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博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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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興十叁年七月,陛下親自裁定了卓觀頤的案子,判定葉澤如數(shù)歸還家產(chǎn),葉卓兩家分家,葉澤、宋柏、宋知皆從重處罰,卓觀頤行義舉,賜金五十兩。并批復方鑒關(guān)于徹查拙縣貪腐兼并的奏疏,著刑部派人去查,務必查個水落石出以為典型。一事不煩二主,刑部隨即派了池斐再往拙縣,同時落實卓家后續(xù)事務。 此外則是戴曜和高云衢的上奏,陛下不顧反對之聲,態(tài)度強硬。左相蔡銓行封駁事,自請致仕,陛下留中,蔡銓再乞骸骨,如此叁次,陛下便準了蔡銓致仕還鄉(xiāng),一應封賞從厚從重,給足了蔡銓告老的臉面。 與此同時,原戶部尚書范映履新左相,入政事堂,著手新制改革。至此,蔡黨橫行的時代落幕,新黨正式站上了臺前。 新黨門人彈冠相慶,京中酒樓妓館都熱鬧了不少。今日之局面,高云衢居功至偉,但她那封奏疏,不僅動了世家動了舊黨,同時也動了所有官宦之家,無人不對她敬服,卻也無人敢與她親近。她仍是獨來獨往一個人,這熱鬧仿佛都與她無關(guān)。她也并不在意,她有她想做成的事,并不在意是否有人與她同行。 戴曜找上門的時候,她正自己與自己手談,平淡的樣子一如既往,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 “履霜,走啊!”戴曜風風火火地喚她。 “去何處?”高云衢困惑地問道,她不記得自己約了戴曜。 “我在悅和樓定了座,咱們也去慶賀一番?!贝麝讻_她眨眼。悅和樓是京中最大的煙花柳巷之地,年少時她們也常去,多數(shù)時候是叫些女妓陪著喝酒玩鬧,并不留宿,但高云衢自守孝回來便一直在忙碌,甚少有閑心去玩耍,也是久不曾去過了。 “啊……悅和樓啊……”高云衢忽地想起自己年少時鮮衣怒馬的模樣,竟是久違了。 “你別說不去啊,你都不知道悅和樓現(xiàn)今有多難訂。樓中姐妹可還記著你呢,聽說我請的高大人,硬是給咱挪出了個雅間來……”戴曜喋喋不休,硬是拉著高云衢出了門。 進了悅和樓,眼尖的鴇兒便迎了上來:“這不是高大人嗎?久不來了呢。” “阿鶯?”高云衢挑眉,她那會兒常來時總叫幾個擅游戲的女郎作陪,幾年過去還能再遇見,倒也是有緣。 “大人竟還記得奴?”喚作阿鶯的鴇兒已有些年歲了,眼角都有了細紋,聽得高云衢還記得她,笑得開懷。 “自然記得,哪能忘呢?!?/br> “奴還以為高大人早便忘了咱呢。”阿鶯擁著她們?nèi)肓俗?,“一晃五六年了吧,大人返鄉(xiāng)守孝之后便不再來了,姐妹們很是懷念了一陣呢?!?/br> “哎呀,年歲大了,不似年輕那會兒有精力……” “說什么呢,大人呀還年輕著呢?!卑ⅩL殷勤地招呼上酒,親手給高云衢滿上。 “履霜受人歡迎,一如當年呀?!贝麝鬃匀プ?,打趣道。 “看您說的,奴給您也滿上,戴大人您可常來常往,不似高大人,稀客呀。” “莫要罵了,在下認罰認罰……”高云衢叫她奚落地無地自容,仰頭飲盡一杯,以示賠罪。 “大人痛快。今日還是如往常一般叫些年輕女郎來陪?還是想召幾個小郎君?”阿鶯擠眉弄眼意有所指。 戴曜打斷道:“叫什么小女郎小郎君,叫你們幾個老姐妹來呀,打馬博戲*,履霜拿手好戲,叫小女郎來怕不是要輸?shù)每拗鋈?。?/br> “行啊,我也久不玩了,有些技癢?!备咴漆辄c頭同意。 “喲,那就謝二位大人抬愛了?!?/br> 這廂說著便擺開了博戲的架勢,高云衢在玩鬧間漸漸地找回了些往日的手感,贏得女郎們直心疼。她心里裝了太多事,許久不曾這般放縱自己,倒也是難得的輕松。 玩過幾輪,酒水也喝了幾盞,高云衢斜倚在椅上手里執(zhí)了幾支箭漫不經(jīng)心地往壺中投去,另一邊還能分出幾分精力指點女郎們博戲,女郎們嘰嘰喳喳哄得她暢懷。 戴曜更衣*回來,與高云衢道:“我遇著你家小方大人了。” “嗯?”高云衢面帶困惑,“在這里?” “就在隔壁呀?!贝麝淄磉呑?,分走了幾支箭,抬手拋出,箭矢打在壺口彈了出去,“瞧著都是些年輕官員,估摸著也是來慶賀?!?/br> “呵,”高云衢冷哼了一聲,“不務正業(yè)?!?/br> “莫要擺這長輩模樣,”戴曜被她這話逗得發(fā)笑,“你我還不是在不務正業(yè)。” “哈,原來高大人做了長輩也是這幅只許州官放火的模樣?!卑ⅩL聞言掩面笑起來。 高云衢被二人打趣得有些不自在,輕咳一聲問向阿鶯:“她常來嗎?” “您是說隔壁那位叁元魁首方鑒大人嗎?”阿鶯笑道。 “嗯?!备咴漆辄c頭。 “哪能啊,今日頭一回,倒叫咱們悅和樓蓬蓽生輝。”阿鶯拾了散落的箭矢送回二人手里,道,“奴記得清楚,年初春闈放榜之后哪家都沒請到方大人,大家都失望得很吶?!?/br> 高云衢應了一聲,取了兩支箭一同投了出去,兩矢同中,戴曜喝了一聲彩。歇夠了,高云衢便接著去打馬,這一回卻是怎么也進不了狀態(tài),連輸好幾輪,女郎們皆謝她高抬貴手。 她心中有所思,猶豫了一陣,捋捋袖口,望向阿鶯:“阿鶯,可否幫我個忙?” “大人客氣了,直說便是。” “待隔壁散席,遣個人打探下那位方大人是否留宿,不留宿的話便請她過來?!?/br> 阿鶯抿唇輕笑,點頭應承。 又輸了幾輪,方鑒便來了,下頭人沒與她說是何人相請,推門一見到高云衢,方鑒猛地頓住腳,想也不想便往外退。 “跑什么?我是什么洪水猛獸嗎?”高云衢哭笑不得,連帶著屋里的女郎們也跟著笑起來,一時間氣氛歡快至極。 方鑒訕訕,走到她身邊與她見禮。 “玩過打馬嗎?”高云衢在案前大刀金馬地坐了,示意女郎們空出棋盤對面的位置。 “不曾?!狈借b乖巧地坐了。 “哈,沒玩過好,jiejie們教你。”戴曜往她身邊坐了邊與她理棋子邊說道。 方鑒偷偷覷了高云衢一眼,瞧見高云衢明眸流轉(zhuǎn)巧笑嫣然的樣子,竟一時有些恍然了。這也是她沒見過的高云衢,意氣揚揚,顧盼生輝?;剡^神時已經(jīng)被擁著玩了起來。 打馬規(guī)則不難,要玩好卻有無數(shù)的門道,方鑒每有猶豫,戴曜與諸女郎們便在一邊給她出謀劃策,鶯鶯燕燕好不熱鬧。 高云衢并不管她們,含笑應對,輕松寫意。幾局下來,方鑒欲哭無淚:“大人……我一個月的俸祿……” 高云衢大笑:“就當是孝敬了我吧?!?/br> 戴曜同情地拍拍方鑒的肩頭:“不過是一個月的俸祿罷了,履霜還是留手了……” “戴大人,你方才不是這么說的!”方鑒瞪她,戴曜方才一直慫恿她大膽下注,說是新手自有新手的運道,又有她們謀劃必能贏過高云衢。 “咳,博戲之事,誰說得準呢……”戴曜訕訕。 直到出了悅和樓,上了馬車,方鑒仍是氣鼓鼓的樣子,高云衢輕拍她的背,哄道:“我錯啦,要不還你?” “不,落子無悔,輸?shù)袅司褪禽數(shù)袅恕!狈借b留給她一個后腦,聲音有些低迷。 高云衢忍了忍沒忍住,笑得停不下來。 方鑒半晌方平復心緒,回身看到高云衢歡暢的模樣,又覺得一月月俸也并不算多。待到高云衢笑夠了,她方開口問道:“老師,我觀您做了這么多,卻總被敬而遠之。新黨日日歡慶,提起您卻諱莫如深。您不覺世人無趣嗎?” “古人云:丘陵云遠,白云在天,心存戀豆,志在著鞭*。說的是時局變幻無常,要緊的不是心戀祿位,而是揮鞭策馬一心向前?!备咴漆榈?,“我并非不愛名利,但我要的卻不是眼前之名,世人淺薄,何足掛心?!?/br> “謹受教,”方鑒認真聽了,思忖了片刻,又問道,“可這丘陵云遠一句出自何處,為何我沒讀過?” 高云衢輕咳一聲,移開了眼睛:“是前朝一位詞人作的《打馬賦》*?!?/br> “……”方鑒復又想起失去的薪俸,感覺心口有些痛。 —————————————————————————————————————— *博戲就是賭博游戲,小賭怡情,打馬是一種類似飛行棋的賭博游戲,李清照特別擅長,專門寫了個游戲攻略叫《打馬圖經(jīng)》?!洞蝰R賦》也是李清照寫的。 *更衣:指上廁所。 —————————————————————————————————————— **高大人的解壓游戲,玩小方【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