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奏疏
書迷正在閱讀:一不小心攻略了男主、籠中瑩3(末世 雙重生 空間H)、【海賊王】戀愛哪有一帆風順(劇情NP)、《周懿傳》、崩壞的言情世界究竟如何逆轉(NP)、昏帝(古言 群像 NP)、無腳鳥(小媽文學 現(xiàn)代 純百)、成為乙游女主后天天被cao(NPH)、難言(叔侄 1v1)、有一只龍【人外1v1】
永興十叁年注定是多事之秋,卓觀頤案猶如一顆丟入湖面的小石子,蕩起一圈一圈的漣漪,陛下雖留中了所有的折子,但總歸議的都是那幾條,皇城腳下的百姓又有了更多的談資,說起家國大事的樣子仿佛個個都是一品執(zhí)宰。 崔苗在通政司忙了個半死。 通政司掌的是上傳下達,所有的奏疏都送到通政司統(tǒng)一收好,按類型分清楚,再送到陛下案前,陛下批復的折子亦會送回通政司下發(fā),一應政令也皆由通政司復核并抄錄公示,并有封駁之權,是中樞核心的實權部門。 這些日子每日都有大量的折子需要登記分揀,崔苗忙得腳不著地,這一日她正給今日的奏疏分類,揀著揀著揀到一份署名崔意誠的折子。 她有些不敢信,仔細看了兩眼,確實是崔意誠叁字無疑。他那個爹能做到今日全靠家族余蔭,平日里處事皆是能躲就躲能懶就懶,現(xiàn)下四邦和睦,鴻臚寺本就沒什么要事,他便更會耍懶,每日里想的都是下了值去何處喝酒尋歡,腦子里是半點位置都沒留給公事。這么個人竟也會給陛下上疏?鴻臚寺有何事? 崔苗心下有些猶豫,思慮再叁,趁著附近沒有同僚,她打開了崔意誠那份奏疏,匆匆掃了一眼便急了,崔意誠竟上奏要求嚴懲卓觀頤,行文流暢引經(jīng)據(jù)典,若是單看文字倒是能看出勤學苦練的根基,可這奏請的內(nèi)容則是大大的不合時宜,總得來說仍是在講那父父子子君君臣臣之道,一股子迂腐之氣。崔苗此前給衛(wèi)枳與姜淑牽了線,知她們在做什么,便也知道陛下的傾向,大約也知陛下必不想看到這樣的奏折。 崔苗心下愴然,今日之天下已是新章,可仍有人非要停在舊日里,這樣的人竟是她的父親。她想了又想,偷偷地將那奏疏抄錄了一份,藏進了袖中,而后將那份奏疏往底下放了放。 下了衙,崔苗便往家中趕,行色匆匆地進了母親的書房。 “阿娘!” 姜淑仍在忙,被她打斷了思緒有些不快:“驚慌失措的,像什么樣子?這么大人了,穩(wěn)重些!” 崔苗慢下腳步,匆匆與她行了禮,上前將那抄本放到了姜淑桌上,道:“阿娘,你看看這個!” 姜淑便看了,嗤笑道:“哪個蠢貨上趕著去觸陛下的霉頭?君臣父子,陛下要得只有君臣。陛下一系是母女相承,父子之事與她何干。你與我看這作甚?” 崔苗絕望地閉上了眼,她有些想問為何自家不是母女相承呢,白要這么個無用的爹。 姜淑看著崔苗的表情有些懂了:“你阿爹?。俊?/br> 崔苗點頭。 “你自哪里看到的?等等,你在通政司偷看了奏章?”姜淑挑眉,“崔苗,你知不知道你這是瀆職啊?” “沒旁人看到,”崔苗自知理虧,通政司是樞紐,除抄錄公示外,私拆公文是大忌,“我就是急了些,本想扣下來的,但又怕與登記對不上……” “還算你長了個腦子?!苯缋湫?。 “阿娘,咱們怎么辦???”崔苗急道。 姜淑點了點她的腦門:“什么怎么辦?什么都不必辦。折子都遞上去了還能如何?大不了就是叫陛下訓斥一頓,罰俸貶官,又能如何?” “不求他做你我助力,倒也別拖著咱們的后腿呀?!贝廾缍紫律硪性谀赣H膝頭,心頭有些難受。 倒是姜淑看她這樣有些好笑,摸了摸她的發(fā)頂,笑道:“你是第一日知道你阿爹是這么個貨色嗎?不必在意,你自有你的前程,做好自己的事便是了?!?/br> 崔苗抬頭看她:“阿娘就不惱嗎?與這么個糊涂人綁在一處,便不覺難受嗎?” “惱什么?對他沒有期待,便不會因他而生心障?!苯缟贂r經(jīng)過更糟的境地,父母雙亡,群狼環(huán)伺,弟妹嗷嗷待哺。幸也不幸,崔氏不曾因她家中落魄而斷了婚約,她帶著弟妹嫁與崔意誠,得了緩和之機,慢慢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又把阿弟阿妹拉扯大。單從這一點說,她是得感激崔家的。她也因這,失了自己的大好前程,陷在內(nèi)宅里一日復一日。但路是她自己選的,怨不得誰,她也曾試著與崔意誠好好過日子,但合不來終是合不來。她也曾自苦過,時日長了便放棄了,心思都放在了生意上,倒也走出了自己的路子。到了這個年歲,弟妹皆有出路,崔苗也已長成,整個崔府皆在她掌中,她又何苦為個掰不回扭不正的蠢材自怨自艾。 但崔苗還年輕,她一次次地對她的父親有所期望,又一次次地失望,每一次都叫她痛苦憤怒,她還沒有學會與這樣的自己講和。她讀的圣賢文章教她要孝悌,她不明白,父不慈子如何孝,她總覺得自己與卓觀頤并無分別,只不過卓觀頤被逼到了奮起反抗的絕境里,而她還在被軟刀子一刀一刀割rou。崔意誠這道疏,寫得是卓觀頤,卻一句句都捅在崔苗心窩里,叫她方寸大亂,險些做了錯事。 姜淑輕拍她的頭顱,無聲地安撫,崔苗視線所不及的地方,姜淑的眼神漸漸堅定起來。 崔意誠這道疏不過是這場風波里平平無奇的一個邊角,真正叫朝堂震蕩的奏疏來自戴曜和高云衢。 前者稱卓家案小,地方亂象可見,豪族遮天,官吏亂政,小民不敢言,何其荒唐。拙縣微小,天下之郡縣如拙縣者幾何?請派御史巡查四方,清查積弊。陛下欣然應允,批復著御史臺擬個章程,盡快去辦。奏疏與批復公示之日,地方豪族出身之官吏心中皆惴惴,紛紛去信家中令族中收斂。 而這風頭還沒下去,又叫高云衢的奏疏掀起了另一波潮頭。高云衢認為拙縣知縣瀆職之因在于親民官與地方豪族同出一族,親親相隱乃人之常情,為杜絕此類亂象,派官之時應有回避,地方官員不得在本籍任官,父母子女、兄弟姐妹、夫妻、姻親、叔侄舅甥不應在同一地區(qū)同一衙門任職,也不應同時任四品以上堂上官。 這便不止是各地受到影響了,中樞亦要受到波及。一門叁公、父子同朝乃至夫妻共事至今皆是美談,按高云衢這道疏,便都成了貪腐之源,這叫朝官如何能肯。但陛下沒給他們反駁的機會,高云衢奏疏方遞上,當天便得了陛下批復,全盤同意,并命政事堂議個章法,來年京察需得依此行事。 此詔一出,滿朝嘩然,左相蔡銓以有違祖制之名行封駁事,陛下不應,再次下詔,蔡銓再行封駁并自請罷相。 衛(wèi)杞在自己的永安宮*正殿見的蔡銓,她看著這個一路守在她身邊的老臣,嘆道:“蔡卿何苦呢?” 蔡銓恭敬地道:“陛下過于急切了,先后兩道詔書一下,地方與中樞皆生動亂,這是要出大事的?!?/br> “蔡卿言重了,不過是些調(diào)整,皆是合情合理,誰人膽敢不愿?”衛(wèi)杞心中自有成算,不會叫蔡銓叁言兩語說動。 “陛下當知,世家之禍延續(xù)至今,本也就是投鼠忌器,先帝并非不能動,只是怕輕易動了叫地方受亂,百姓受苦。陛下認為,現(xiàn)今是到了能動的時候了嗎?”蔡銓見她堅定,便直言道。 衛(wèi)杞看著他,一字一句堅決地道:“是,朕準備好了?!?/br> 蔡銓仔細地看著她,半晌方嘆道:“陛下長大啦?!?/br> 他鄭重地撩起袍角跪了下去,將官帽摘下,輕手輕腳放置在身邊的地面上,而后從袖中取出一份奏本,雙手舉起,對衛(wèi)杞道:“陛下長大了,老臣也該退了。臣已老邁,請陛下準臣致仕還鄉(xiāng)?!?/br> 衛(wèi)杞曾無數(shù)次想把這堵堅實的墻挪開,可真到了這一日,她竟覺得有些惆悵,她走上前扶起蔡銓,嘆息道:“蔡卿仍是身強體健呀,莫要這般妄自菲薄。” “老臣早便覺精力不濟,常覺頭暈眼花,然先帝臨終之托猶在耳邊,老臣不得不打起精神替陛下多看一看,現(xiàn)今陛下有了決斷,老臣甚是欣慰?!?/br> 蔡銓去意堅決,衛(wèi)杞挽留勸慰了一陣無果,便道:“蔡卿還有什么可以教朕嗎?” 蔡銓略想了一會兒,道:“老臣有一言或許逆耳了些,但仍是要提醒陛下。” “蔡卿不妨直言。” “朝堂之道唯平衡二字,陛下可用新黨,卻也得用舊黨,新舊之謂并非固化,若無了活水,新也便成了舊,而若使用得當,舊也能成新。不論是哪一派皆是陛下臣子,端看陛下如何用,萬不可隨著自己的好惡去做取舍。再者,年輕臣子也不可提拔太快,驟居高位,便易亂了性情,得叫他們艱難地走過來方能踏實……” 衛(wèi)杞聽了,點頭應了,心下卻起了盤算,這帝王心術不必教她自然能懂,她思忖著蔡銓這番話怕是想給自己的門人多一些機會。 蔡銓見她不置可否的樣子,也就點到為止,聽了幾句衛(wèi)杞的褒獎和祝福,便退了出去。 蔡銓急流勇退的消息傳出去,朝野嘩然。 “老師?”呂頌年一進蔡府便喊了開來。 “喊什么,我還沒聾呢!”蔡銓無事一身輕,正在園子里賞花。 “老師為何這便求退了?”呂頌年一臉不解,“戰(zhàn)斗才將將開始???” 蔡銓看向他的學生,他曾覺得這個學生聰慧,但此時又覺得他不夠聰慧了:“將將開始?不,已經(jīng)結束了。” “老師?我們還能……” “你不能?!辈蹄尨驍嗔怂?,“陛下的心意已不可逆轉,與新黨斗是一回事,而與陛下斗是另一回事。” 呂頌年怔愣了一下,沒接上話。 “伯華啊,老師也送你一言,”蔡銓看向他,“盛者不常盛,他人盛,咱們便該避著些,保存生機以待來日?!?/br> 呂頌年不置可否,照常與老師說了話方才離開。出了蔡府,便有朋黨與他合流詢問消息。 他冷笑道:“老頭子急著明哲保身呢,他倒是名利雙收了?!?/br> “那我們怎么辦?” “老頭子說的對,不要與陛下硬碰硬,再看看,叫手下人都收斂些?!?/br> 蔡銓站在園子里,獨賞這寂靜的秋景,半晌,長嘆道:“不聽老人言吶,一個兩個的,哈。” ———————————————————————————————————— *補下設定,大朝會在紫宸殿,皇帝日常辦公理政議事在垂拱殿,永安宮是寢殿書房和起居室,屬于皇帝私人地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