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思念所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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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隱 幾天后我到上官府去,上官大人欣喜地告知,他女兒的病好轉許多。 感激之情,溢于言表:“這么多年尋醫(yī)問藥未果,還是多虧公子,氣色紅潤不說,已無之前白淡之色,而且,笑容也多了起來,清清還經(jīng)常向我說到你,許久不見她這么高興?!?/br> 這倒令我有些意外。前幾次開給上官并不是治咳嗽的藥,她的身子太虛,怕受不住,沒敢開烈性藥,先開一些調(diào)理的補藥罷了。不過,病人好了,就是好事。 “上官大人,恕我直言,您的房屋布局有問題,還有花粉?!?/br> 上官若清住的別院,常年照不到陽光,窗外一片花圃,風一吹,暗香隨風送入室內(nèi),自然還有花粉塵絮,我給他搬離主屋,素清花草的建議。過幾日來,就變作蘭花苑。 踏進蘭苑,見她在竹榻上倚著,癡癡看著蘭花草,也不知在想什么。我走過去,正想陪她一起看,她回過神來,抬頭見是我,眼神一動,嫣然一笑:“你又來了?” “怎么是又,莫非不歡迎我?”放下藥箱,“來吧,診脈?!?/br> 復查過后,見她手邊有書,便問:“最近在看些什么書呢?” 她面上一紅,吞吞吐吐,含糊其辭:“女兒家??吹拈e書罷了?!?/br> 可能怕我覺得敷衍,進一步解釋:“不過是我父親找來給我解悶兒的,像我這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中小姐,也沒個什么消遣,平時看看民間話本討個樂子。” 我好像見過這類話本,什么肝腸寸斷的愛情故事,什么撕心裂肺的上古神話,什么蕩氣回腸的武俠傳說,噱頭搞得十足,名字也簡單易懂,什么《王爺?shù)男善蕖贰短硬坏舻奶渝贰?/br> “小姐過謙,你父親說你自幼聰慧過人,飽讀四書五經(jīng),通曉古語甲文,如此博學,頗負盛名的才女,看什么書都不用不好意思。” 她臉紅到滴出水來,垂首順眉,手按在胸口,再度抬頭:“那公子讀些什么書?” 我也沒好到哪去,“鬼神志怪,白日奇譚,斷命破案,這些我都看?!?/br> 她聽完便笑了,煞然寬心,“覃公子,你真是個好人?!?/br> 說罷拿起手邊一本書冊,細細摩挲:“我喜歡這類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故事,愿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總覺得,很圓滿?!彼ь^看我,目光中有希冀,發(fā)著熠熠的光:“這里面有個情節(jié),我一直不理解,媚娘與張生相戀之后,因為終日思念,郁郁寡歡,抑郁成疾,公子可否解釋給我聽?” “據(jù)古書上記載,抑郁二字,一指郁塞狀態(tài),二指患者體內(nèi)精氣血氣不暢通,或者虧損的病理,三指七情六欲得不到抒發(fā),造成情志失調(diào),引發(fā)抑郁類疾病?!蹲C治匯補·郁證》中提出:‘郁病雖多,皆因氣不調(diào),法當順氣為先?!?/br> “那為何張生借探病之名,與媚娘幽會后就好了呢?” 話題逐漸走進我不擅長的領域,她在設下圈套,引我上鉤。 我收回目光,揮一揮筆,繼續(xù)寫藥方,“小姐既然身體好一些,平時還是多出去走走,少看這些虐身又虐心的書,說不定在寺院廟門還能碰到自己的如意郎君呢?!?/br> 她笑笑,不再多言,似乎不打算將我逼上死路,來日方長。 我擱下筆,準備溜之大吉,回頭看她,見她斜倚在竹榻上,輕搖手中圓扇。 老實說,我不想成為她要生要死,今天抑郁明天好轉,甚至維系生命的理由,她應該找點自己的事情來做,真誠建議。但我提步走到院門口,想了想,還是對她道:“你可知愿得一人心,白頭不相離是在什么樣的心境下寫的?” “那是個始亂終棄的故事。”我替她答了。 - 半月后,來曲尉然府上拜訪的人多了起來。多是慕名而來,慕我的名。 客人很客氣地跟曲大人寒暄,兩個人拱手拜來拜去,繞了一周才終于說出了他前來造訪的真實目的:“聽說曲大人府上的醫(yī)士治好了上官家小姐多年的頑疾,確有其事?” 雖有得意,但父親教育我要不形于色,面上不顯山不露水,只默默端起茶杯喝茶。 “實不相瞞,南城的翡玉公子的確在府上做客,公子不僅俊逸非凡,才華橫溢,而且妙手仁心,樂善好施,德行兼?zhèn)?,菩薩心腸。”天花亂墜夸一通,“有什么事,您請直說?!?/br> 我沒有很受用,也就一般受用。 “其實我是有一事相求,家中老母已重病多日,請了很多郎中都束手無策,吃了很多藥都無濟于事,不知可否請公子前去問診,這個費用盡管開口……” “好說好說,這就叫下人準備馬車?!睌堉腿送庾?,他還回頭對我眨眼,回過頭去:“費用嘛好說,只是需要你多宣傳宣傳……” 突然在南城聲名鵲起,著實有些受寵若驚,還得多虧曲大人的賣力造勢。 登曲府門拜訪的人越來越多,無非就是問醫(yī)請診,有甚者不辭萬里辛苦駕車而來,就差把曲府門口的牌匾換下,變成醫(yī)館。 有時門口排起長隊,經(jīng)常出診到夜里方至歸。有時半夜被人叫起來出急診,衣冠戴反,狼狽滑稽。最嚴重的一次,是上官若清半夜突燒,高熱不退。 半夜有人叩門,我被下人叫起來,摸黑找了兩件衣服套上,隨車趕到上官府。 府內(nèi)下人打著燈籠走在前面,一路小跑碎碎念:“小姐這次莫不是真不行了吧?無論如何公子一定要去看看她罷,昏迷著一直念你的名字呢……” 我腳步一沉,越發(fā)覺得心里發(fā)緊。 下針時手都在抖,我不確定她能不能熬過今晚,服過藥,我便守在她床邊,高熱退之后,還是沒有醒。想到前幾日對她說的話,竟有些后悔。府里上上下下都亂成一鍋粥,有人在外面看著我們內(nèi)部的狀況嚶嚶哭泣,我煩躁得很,吼了一句,“閉嘴!人還沒死呢!” 假若她死了,我會不會自責一輩子,我不知道。 正當垂頭嘆氣之時,忽然聽見很輕的一聲“公子……”,我推開凳子起身,見她睜開眼,大大舒了一口氣。一夜未合眼的疲倦感涌上來,頓時困意就起。從房里出來掩上門,見曲大人站在門外,于是我們結伴回去。 “你能不能答應我別讓我女兒有事。”他憂心忡忡。 我說我不是已經(jīng)答應你了嗎。 他說:“別傷她,別……辱她清白?!?/br> 這擔心有點多余了吧。 后來我將上官從鬼門關拉回來一事被人們傳得神乎其神,超今絕古,說得我自己都不信。 直至有一日,從外邊歸來,府宅門前停了辒辌車,不速之客已在廳堂等候。曲尉然喜不自勝,笑容滿面,那人對我作揖道:“趙大人請公子府上做客?!?/br> 趙大人,趙勐獲,是皇帝心腹大臣之一,府郡就置在玦城最貼近皇宮的位置,好隨時召應??磥磉@名聲,已經(jīng)傳到了玦城。 該來的終于來了。 - 頤殊 寧諸提兩壺酒,帶活血化淤藥就來看我,白天被夫人責罰,又挨了兩板子。在我笨拙地涂抹裂的口子時,他就在旁邊無奈地看著:“你這是何苦呢,遭這種罪?!?/br> “若我不這樣做,我父親就要受牽連?!蔽覇査骸澳悴恢牢腋赣H曲尉然是誰對不對?”他點頭。那就可以得出結論:“在兩位娘家父親是六部官員的夫人面前,我有什么話語權嗎?我父親這樣的無名之人,無法給我撐腰做主,我不是客人,只是奴婢。” 他坐在桌對面,燭光下眼眸忽明忽暗,“也許,你說了你的身份之后,跟那些窮苦人家買來的婢子不同,能入屋內(nèi)服侍夫人,做個清閑丫頭,不用干體力活?!?/br> “不,我就要干最低賤、最賣力氣的活?!蹦且彩且毾M沂艿淖铩?/br> 若我能偷jian?;?,油嘴滑舌找輕松活兒,為何不能削尖腦袋往后宮鉆?但我若連最辛苦最臟的活都能忍受,好讓他知道我拒絕的心多么堅定,他就能放我回家了呢? 他不理解,沒關系,正常人很難理解。窗外忽然劈下一道閃電,電閃雷鳴,頃刻間下起瓢潑大雨。寧諸起身把窗牖拉上,我想起來:“哎呀,衣服沒收!” 他寬慰道:“算了,已經(jīng)打濕了?!币幌胍彩牵S即作罷。 以前我哪里擔心過這種事,天陰衣服自會有人收,被褥潮了會有人去曬,隔天非要穿沒干的衣服,奶娘就抱到炭盆旁烤干。如今錦衣玉食變成節(jié)衣縮食,坐享其成變成親力親為,要說沒有落差感的失意那是不可能的。 “我聽說,她們偷偷欺負你,把活指給你干,私底下議論你,排擠你。” “就那一次!我不懂,她頤指氣使指著院墻叫我擦了,以為是什么管事的,后來才知道就是個黃毛丫頭,被我識破后,除管家婆媼外再沒聽別人指派了?!?/br> 他搖頭:“你呀,把身上首飾做好處送完了,要怎么辦?” 我悄悄告訴他:“放心吧,到時我就離開寧府,回家了?!?/br> - 然而四月之后,我還在寧府,一點信兒也沒有。雖心懷希望,但這點希望也在被時間慢慢沖淡,我身上飾物所剩不多,但跟老媼混得很熟,撿她們愛聽的話說給她們聽,再忍受老媽子的碎碎念,厚著臉皮腆上幾句,態(tài)度就緩和許多。 這是生存之道。在寧府下人分幫結派,跟黛夫人顧夫人各自身邊的鄭媼高媼,勢不兩立,站對了派別,就贏了一半。我沒有特別跟誰親近,但兩個老婆子都挺喜歡我。尤其鄭媼,對長相好的婢子恨之入骨,一口一個賤蹄子,據(jù)說她丈夫就是被侍婢勾了去。 鄭媼跟龍婆坐在石桌邊,嗑瓜子:“那小賤蹄子,出嫁不到三個月守寡,守節(jié)三年期不滿,又去招惹別家漢子,別提多浪?!彼济惶?,眼一斜,刻意壓低聲音:“溫家另外一個兒媳,也不是什么好東西,大冬天的啊,說要吃魚,讓老人家出去釣……” 表演的時刻到了,我吐出瓜子皮:“是是是,怎么這樣啊,你說這不給肚子里的孩子造孽嗎?!?/br> “哎呀那孩子沒生下來!阿殊,找兒媳就得找你這樣的,放心,能干,好生養(yǎng)!” 她們給我一頓好夸,我只能訕笑回應,然后及時把話題轉到某某不孝子身上。 抬眼看見寧諸遠遠對我招手,放下瓜子跑過去,拍拍手上的瓜皮屑:“怎么樣,有消息嗎?”我讓他去幫我打聽打聽有沒有南城來的送信。 得到的又是搖頭的回應,我不失望,就是有點失落,都在意料之中。 “去外邊吃飯吧,我請客。”他說。 酒釀鋪子在行人過路的當口,人滿為患,座無虛席。寧諸是這里的???,老板特地為他留了二樓雅間,他們高門貴府的人來,總有空位整暇以待?;镉媶栁覀円允裁矗瑢幹T詢問我以后,又點了一些我愛吃的甜食。 “你父親的事,你不要太著急,倒也不用天天找?!八叧赃呎f。 我嘴里塞了一個醪糟圓子,跟他講:“不是我要著急,是他太磨嘰,我爹做事,要求穩(wěn)、準,就是不要求快,我懷疑他要再不快點,就帶兩匹馬革,給我裹尸算了!” “有我在你不會死在寧府的。” 他吃相優(yōu)雅,話也說得漂亮,就是輕飄飄的,更何況,他不知道背后對付我的人是誰。 “那我要死在玦城呢?”我說,“你不一樣了,過兩月回東城跟孫小姐郎情妾意,就管不了我這個丑女了,眼里只有如花美眷,哪能管別人死活呢?” “你這樣說就看不起友誼了啊。”他放下筷子,“再說我跟孫小姐,八字沒一撇的事兒,你不要亂說?!?/br> 原來還沒互通心意,我問他進展到哪兒了,他支吾說才與她見過幾面,自己單方面愛慕中,又認真道:“我這次回來,就是跟家君商量這件事,爹同意了,備下厚禮,回去就向孫府提親。我們私底下交換信件,起初她并不回我,到十封信后才開始回,她對我應當是有意的。她還在信里說會等我。你說,這是不是代表她開始喜歡我了?” “你們面都沒見著多少呢!”以信傳情,了解得都很片面,但是我是這么覺得的:“我跟你說,女人是很容易感動的,她們有時分不清感動和喜歡,稀里糊涂就答應了。但是難道只需要愛,不管興趣愛好脾氣秉性如何,這能長久嗎,你想,我愛你,但我不理解你,這合理嗎?” “那對不被理解的人來說,應該是種負擔吧。” “所以你不能憑此來愛她,你要了解她,關心她,到她愿意對你敞開心扉?!?/br> “真想不到,你竟然理論知識還挺足的?!彼Φ?。 當然,看過那么多話本,紙上談兵,誰不會。 “不過沒關系,我會一直對她好,以后也會對她好,總有一天會接受我?!彼鸭t酒棗糕推到我面前,“光說我的事,你呢,我說那么多,你也說說你的意中人?” “我哪有那東西啊,太看得起我了?!睌[擺手,“我看得上,人家也看不上我,對不對,還是別費力氣了,我每天想的人,我爹,我奶娘,我養(yǎng)的狗子,別的沒地兒想了?!?/br> 他倒酒給我:“那不是很可憐,身無所靠不可怕,可怕的是心無所靠,長這么大沒有喜歡過人,那就不知道心被牽掛著是什么感覺。一顆心浮浮沉沉,總要找個歸宿。有沒有想過,你爹以為你在玦城過得幸福,所以不來找你,他又不能管你一輩子,cao心大半輩子也該享享清福了?!?/br> 他說得我愣住。我跟他說的是我到玦城來嫁人,但夫家突然反悔不要了,還想把我賣入寧府做奴婢,寧大人給了錢,好心收留我。除了細節(jié)不一樣,不就大差不差。 但他這番說的,好像是我自己不爭氣,嫁不了好人家,就等著娘家來拯救。 “我爹不會的?!彼灰粯樱八f過養(yǎng)我一輩子?!?/br> “是你的一輩子長還是他的一輩子長,再者你也說他在南城,分身乏術,顧不上你,難道真要舍棄所有來尋你?” 他說得對,但不全對。希望我幸福是他最迫切的,但我現(xiàn)在不幸福。 有些時候,我在想,父親是不是把我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