張琬弘手撫過蟬衣布料,眼中盡是愛戀之色。宮女宦官嘖嘖稱贊不已,左一句太后萬福齊天,右一句多襯娘娘的膚色。太后轉(zhuǎn)向繡娘:“簪娘,你織這衣裳花了幾天?” “回太后,半月有余。”陳簪規(guī)規(guī)矩矩答了,實(shí)則手心攥出汗。 僅一件蟬衣,花了半月有余,太后賞賜陳氏,又特令三十名織房宮女跟她回蠶莊,趕制太后壽辰禮服。因?yàn)轸⒛镎f那金縷蠶生活環(huán)境特殊,不能離開養(yǎng)殖的地方。 宮女都知道蠶莊北面懸閣是蠶莊主人住的地方,門外有護(hù)院把守,去不得。 八月,督事太監(jiān)想訛蠶莊一筆,故意跟太后說進(jìn)度緩慢,她們拖拖沓沓,怠惰得很! 宮里便指派了一位頗有威望的嬤嬤來督工,不料很快就入了敵方陣營。宮里克扣她們的月錢,宮女聚集在蠶莊門外鬧事。嬤嬤在最前頭跟站在馬車上的太監(jiān)對罵,她從祖宗十八代問候到孫十八代,太監(jiān)根本不敢下車,腳沾地一下都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情勢愈演愈烈,差點(diǎn)動起手來,幾人正在推攘,簪兒回來了,中氣十足地呵斥。幾名宮女立即躲到她身后,簪娘簪娘地委屈哭訴,請她做主。 太監(jiān)跟嬤嬤同時瞇菁起來,這兒他們最大的兩個主子,居然壓不住她。 太監(jiān)走到她面前,就要抬手一掌。 懸閣,燭燈火光晃動。 頤殊擱下筆,嘖一聲,轉(zhuǎn)向暗處:“阿駱。” - “她打了宮里的人。” 張琬弘將琉璃盞放在案上,往外推出少許,語氣不耐,態(tài)度堅持。 “母后就是看她不慣,故意派人去找事兒。”諶晗也很堅持。 長慶宮冷落下來。水幕自屋檐而下,形成水柱雨簾,激起涼氣。 張琬弘氣浮難定,端起茶盞,未喝又放下。最后索性攤開說道:“她兄長在戰(zhàn)場犧牲立功不假,但你娶她有什么好處?她這年紀(jì)尋常已是婦人……” 去宣讀懿旨的小太監(jiān)回來了,在太后面前畏畏縮縮。 “她……她理都不理,沒接就扔到地上了……” 諶晗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不像張琬弘的大驚失色。 太監(jiān)忙又呈遞上一件物品,“她說、她說這件東西您看了就不會生氣了?!?/br> 那是一本手札,放在瑤盤上,封面寫著《備陳田畝總述》。 先前的奏疏中提到,這次所編纂的總述總共十二冊,四十八章,從第一章選種開始,至最后一章農(nóng)事管理,詳盡記錄了每一個環(huán)節(jié)的要點(diǎn)。每一章不僅涵蓋了理論知識,還附有實(shí)際cao作的案例和圖解,以供農(nóng)戶參考。如此詳盡的編纂,旨在為百姓提供一部實(shí)用的農(nóng)業(yè)寶典,以使田畝增收,換得國泰民安。 諶晗從瑤盤上取下第一版書稿:“這就是我為什么不能殺她?!?/br> “元逸夫人遺作,她怎么會有?!”張琬弘似如夢初醒,驚道,“這是國寶,快快快,拿去藏書閣,不,找房佐、陳理幾位大學(xué)士來?!?/br> - 隔天,張琬弘召來房佐、陳理等人,向他們詢問那本書稿真假性何如。 幾人面面相覷,垂袖在側(cè),就是不說話。太后陰云沉沉,陳理壯起膽子開口。 “這本書稿,前面看似正常,理論學(xué)說都無可挑剔,后幾章卻好似暗藏玄機(jī)。初讀是道胡言亂語,與前述脫節(jié),可邏輯合理,條理清晰,非要解釋,也能自圓其說。只是……” 總述第一冊,后邊寫道:有一片沃土,本可豐收,卻因天降橫禍,顆粒無收,耕者離散,滿腔忠誠,徒勞無功。昔日花開錦繡,滿園芬芳,然一夜秋風(fēng)起,落英繽紛,盛景不再。若問因何凋零,只因根基不穩(wěn),愁云慘霧。 耕者有其田,皆勤勤懇懇,忠心耕耘,但因一場霧,遭遇不測,未得善終。其忠勇之心,天地可鑒。繁花如美人,雖心懷綻放之志,卻也因一場雨,自高墻隕落,墜入泥土。 張琬弘手按在案邊,身形搖晃不穩(wěn):“她跟先長公主什么關(guān)系?” 前者她可以理解,尹輾犧牲在戰(zhàn)場,她心懷不滿,無可厚非。 但是后者——從城墻上跳下去的只有一個,諶煙陽。 幾人垂首自藏,無人敢答。 張琬弘幾近昏厥。 她的閨名被藏在這些文字當(dāng)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