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死一般的沉寂過后，許慎眼皮顫了顫，艱澀開口：“為什么？”

    “原因我之前不是已經(jīng)跟你說得很清楚了嗎？這段婚姻早就應該結(jié)束了。”張優(yōu)爾并不想再跟他掰扯這些，該說的其實早就已經(jīng)說清，他們雙方也早就心知肚明，不過是許慎總不想面對現(xiàn)實罷了。

    許慎閉了閉眼，又道：“我是問為什么這次是真的？”

    張優(yōu)爾：“……”

    他抬眼看向她，神情悲戚中帶著自嘲：“是因為你終于達成了你的目的對嗎？你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也報復了我?！?/br>
    “所以，我沒用了是嗎？”

    張優(yōu)爾臉色沒有絲毫的波動，只淡笑著回道：“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我只是單純地想要離婚罷了——所以你的答復呢？”

    許慎勾了勾唇，眼里滑過不甘，搖頭道：“我的答復始終一樣，我不會離的?！?/br>
    “況且，你想要的也還沒有完全拿到不是嗎？恒盛教育——”說到這他猛地一滯，突然意識到了什么。隨即眼前的桌面上就又多了一迭紙張，正是之前他說過要加蓋許家掌權人私章才能生效的公司轉(zhuǎn)讓文件。

    張優(yōu)爾顧念著他的手不方便，還夾著煙貼心地一張張翻給他看，指著上面象征掌權人意見的小纂體“許”字印章，笑瞇瞇道：“不勞你費心，它已經(jīng)是我的了?！?/br>
    許慎臉色瞬間空白。

    目前許家的掌權人是許照怡，拿著那枚印章的自然也是她，那么在這些文件上蓋了章的……也只能是她。

    前后再一細想，許慎只覺全身發(fā)冷。

    “你跟她……你們……”他喉頭又火燎般干渴起來，聲音都帶了些許嘶啞：“你們什么時候關系這么好了？”

    “我們關系一直很好?！睆垉?yōu)爾毫不避諱道，又歪了歪腦袋似是思索：“要說什么時候開始的……嗯，那應該是很早很早，早到我剛跟你結(jié)婚沒多久吧?！?/br>
    許慎怔怔道：“這怎么可能？那時她明明還……”

    “還聽從你的命令，引我去了月瑟，還塞了不少男人給我，是吧？”張優(yōu)爾接過話道：“可你不知道的是，她轉(zhuǎn)頭就把什么都告訴我了?！?/br>
    “所以我早就知道了，許慎?！彼难凵癯晾湎聛恚骸爸滥阍诒澈骳ao縱，引我出軌當作把柄，還有后來的一切一切，我都知道?！?/br>
    “……原來是這樣?！痹S慎心頭難堪又羞恥，卻不敢再看她，只能垂下眼道：“所以我做的那些事，你都一早知情，然后做戲給我看的是嗎？”

    張優(yōu)爾沉默不語，卻已給出了最明確的答案。他不禁冷笑自嘲。

    他還以為自己是運籌帷幄的cao縱者，是冷酷清醒的旁觀人，謀劃的每一步每一件都在他的掌控內(nèi)。卻不想，原來這一切早已被看穿，他在她眼里不過是自鳴得意滑稽可笑的小丑罷了。

    他以為的天衣無縫的謀劃在她眼里恐怕也只是一場鬧劇。

    他感覺他一直以來勉力支撐的光鮮人生已經(jīng)開始搖搖欲墜，幾近崩塌。

    “那你告訴我，那天晚上的爆炸，你是不是也早就知情？”他的臉上已經(jīng)維持不住一貫的淡定沉穩(wěn)。

    對面的人卻仍是從容：“你在說什么？我聽不明白?！?/br>
    許慎頗感荒唐地搖頭喃喃：“那場爆炸絕不是什么電路老化引起的，我作為現(xiàn)場目擊者以及唯一的幸存者，可以非?？隙??！?/br>
    那么大的爆炸聲，那么猛烈的熱流，簡單的電路老化是達不到這樣的威力的，他甚至猜測很可能是某種炸藥。

    而那晚她在他離開前并不算多堅決的挽留，難得的溫柔小意的腔調(diào)，甚至于在此之前，那一天發(fā)生的每一件偶然又似乎算不上多異常的事件，現(xiàn)在再聯(lián)系起來一回想，只讓許慎如芒在背，如浸寒潭。

    再看看如今的最終受益者是誰，也不難猜出這場爆炸的根源和動機。

    他下意識想攥緊拳頭，卻感覺到只有一只手能使上力，他不禁低頭看了看打著石膏已完全沒有知覺的右手，心緒復雜：“在你們的謀劃里，我本來也要死的，對嗎？”

    張優(yōu)爾凝視他許久，最終卻搖頭道：“本來沒想要你死?！?/br>
    “原本的計劃，就是讓我來拖住你的。原因有兩點，第一，你爸你弟，還有你，許家最重要的叁個男人一下子都死了的話，那目標就太明顯了，也會引起更大的轟動，讓你活著還可以把鍋甩給你。畢竟祭祀用的東西都是你一手準備的不是嗎？你會在里面動手腳也是說得過去的。只是沒想到你非要上趕著去送死，還受了這么重的傷，鍋也就不好給你背了。”

    她說到這還頗有些遺憾的樣子。

    “第二呢，這也是許照怡的意思。她說你曾經(jīng)好歹也幫過她，當年你爸為了巴結(jié)高官，逼著她嫁給一個初中就jian殺過女孩的官二代，是你想辦法阻止了這件事。她念著這份情，所以這些年聽從你的命令幫你做事，最后還想著留你一命?！?/br>
    “……可她也背叛了我。”許慎漠然道。

    他一直以為，許照怡再叛逆再瘋癲也終究是許家人，身體里的血脈是天然的枷鎖，而她又是女孩，無論如何總會維護自家人的利益的。且她頭腦空空，整天只知道喝酒鬧事，他對她信任之余更多的是一種輕視，他從未想過她會有異心。

    “那是因為，你先背叛了她啊?！睆垉?yōu)爾嘆息：“她后來和相愛的人逃跑時，是你親自去抓的她吧，還因為你她們遭遇了那場大火。”

    許慎凝滯一瞬，訥訥道：“她連這個都告訴你了?！?/br>
    “這件事的確是我欠她的?！彼了计?，似是又振作了起來：“所以，你們后來做的這些，我也不計較，并且會守口如瓶。”

    不愧是浸yin商界多年的精英，在此時這般狼狽落魄的境地下都能快速調(diào)整好狀態(tài)，野心和偏執(zhí)又重回他的眼底：“但是許家我不會放棄?！?/br>
    “你，我也不會放手?！?/br>
    許書瀚早就該死了，許慎原本就打算用藥慢慢損耗他的身體，讓他纏綿病榻做一個活死人，只是沒想到許照怡下手比他更快更狠。而許惇，對他而言威脅不大，但光是他的存在也足夠膈應人，死了也好。

    所以他可以隱瞞這場爆炸的真相。但他不可能輕易地把許家掌權人的位置拱手相讓。這是他渴望已久的東西。

    就算他的資產(chǎn)已大半歸入張優(yōu)爾的名下，最大的底氣恒盛教育也成了她的囊中物，最重要的是，她還和許照怡是一邊的。

    就算如今的他，可以說是窮途末路。

    但對于許慎而言，這也并不算多難的境地。他不知道許照怡是通過什么手段拿到那枚掌權人印章的，但不論如何，他才是許書瀚親口承認過的許家繼承人，這就是他最大的倚仗。況且他是男人，比許照怡這樣一個資質(zhì)淺薄的女人更有優(yōu)勢，而許家分支龐大，必定不是所有人都支持許照怡，這其中還有很大一部分早就是他許慎的不二擁躉。

    他堅信自己還能翻身。

    然而張優(yōu)爾很快打破了他的雄心壯志。

    “不放棄？”她像是聽到了什么荒謬至極的笑話般，漫不經(jīng)心地彈了彈煙灰：“不，你會放棄的。除非你真想身敗名裂的話?！?/br>
    “你什么意思？”許慎心頭莫名一陣恐慌。

    “你的生母是誰？你到底是如何出生的？”張優(yōu)爾氣定神閑地道出了他心底最陰晦的隱秘：“以及，你的親生父母之間到底存在著怎樣的關系?！?/br>
    “這些，你真的想被公開嗎？”

    “……”  聽到這里許慎已是一副如遭雷擊的模樣：“你，你都知道……”

    “是啊，不僅是我，許照怡也知道，就是她告訴我的?，F(xiàn)在由她帶領許家，她自然會死死壓住這個秘密永遠不讓它曝光。但你如果執(zhí)意要去跟她爭，”張優(yōu)爾撇了撇嘴，頗有些無奈地笑道：“你知道她有多瘋的，到時候只怕她能鬧到全天下都知道，哪怕許家會受到波及也無所謂，她根本不在乎的，要死大家一起死?！?/br>
    許慎：“……”

    他的神情已徹底灰敗，仿佛一頭被困入死角拔去尖利爪牙的獸，一下子再也沒了斗志。

    他終于想明白了，或許從她鬧著要離婚那時開始，不，也有可能更早，早在他們結(jié)婚之初，總之后來的每一步每一步，自己已被暗中牽引著走向了既定的結(jié)局——傾家蕩產(chǎn)，身敗名裂，孤家寡人，一無所有。

    然而最讓他心灰意冷的并不是這個秘密被人知曉，而是她竟會這般冷血無情地揭開，并毫無顧忌地以此來威脅他。

    他再抬眼，用一種仿佛從未認識過她的目光盯著她：“原來你比我想的要更狠心?！?/br>
    張優(yōu)爾不解：“這怎么就算狠心呢？不過是以牙還牙罷了，你之前不也這樣威脅過我嗎？怎么只能你用在我身上？我對你用就不行了？”

    許慎一梗，再也無話可說。終究是他一開始做錯了太多，以至于后來處處都錯，步步受制。他只能愿賭服輸。

    “好了?！睆垉?yōu)爾看了看時間，一副并不想在這里多待的樣子，敲了敲桌上的離婚協(xié)議書催促他：“該說的也都說清楚了?？旌灠桑抑滥阕笫忠材苡玫?。許照怡還等著我的消息呢?！?/br>
    如今恒盛教育已在她的名下，許慎若執(zhí)意不肯離婚，就意味著對許家權勢還有覬覦之心，許照怡自然是不會容許的。

    他死死盯著那紙上的字，終于抬起左手拿起筆，似掙扎又似絕望地停在簽名處停滯了許久，想到什么又突然抬頭，眼里顯出微光：“我再問你最后一個問題?！?/br>
    “你說?！?/br>
    “那晚你要我留下來，真的只是因為許照怡的意思嗎？”他眼神顯出些許哀戚和期盼：“還是說……你自己其實也不想要我去送死？有沒有一點……哪怕一點？”

    哪怕一點點的心軟？哪怕一點點的不舍？

    他還是不甘，他還是想乞求。畢竟他們有過這樣一段婚姻，也經(jīng)歷了那么多，他不愿相信她對自己完全沒有情意。

    張優(yōu)爾凝神看了看他：“你想聽真話？”

    許慎點頭。

    她掐滅了手上的煙，表情也多了幾分認真：“我其實，無所謂的?！?/br>
    “你死，還是不死，對我來說，都無所謂。因為已經(jīng)到了那一步，最后不管你死了還是活著，我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唯一的區(qū)別就是，若你死了一切都會更簡單輕松些，若你活著，就會稍微麻煩一點，”她云淡風輕地聳了聳肩：“就像現(xiàn)在這樣。”

    眼里微弱的光芒一下子晦暗了。他垂下眼，回味良久，最終苦笑道：“我現(xiàn)在倒寧愿聽你說，想要我的命?！?/br>
    張優(yōu)爾頓了頓，眼眸看向虛空，緩緩道：“我要你的命做什么呢？沒必要的，或許是因為我本來就不那么恨你。畢竟一開始就已經(jīng)看清你是個什么樣的人，所以從來沒有抱以期待，也不會在意不會上心。至于后來你所做的事也都在我的預料之中，我也沒損失什么。真要說起來，倒還給我枯燥無趣的生活平添了幾分樂趣和刺激呢?！?/br>
    所以她對他沒有恨，當然情也是沒有的。

    但有時她也會想，若她沒有過去那些慘痛經(jīng)歷，沒有對男人產(chǎn)生嚴重的戒備心，沒有稍稍豐富一些的閱歷，沒有萬事都會多深思一層的頭腦。

    那么一無所知毫無防備的她在嫁給許慎后，又將會面臨著什么樣的走向呢？

    稍一細想就不免令她毛骨悚然，心有戚戚。

    “所以你得慶幸我到最后都沒有如你所愿，否則，”張優(yōu)爾輕笑，眼底卻是一片寒戾：“只怕就不是簡單地要你的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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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慎：她讓我一無所有還差點死掉→但她事先挽留過我→我最后也沒死→她不想讓我死，她心里有我。

    優(yōu)爾：愛死不死，滾遠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