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學(xué)校后，澄推著直人走在紅磚道上，此時已非人潮擁擠的尖峰時段，可以邊走邊好好欣賞路旁的店家。

    直人的大腿上堆了好幾本文學(xué)社社員送給他看的社刊與書籍，一想到未來有群志同道合的朋友相伴，就感到人生充滿希望。他開心地拍著書本，興致勃勃地道：「澄，真是謝謝你推了我一把，讓猶豫不決的我下決心加入文學(xué)研究社。二十日的迎新晚會，你一定要一起來，其他人也都很想認識你。」

    「真的？」澄心頭為他無法參與足球社迎新而抽痛了一下，但表面上仍是帶著笑：「好啊，我會和你一起去的?！?/br>
    得到澄的承諾，直人更加開心，連連述說許多方才與社員們接觸的趣事與感想。

    澄在后頭靜靜地聽著，間或給予一些簡單的回應(yīng)，想去參加足球社迎新的念頭只能一再地被理智壓入心里深處。只是看直人訴說得那么開心，對社團有那么多的期待與晌往，他忍不住也會去想像自己若前往足球社迎新，應(yīng)該會是多么歡樂，心情會有多么雀躍。

    但是，看來他是無緣享受那份歡欣了。

    走著走著，經(jīng)過一間漢堡rou專賣店，店家的玻璃櫥窗內(nèi)擺了許多餐點的模型樣品，令尚未進食中餐的兩人看得口水直流。先前因為沉浸于開學(xué)和初次接觸社團的喜悅，都忘了自己還沒吃飯，現(xiàn)在才發(fā)覺早已饑腸轆轆。

    「我們進去吃個飯，稍稍休息一下，好不好？」澄先開口提議。

    直人點點頭，還在安撫著興奮的心情：「好?！?/br>
    進去餐廳里找到合適的座位入坐，迅速點完各自想要的餐點，直人啜起免費供應(yīng)的綠茶，澄則站起身將書包放在座位上，道：「我去一下洗手間。」

    直人咬著玻璃杯，對他點點頭，轉(zhuǎn)過視線去看著行經(jīng)落地窗外的各色人們。

    餐廳里播放著輕柔的鋼琴音樂，音量適中，加上這時已過了午餐時間，所以店里的人并不多，也就少了不必要的嘈雜，可以好好聆聽樂音帶來的舒服與放松感。直人深深吸一口氣，嘴角不自覺地漾著微笑，由衷期待未來在東京的每一天。

    啪噠！

    物體墜地的聲音傳來，直人將視線由窗外收回，環(huán)顧周遭，發(fā)覺原來是澄的書包沒放好，從椅子上跌到地面去了。

    他推動輪椅，想去將書包撿起來，恰巧送餐來的服務(wù)生瞧見，連忙先把餐盤放在桌上，彎身幫忙：「先生，您別麻煩，我?guī)湍鷵炀秃昧?。?/br>
    「呃，謝謝?！怪比擞行┎缓靡馑嫉氐?。

    服務(wù)生拎起書包，哪知書包沒關(guān)緊，里面的東西頓時散落一地。

    「哇！」這會兒輪到服務(wù)生緊張，趕緊把書包先放好在椅子上，然后將掉出來的紙啊、筆記本啊、筆之類的東西一一拾起，有些慌張地道：「對不起，我?guī)湍者M書包里去。」

    「沒關(guān)係、沒關(guān)係?！怪比讼蚍?wù)生笑了笑，溫柔地安慰他：「先放在桌上就好了?！?/br>
    服務(wù)生小心翼翼地將東西擺到桌面，又向直人深深鞠了個躬表達歉意，接著才尷尬地離開。

    直人拉過餐點，正準(zhǔn)備要吃時，突然看見澄的那堆東西里夾了張社團宣傳單。好奇地拿出來看，果真是足球隊。

    「這傢伙，什么時候去拿的，都沒告訴我?！瓜肫鸪螌ψ闱虻膱?zhí)著，直人會心一笑，再往下看，迎新活動的廣告圖映入了眼簾－－一位身穿圣優(yōu)足球校隊隊服的學(xué)生以倒掛金鉤的姿勢踢球，旁邊則大大地寫著「足球社迎新晚會，四月二十日晚間六點半cao場集合，等你哦！」

    「四月二十日六點半，」直人訝異地盯著宣傳單：「那不就和文學(xué)研究社在同一天、同一個時段？」

    怎么澄連一句話都沒提起呢？而且剛才自己還嘰哩呱啦地一直講述文學(xué)社的事情，滿腔熱血地要澄和他去參加迎新，澄不但沒有任何拒絕的表示，還頻頻點頭答應(yīng)。

    以澄對足球的熱愛來講，一定非常想去足球社的迎新活動吧！

    但澄竟然連提都沒提起，難道是打算為了陪他去文學(xué)研究社，而放棄足球社的迎新嗎？

    直人皺起眉頭，罪惡感油然而生，莫名地感覺自己拖累了澄，讓他無法自由自在地選擇想要的生活。

    將宣傳單放回桌上，澄恰巧自洗手間出來，邊擦著手邊坐回座位。他向直人笑了笑，然后開始用餐。

    「澄，」直人等澄吃過幾口后，才道：「你別陪我去文學(xué)研究社了。」

    突如其來的話令澄呆愣了一下，他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書包里的東西被擺在桌上，而足球社的宣傳單就放在最上面，大剌剌地印著迎新活動的日期與時間。

    但他故作鎮(zhèn)定，吐著舌頭做鬼臉，將東西收進書包里：「干嘛偷翻我的東西？」

    「我沒有偷翻，你的書包剛才掉到地上，東西全掉出來，是服務(wù)生幫你撿起來的。」直人解釋道：「我請他先放在桌上，等你回來再自己整理?！?/br>
    「哦?！钩巫龀鰺o所謂的表情，放好書包，又拿起餐具來繼續(xù)大啖。

    「你有沒有聽見我說話？」直人語氣嚴(yán)肅，直盯著澄：「你別陪我去文學(xué)研究社了！」

    澄抬頭看了他一眼，又塞了一口飯到嘴里，邊咀嚼邊道：「不行，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已經(jīng)先說好要陪你去，中途反悔的話，成何體統(tǒng)？」

    「誰跟你計較那些？」直人沒好氣地道：「我不要你為了這種奇怪的理由，放棄你想做的事?！?/br>
    「我哪有想做的事？」

    「少跟我打馬虎眼，你一定很想去參加足球社的迎新活動吧？」直人抓住澄拿著餐具的手，不讓他用埋頭苦吃矇混過去：「四月二十日晚上六點三十分，不是嗎？」

    「哎喲，」澄嘟起嘴，小孩子耍賴似地：「可是……」

    「沒有可是！」直人強勢地道：「我們都十六歲了，你不用事事顧慮我，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這么一聽，澄反而有種自己被拒于千里之外的感覺，不禁有點難過，他哀怨地望著直人：「我擔(dān)心你自己一個人會出問題嘛！」

    直人感受到澄真心為他著想的那份情誼，但他仍不希望因此而成為澄的累贅，只好以鄭重的語氣道：「澄，我是說真的，你不需要無私且不顧一切地為別人奉獻，有時這樣反而會讓接受的人感到罪惡與負擔(dān)?！?/br>
    澄瞪大眼，沒想到直人會有這樣的反應(yīng)，掩不住失落：「我讓你有罪惡感嗎？」

    「倒也沒那么嚴(yán)重，只是不希望因為我而讓你失去體驗一些快樂的機會?！?/br>
    望著直人一臉認真，澄沉默了下來。直人說的沒錯，他是真的很想去足球社的活動，但一方面又著實為直人擔(dān)憂，不太愿意讓直人獨自前往，怕萬一他遇上了什么困難會尋救無門。

    忖度了好一會兒，澄輕輕拍擊了一下手掌，以肯定的語氣對直人道：「這樣好了，為了不讓你太過自責(zé)，我也開心，我去參加足球社的迎新活動?！?/br>
    聽見澄終于肯改變心意，直人松了口氣，倍感欣慰。沒想到澄又立即補上一句：「不過，當(dāng)天我要送你到文學(xué)社迎新活動地點后，我再去cao場；等活動結(jié)束，再帶你一起回家?！?/br>
    直人抿著唇想了想：「這樣你會遲到吧？」

    「我們提早一點到不就好了？」澄聳聳肩膀，輕松自如：「萬一真的遲到就遲到，有什么關(guān)係？反正如果你不讓我送你往返，我就黏在你旁邊，跟著你去參加文學(xué)研究社，讓你自責(zé)到死。」

    澄露出勝券在握、得意洋洋的表情，直人看的是又氣又好笑，拗不過，只好答應(yīng)他的條件：「好吧！那么到時候就麻煩你了。」

    澄這才開心地拍手，像要到糖的小孩般開心不已，大口大口地喝湯吃飯。坐在他對面的直人表面上是無奈的笑，心里卻是滿懷的感激，謝謝這位自小長大的朋友事事替他著想，時時為他付出關(guān)愛，讓他一路都能無風(fēng)無浪、平穩(wěn)地走來。

    澄，謝謝你！

    看著滿面微笑的澄，直人在心里輕輕地訴說。

    （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