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路骨未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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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隱 曲尉然替我置辦行李,蟬衫麟帶,還有金銀細(xì)軟,猶如得皇命拔擢到玦中赴任。是日整裝待發(fā)準(zhǔn)備上路,蔣家派了馬車來接,說是蔣昭想與我道別。 剛出城外,有一涼亭,亭下坐一人,身前一盤棋,執(zhí)子仿佛在斟酌如何下,正是蔣昭。 無語又好笑,走進(jìn)去調(diào)侃道:“怎么不是大魚大rou好酒好菜,不像你的風(fēng)格啊?!?/br> 雖裝得如此謙謙公子,文人雅士作派,但惡劣本性不改,捻著棋子嘴角一扯:“是不是該恭喜你,翡玉公子,在南城布那么長時間的局,我真是小看你了?!?/br> 什么狗屁,我坐下道:“要下棋就下棋,不下別耽誤趕路?!?/br> 但是看到棋盤,我一下愣住了,不像排兵布陣,倒像是用棋子在畫畫,棋盤畫布上,黑子圍成一個圈,白子又圍成更大一個圈,交錯排布,最后竟形成七周的同心圓。 他自顧自把多余的棋子拈起放回棋龕,表情淡淡的:“我雖不知你用了什么辦法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突然聲名鵲起,名聲大噪,但能吸引來玦城的人的注意,還是有點手段。小翡玉,我以前怎么不覺得你有這么大的本事呢,難道看錯你了?” “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你,玦城不是你這種一清二白的素人該去的地方。” 我伸向白色棋盒的手,聞之一頓,堪堪收回了。 “如何不是我該去的地方?” “固然,想功成名垂,揚名立萬之人,大大有的是,必要到玦城皇都闖蕩一番,行走江湖,哪能不經(jīng)受試煉。然而,玦城,尤其是官場,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殺人地?;蛟S覃公子與蔣某這種出生商賈之家,只想賺大錢,無大志向的人不同吧,我沒什么抱負(fù),但也見得多。作為好友,有幾點不得不提醒你。” 見他說得認(rèn)真,我也正色起來,稍挺直上身,洗耳恭聽。 我若不回以虛心受教的模樣,豈不浪費了他布置場地的一片苦心? 但他接下來說的話,讓我大驚失色。 他拿起同心圓最外的一顆棋子,說這是玦城正東門。白色是河流,黑色沿街住房商鋪,白色將每一個黑色同心圓隔開,不需要城墻,河流是天然隔斷,逐級向中遞進(jìn),靠攏。 “玦城的布局呈圓形,東西南北各開一門,分別對著正東西南北城。以玦城為中心,眾城池名字中都帶有一個東西南北字以示方位,比如東淮城,西濼城。只有最靠近邊境的我們這種偏遠(yuǎn)小城,才只有純粹的東西南北?!?/br> “我們的河流貫穿整片土地,四通八達(dá),支流彌散,各城就以河堤為界,形成一市。玦城內(nèi)為人工河渠,專以分開不同的圓,最中心就是皇宮,被很好保護(hù)在其中?!?/br> 他點了點圓心的那顆白子,也就是皇宮。 “同心圓的最外層,住的平民百姓,商販馬夫,給錢就伺候人的人。往內(nèi)一圈,第六層,住的富商巨賈,或祖制良業(yè),家財萬貫的人,這類人多有為官的親戚。再往里走,便是朝中各位大臣,第五層也許是考試遴選的士族寒門,世家分等級,也分為上三門,下三門。第四層,不用我說,你也想得到,第二三層都是王公貴族,天字腳下,那是股肱之臣,極為親近之人?!?/br> “那里只有四所府邸,尹府,張府,殷府,還有你要去的,趙府?!?/br> 他點了那四顆棋子的其中一顆。 “民間有句俗語,‘大圈套小圈,大圓包小圓,從外到里越是謊話鬼,從大到小越是馬屁精’。反映出的三條定理,越是里面的人官越大,位子越高,心機(jī)越深,越不可信。” 他站起來,拂袖一揮,“此外,玦城還有許多暗門小道,想都想不到的地方,亦不知通往哪里去,雖前朝皇帝下令堵死了一些,但依舊沒填完。朝廷規(guī)定,逮到從暗道出來的,殺無虞?!?/br> 他懶洋洋地走回來:“當(dāng)然,這樣布置有個好處,你知道每年進(jìn)獻(xiàn)入宮的美女有多少嗎?各地都在掏空心思搜刮人才,數(shù)之不盡?!?/br> “然后呢?”我問,讓他繼續(xù)說下去。 “不可能都送進(jìn)宮,怎么處置呢,叫手下看一看,不行的就打發(fā)回去,行的再接進(jìn)宮,玦城最外圈以娼伎業(yè)最為繁榮,你知道是怎么來的嗎?” “沒被挑走的,都是容貌不佳的女子,是嗎?” “不一定,有各種各樣的理由可以打發(fā)。比如給官員的銀子沒到位,你的女兒就有可能因鞋子一邊大一邊小而落選。興許大臣看上你女兒,那還算結(jié)局好的。結(jié)局不好的,護(hù)城河邊,暗娼泛濫,屢禁不止。唉,皇帝什么樣的美女沒見過,現(xiàn)在若不是傾國之姿,或者背景深厚,恐怕也難以入眼?!?/br> 曲頤殊沒有回到南城,要不是沒被打發(fā),那就是沒有辦法,譬如沒有盤纏,舉目無親,無家可歸。后者可能性更大,這么說,我只要找到她,把她帶回來就好。 心下盤算結(jié)束,就準(zhǔn)備起身告辭,他忽然凝重道:“若你在玦城出了什么事,及時傳信讓我得知,我想辦法幫你。蔣家做的傳信遞物生意,只要定下接頭地點,或者口頭暗號,無論在什么地方,都能將信息送達(dá)。而且,密保工作天下第一?!?/br> 聽了這番話,竟有些感動,笑道:“我也不是什么遠(yuǎn)大抱負(fù)之人,等我做完該做的事,回來找你喝酒吃rou可好?” “那我就放心了,”他伸出手來,我們握拳為盟,“我等你,一言為定?!?/br> - 玦城,宮城以外,天子腳下。 荒山的半坡上,有人在勞作,休息間隙,放下鋤鎬,草帽摘下,上下?lián)u晃作扇子用,但是并沒有多大緩解,汗水還是大滴大滴地往下淌。老伯坐在石上,放下水壺,擦了擦嘴。 那城墻后一個偏僻角落,開著一個極小的側(cè)門,叫做陰門。如果說東西南北門是給人走的,那這門給誰走的不言而喻。農(nóng)夫裝扮的人,拉著推車,不斷從此門運出“貨物”,一麻袋一麻袋死豬一樣的東西。抗出來直接扔在車上,不斷堆積著,乃至牛車上越來越多,形成一座小山,他們就這樣周而復(fù)始地勞作著,有人拿麻繩捆緊,將袋子固定在車上。 坐車的人揚起皮鞭,抽在老牛身上,牛車便踽踽向前行動。我換了粗布麻衣的服飾,向趕車人禮貌搭話:“老伯,不知可否詢問,這運的什么東西?” 困麻繩的男人停下手中的活,打量我:“公子請回,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br> “人找個活干,都是混口飯吃,如何說我該來不該來?” 以前父親腿腳不便,家里的粗活基本都是我在干,這一點還算對自己有信心。 “那好,我告訴你,這一麻袋一麻袋的都是尸體,我們要運往荒山上埋了?!彼荒樚翎叺乜粗?,“怎么樣,干的了嗎,這活,細(xì)皮嫩rou的白面公子?” 自行醫(yī)以來,也不是沒見過死人??匆娺@么多,一麻袋一麻袋堆成山的,還是第一次。我又重新審視了一遍這十幾座小山。若真是人,可謂壯觀。 路有凍死骨,朱門酒rou臭。 如今的太平盛世,真的如此平靜安寧嗎?是否只是一個假象,這底下潛伏著多少波濤暗涌的危機(jī),誰又能知道。 而在朝為官者,誰又制造了這成山成堆的尸身,以表面的繁華為掩護(hù),做著多少不為人知駭人聽聞的事,又有多少人在這里被胡亂埋下,身首異處。 干了三個時辰,我坐在運尸的板車后,烈日灼烤著頭頂。 “這麻袋里都是什么人?犯了錯的奴婢嗎?還是處死的犯人?” “女人,使君們玩廢了的女人?!?/br> 我心里一顫,又狠狠往下沉。 “我想問問,這些尸首中,是否有印象深刻的,比如樣貌特別丑陋?” “每天那么多人,哪能記得住?!?/br> 他接著道,“干我們這個的,都要保密,不然會被殺頭的。要不是有些死人身上還有沒被撿干凈的財物,油水多,誰愿意干這晦氣活兒?!?/br> 從死人身上撈財,這與盜墓何異,“做這種事,不怕死者難安,良心有愧?” “大家都是為生計所迫,誰也沒有資格論斷誰道不道德。要說天理難容,那些謀財害命的劫匪綁徒不更應(yīng)該去死嗎?那些玩弄女人,把人當(dāng)畜牲對待,死了之后隨意丟棄的上位者不更該遭天譴嗎?可是你看看,歹徒依然橫行霸道,猖獗囂張,權(quán)貴依舊尋歡作樂,草菅人命。這個天下真的公平嗎?真的有王法可言嗎?” 我說不出話。 “公子,你只顧著讀書了,走入仕途報效國家,睜開眼睛看看吧,這個世道是個什么樣子,你想報效的國家又是個什么樣子。不盼后來人改變世道,只希望將來的為官朝政的人,能不被同化為這副野獸模樣?!?/br> 我沉思了一會兒道,“無論我處在什么位置變成什么人,也不會化為野獸。” 但后來,這諾言就如落在水上的泡沫般暈開化沒了。這水并不是一汪清泉般的死水,而是潛伏暗涌的沼澤瘴地,瞬間將人吞噬消失的無影無蹤。在淌入者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之前,就已經(jīng)身處他的瘴氣之中,被蝕骨的毒物包繞,再難以自拔逃脫不得。 直到化為同一種怪物。 - 頤殊 我在寧府日子過得舒坦,顯然不是尹輾想看到的。 他派人傳來口信,要我即刻收拾行囊離開寧府。那日寧大人找我,我隱約有些預(yù)感,寧老夫人在旁側(cè),簡單轉(zhuǎn)述了尹輾的意思,大意就是打發(fā)我走,我跪在下首,默然聽著。 寧還玨大抵有些不忍,塞了些銀票信件給我,信是他寫來叫我交給下一任主子的,信上介紹了我的身世來歷,事情原由,他是如何不能再留我在府,通篇下來,顯示出他是一個從頭到腳挑不出半點錯處的好人,全力幫助,好事做盡,現(xiàn)下是無奈之舉。 “謝寧大人,老夫人,這段時間的照顧之恩?!蔽铱词膛淮虬l(fā)的時候都要這樣煽情一下,含淚表達(dá)不舍,寧還玨拍拍我的背以示寬慰,然后又塞了兩張銀票。 正收拾東西,有人來踹門,寧賾這個霸王爺,他不客氣地冷哼一聲:“丑東西,終于走了,你知道你自打來這兒,傳出去叫我朋友聽見,害老子丟了多少臉嗎?” “寧爺,眼不見為凈,以后再也不會在你眼皮子底下晃了?!?/br> 我對他才是眼不見為凈,不想跟他掰扯,敷衍兩句打發(fā)他走得了。 他估計沒想到我這么順著坡下,一腔怒火頓時沒了氣勢,但也不打算輕易放過我。他環(huán)顧屋子一周,我沒管他,收拾著手上的東西,突然他沖過來,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狠狠逼問道:“你哪來的錢?跟我爹要的是不是?是不是!” 早知道他來發(fā)瘟,我就先躲起來,他一把將我摔在地上,就把錢搶了去,我坐在地上驚魂未定,眼睜睜看著他把所有銀票胡亂塞進(jìn)自己衣襟:“臭婆娘,還會要錢!” 他要過來踢我一腳,我拳頭攥緊,后槽牙咬得發(fā)疼,準(zhǔn)備生生扛這一下。但這時屋子外邊有人叫喊:“大爺,您在里邊嗎?”寧賾中途轉(zhuǎn)了方向,踏出門檻走了。 鄭媼問他在里面做什么,他扯著嗓子喊:“她爹不要她,丟這兒來,我們這是茅廁嗎!別下家不要她,又給送回來,看我不打死!” 外邊昏黃寂靜,只有一束朧光照進(jìn)來,我坐在地上,轉(zhuǎn)頭望見那束光。覺得這光是暗的又是啞的,安靜只因為又啞又聾。 嘆口氣,今晚還得去喂魚。 - 水虎魚是波斯使臣來訪時進(jìn)獻(xiàn)給皇帝的,皇帝遂即賜賞給寧賾。這水虎魚又名食人鯧,長著尖利的牙齒和奇形怪狀的腦袋,丑陋無比。看,這世上還是有丑東西招人稀罕的。喜熱畏寒,要不停燒水,添熱水,以保持炎熱地區(qū)的水溫。從名字可以看出,它吃rou,每日以豬rou牛rou羊rou喂食。很可笑,百姓吃不上rou,卻要給魚吃這么好。 寧賾專門辟了一間暖房修魚池,整個屋內(nèi)燒著木炭,暖烘烘的,進(jìn)去待不到一盞茶功夫滿身大汗,別提還要提起幾公斤重的大桶將rou質(zhì)飼料倒入池中,池底有rou渣骨頭,再經(jīng)溫度一高的烘焙,整個魚池房內(nèi)一股惡臭。 別人都不愛干這活,最后落到我頭上,半點不意外。 喂過魚,回屋沐浴,搬過木桶,又自己打水燒水,忙活半天,才入桶泡浸全身,得以休息。坐在桶里,想著明天離府的事,本來有點銀錢到了新地方,也好打點打點,但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了,原先租輛馬車回家的計劃也落空,似乎前路茫茫更不可測。 - 晉府宅邸不如寧府,種滿院梨樹,送滿屋花香。寧還玨考慮周到,走的那天還安排馬車送我,站在車前嘆一口氣,也算仁至義盡,無可指摘。由于我是坐著寧家的馬車來的,晉府人并沒有冷落我,相反將我迎進(jìn)屋內(nèi)。 晉夫人拿著信件,眼睛快速掃視,幾十行字,她寥寥數(shù)眼就看完了,把信紙一折,審視著我:“縣令之女?”聽見她微不可察,尖酸刻薄地笑了一下,“怎么淪落到此番境地?” 確實,怎么會淪落到此番境地。 應(yīng)該淪落到更慘的境地,比如在冷宮數(shù)墻磚。 “行了,既然是介紹來的,你就去后院報道吧,至于這要單獨的房間嘛……也不是不行。”我正要表達(dá)一番感激之情,她話鋒一轉(zhuǎn),“咱家后院沒有寧府人多,你得一個人干兩個人的活?!?/br> ……行,包吃包住就行。 - 大清晨的,聽見一聲中氣十足的吼聲:“你來干什么,給老娘滾出去——” 噼里啪啦一陣往外砸東西,正要去請示夫人安排活的我嚇得生生愣在院子口,怕誤傷。 另一個由遠(yuǎn)及近的聲音跟她和道:“老子的家老子想回就回不想回你留都留不住,老子的東西老子想拿就拿,老子的錢老子想花就花,你管得著個屁!” “那是你的錢嗎?那是我和你爹大半輩子辛辛苦苦攢的救命錢,養(yǎng)老錢,埋土錢,都被你個孽障拿去花光了!滾!就當(dāng)沒你這個兒子!”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錢來的多干凈?還不是討好上面得來的,你以為我爹做到現(xiàn)在這個位置他就沒干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兒?娘,你明明比我更清楚?!?/br> 院落地上已經(jīng)砸得滿是碎瓷片,還在不斷增加,跟她毫不客氣對罵的陌生男子從屋里出來,怒火沖天地離開,摔門聲重重響起。再看屋內(nèi),晉夫人氣到跌坐在椅子上,一副快要暈倒的樣子,侍婢在旁邊幫她揉胸口扇扇子順氣。 “老夫人,老夫人,您消消氣,別氣壞了身子……” 我心想:這是什么環(huán)境惡劣又充滿危機(jī)的地方,竟要上演家庭大戰(zhàn)。 在門口躊躇不前,猶豫著要不要進(jìn)去,晉夫人看見了我。 她接過侍婢呈上的茶喝下緩緩心神:“不是說了叫你聽阿一安排?” “是,可是……” 她打斷道:“她是有些癡傻,可府里要做什么她最清楚,你只管聽就是!” 我只好恭敬告退,剛回后院,叫阿一的小婢子就緊緊貼上來:“jiejie……”嚇我一跳。 她抱著一大盆臟衣物,擰著眉毛撅起小嘴:“洗不完了,幫幫我……” 我接過來:“好,我?guī)?。”不幫還能怎么辦呢,堆著不洗也不會自動消失。 正當(dāng)我賣力搓衣時,眼睜睜看著她進(jìn)屋去收拾一堆根本不臟的綢布出來,丟進(jìn)盆里:“夫人說了,每天都要洗?!蔽要q如遭晴天霹靂。 每天要洗,就真的一天不落。 那盆里堆得高成小山一樣,這么洗就算給我三個月也洗不完?。?/br> “估計我洗完這些手就廢了,”我回去就跟霜兒抱怨道,“你說她會不會看我沒有手可憐我多給些月錢?” 霜兒一邊抖衣服一邊嗤笑一聲:“你信不信手廢掉了她讓你用腳繼續(xù)洗?那死老太婆干得出來這種事?!?/br> 她抖衣服的水在陽光折射下熠熠生輝,我不由地感嘆:“阿一真是可憐,小小年紀(jì)就被賣進(jìn)來,還是晉大人的府中,洗那么多東西她怎么辦到的?” “誰不是那個年紀(jì)進(jìn)來的,生活不下去賣兒賣女不是很正常?阿一是個傻子,被賣掉理所當(dāng)然,就會干苦力做勞事,絲毫不埋怨,老夫人能不喜歡她?” 晉府不似寧府,估摸著因為人不多的緣故,雖是下人住的地方,卻很寬敞。第一天來推開門進(jìn)屋,就見座小山一樣的壯碩女子,左腳翹在右腳上,一手拿畫冊,一手拿香蕉,嘴角還粘有果屑。在她身上,你看不到規(guī)矩、體面、禮數(shù)、拘謹(jǐn)這幾個字,只感到一股原始的力量。這股力量從她胸腔中噴薄而發(fā),食物殘渣都噴到了我臉上:“你丫誰啊不敲門!” 在我懸著一顆心,帶著不知道跟誰同住,會不會刻意刁難的不安中,見到如此放浪不羈之人,差點濡濕了眼眶,心里由內(nèi)而外生出無盡的喜悅。 蒼天不負(fù)我,終于找到同路人,以后到街上要飯有人結(jié)伴了! 霜兒雖樣貌不好,但如她所說,品德猶如她的體重,重若泰山。她常常自夸,絕不浪費一粒米,絕不漏過一顆糧,她吃進(jìn)去的,都是農(nóng)民伯伯每一滴汗水。聽著有點惡心,但我懂她的意思,著實很好的將進(jìn)食的米糧反映在了每一寸肥rou上。她常說,你來了,吾甚感欣慰,至少比你,我還是好看那么一些些。 怎么說呢,為何要拿本來我們倆都不長處的東西來比尋找安慰。 “沒那么重要,對漂亮的人重要,對咱們,就不重要了啊?!蔽遗呐乃募?。 “我要瘦下來,還是能看的,但是你——”她上下打量我,嘶道:“你怎么這么吃都不胖???” 她目光灼灼地看著我碗里的rou,這個信號太危險,我抱住碗。 但沒護(hù)住食。 她美滋滋地把我碗里的rou塞進(jìn)自己嘴里:“吃了不長也是種浪費啦?!?/br> 她總說自己吃得少,奴婢的飯都是有量的,哪能像主子一樣大魚大rou。還說吃得比耗子少,干得比畜牲多,怎么還是不見瘦呢?彼時正坐在軟榻上偷懶,掃帚靠在一旁,嘴里塞著一個從供桌上順的蘋果,含糊不清地跟我抱怨道。 到了晚上,她兩眼放光,餓虎撲食,誰都阻擋不了她尋找食物的腳步。我剛進(jìn)府就帶我做了兩件大事,一件是半夜摸到廚房偷東西吃,還有一件是偷跑出門買東西吃。無法描述剛進(jìn)人家就偷東西的心情,總之那天我一邊懷著愧疚感一邊聽指揮將饅頭包子往兜里塞,邊塞邊跟灶王爺?shù)狼?,求他保佑我不被捉個現(xiàn)行。 上街采買,她眼睛一路追隨著一個小孩子手里的糖葫蘆,忽然跟我說,你等著,我給你變個戲法,你看這枚銅錢——往上一拋,只見她風(fēng)馳電掣,消失不見。閃身回來時,手上多了一串糖葫蘆,身后遠(yuǎn)遠(yuǎn)傳來孩子的哭聲。我很凌亂。 一旦偷雞摸狗的事情干得多了,膽子就會越來越來大。譬如,能在偷饅頭時順走兩個雞蛋倭瓜。晉夫人責(zé)問怎么少了兩個,還能毫無負(fù)擔(dān)不假思索地把對方推出去?;仡^發(fā)現(xiàn)她也在指我,竟然還假裝若無其事吹口哨。 結(jié)局就是我們倆頂著水桶雙雙在院子里罰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