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萌的反應很大。

    不止嚇到了李苒和趙希辰，甚至嚇到了全班的人。

    此時班上頓時安靜下來，所有的人一臉驚訝地看著張萌和李苒。

    兩秒過后，班上又開始極其有默契般地一起重新背單詞，張萌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拿錯了書，立馬把語文書放在抽屜里，換了英語書出來，捂著耳朵背單詞。

    李苒就坐在她旁邊，伸出去的手僵在空中，遲遲沒有收回。

    她從來沒有見過張萌這般樣子，不只是她，班上的同學也是一樣，剛才片刻的沉寂是跟她一樣的反應。

    現(xiàn)在回想起剛才張萌看自己的眼神，她心里一陣發(fā)慌。

    這種眼神她見過很多次，之前自己父親被調(diào)查出來是個殺人犯的時候，班上的同學看她的表情都是一樣的。那時她才11歲，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七年之久，很多東西都忘記了，唯獨那種眼神沒忘。

    她不知道事情怎么會變成這樣，明明那一天張萌還對她說犯下罪的人不是她，讓她沒必要往心里去。

    現(xiàn)在事情還是到了這個樣子，始料不及，卻也理所應當。

    或許她天生注定就不該有朋友，也只有趙希辰能陪伴左右了。

    唯一令她不解的事就是為什么張萌對她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nèi)绱酥欤髅髯蛲淼绖e時她還笑著跟自己說再見，到了今天早上卻對她這般嫌惡至極……

    應該不會吧......或許是她家里的情況太過于嚴重，導致壓力太大情緒有些崩潰才會對她發(fā)火的吧？

    她心里應該對自己并不厭惡吧？

    越是這么心里安慰自己，李苒就越心慌。

    心理隱隱有一個不安的猜想，但她一直不敢太過細想，怕真的接觸到了真相，就會徹底撕破她與張萌之間的關(guān)系，到時候根本就無法挽回。

    張萌今年一整天都精神不濟，上物理課和英語課的時候老師喊她回答的問題都沒答出來。物理課還好，身為英語課代表多少有些上不了臺面。

    李苒在旁邊小聲跟她說了答案，張萌也沒聽，就那么硬生生地被罰站了兩節(jié)課。下課時二人更是一句話都沒說，老師一走出教室她也跟著出去，等到快要上課的時候才進來。

    好像一刻都不想在她旁邊多待似的。

    李苒身子朝后側(cè)，求助性地看了趙希辰一眼。

    趙希辰緊皺著眉頭，今天張萌的狀態(tài)不對，大家都有目共睹，不只是李苒，現(xiàn)在他心里也有一個不安的念頭，只能慢慢壓下去，對女孩道：“你別慌，我找個時間好好跟她談談，問清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br>
    “好。”

    中午吃完飯李苒就被侯可喊進了辦公室。

    侯可向來是直來直去的性子，見到李苒來了就直接把批改的試卷丟在一旁，問：“你跟張萌發(fā)生什么事了？”

    女孩心里一緊，手緊緊攥著校服袖子口，低著頭小聲道：“老師，我……我不知道?！?/br>
    “最近有鬧過矛盾嗎？”

    “沒有……”

    昨天晚上還好好的，今早來了之后完全變了個模樣。

    “既然你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我就不問這個了，主要問題就是她今天上午第二節(jié)下課的時候來辦公室找我想讓我給她換個位置，你跟陳薇坐在一起怎么樣？”

    指甲緊緊陷入了手掌心，李苒直覺呼吸一窒，當即聲音就卡在了喉嚨：“我……我不想……”

    “什么？”候可有些沒聽清，靠近了些，道：“其實你們這群孩子天天有的沒的鬧矛盾、看哪個人不順眼也沒必要連帶著位子也換來換去。當初一直跟我叫喚著要自己選位子，看看現(xiàn)在選了個什么玩意兒出來？還不如我來給你們安排?！?/br>
    “不過張萌今天的情緒狀態(tài)很不正常，我已經(jīng)給他爸媽打了電話。張萌那人愛鬧騰，自然也很容易跟你這種性格的人出矛盾，我看陳薇性子與你相合，不如跟她坐在一起。這個是張萌提出來的，她與陳薇在午自習之后會換位。不過我還是擔心你們倆的關(guān)系情況，別鬧出什么大的矛盾來，畢竟都是同學?！?/br>
    李苒苦笑了聲，原來根本就沒有商量的余地。

    “知道了，謝謝老師?！?/br>
    今天一天心不在焉的人不止張萌，連帶著李苒也開始在上課走神。

    自從陳薇坐在她旁邊之后這一片區(qū)域頓時就安靜很多，她與自己的性子果真是相合的，平時話很少，但語氣柔軟，平易待人。

    與她之前在班上同學面前表現(xiàn)出的性格差不多是一樣的。

    李苒本想找個機會與張萌好好聊聊，但她好像根本就不愿見她，上午坐在一起時，二人都沒話說，更何況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遠離了自己。

    等到晚自習之后放學她跟趙希辰一起去車棚騎車時，看見了在那等她的人。

    “李苒，能跟你聊聊嗎？”此時張萌站在車棚背光的陰暗處，上半身埋在黑暗里，李苒只能聽見她有些低沉的聲音，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好?！彼D(zhuǎn)頭看向趙希辰，道：“你先回去吧?！?/br>
    趙希辰看著兩人這般僵硬的關(guān)系，雖然不太確定她們兩人之間究竟發(fā)生什么事，按照今天這個場面來說，也應該是大事了。

    明明昨天自己還感慨著阿苒好不容易恢復正常了些，今日在她身上又看見了往日的影子。

    不過這畢竟是她們倆之間的事，他不好插手。

    張萌領著李苒去了教學樓的后面，那一處種了許多樹，因為地方較偏，平時除了談戀愛的小情侶或是學校里的某些混混打架，平時也沒什么人來這地方。

    張萌在附近巡視了一圈，確定周圍沒有人之后便停下腳步，轉(zhuǎn)過頭來定定看著李苒。

    “對不起啊李苒，今天早上情緒有些失控吼了你，我向你道歉?！?/br>
    “沒事的，我……”

    李苒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她打斷：“你還是先不要說話吧，我現(xiàn)在不是特別想聽見你的聲音，更不想看見你的臉……”張萌往周圍望了一眼，這地方不愧是平時情侶幽會的好地方，層層葉子遮擋著，漆黑一片，燈光都撒不下來，巡查老師看不見人。

    看不見她的臉或許自己會好受一點，“安安靜靜聽我說就好。”

    見對面女孩沉寂下來，她便開了口：“昨晚我聽從你的建議，回去跟我媽聊了很久，也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所以今天早上看見你時就忍不住發(fā)火了?！?/br>
    李苒聽到此處，沉寂在心里那個最害怕的猜想此時再次浮上來。

    張萌是不會無緣無故突然就那么對她的，一定是發(fā)生了什么事。她父母所經(jīng)歷的吵架跟她有關(guān)，但她根本就沒跟她父母沒說過話，甚至連面都沒仔細見過。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

    果然，下一秒，她就聽張萌道：“我爸出軌了?！?/br>
    “出軌的對象，就是你的mama?！?/br>
    李苒像是沒了呼吸，一瞬間身體的力氣被抽空，差點都要癱軟在地，她緊緊掐著手心，迫使自己保持原樣，可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心里預料的最壞的情況還是發(fā)生了，今天一天腦海里的這個想法就沒有消失過，但都被她強制性地壓了下去，一直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不可能會發(fā)生這種事。

    可現(xiàn)在當張萌把這事實一字一句的說出來時，就像一根根的細針插在他的心口，痛得她無法呼吸。

    “我之前是不是還說你mama長得很好看來著？”張萌苦笑了一下，“誰曾想那么好看的女人竟然跟我爸勾搭在一起了……可是真他媽的諷刺。”

    她聲音輕飄飄的，不似平日里歡快的語氣，“我昨天晚上一夜沒睡，其實這幾天我都沒睡好，一直想著爸媽離婚的事，很害怕他們倆就那么丟下我去和別的人組建家庭?？墒俏覐膩頉]想到他竟然想把你認作她的女兒，還想著要養(yǎng)著那個女的，就是因為你媽長得好看……你的成、績、很、好……”

    說到最后幾個字的時候，張萌幾乎是咬牙切齒，她實在壓抑不住心里的怒火，直接拿著手里的書包扔了過去砸在李苒身上。

    “為什么？為什么你要這么對我？我對你不夠好么？憑什么要拆散我的家庭？憑什么？！李苒，我有哪點對不起你？你把我爸爸還給我?。?！”

    李苒被書包砸得往后踉蹌了幾步，差點要摔在地上。她眼前一片昏暗，只能看見一個模糊的人影，根本看不清臉上的表情。但聽著張萌如此撕心裂肺的怒吼，想必她此刻已是淚流滿面，正如她一般。

    “對不起……對不起……”她痛苦地道歉，喉嚨似乎哽住，除了這一句也說不出別的話來，“對不起……”

    “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憋了一天的怒火經(jīng)剛才那么發(fā)泄之后稍微輕松了點，張萌也稍微恢復了些理智，“畢竟我爸出軌的對象又不是你。就像當時我安慰你的那樣，殺人的是你爸，又不是你。”

    “可是啊……”她喃喃道：“如果……你爸當時殺的是我爸……我還不知道能不能說出當時那樣的話。”

    “我現(xiàn)在才是發(fā)現(xiàn)了，人都是事情沒發(fā)生在自己身上才覺得云淡風輕?！?/br>
    旁觀者永遠都無法理解受害者的苦，她以如此沉重的代價，上了這一門課。

    女生放聲大笑起來，笑得有些偏執(zhí)瘋狂，加上滿臉的淚水，要是被別人看見了說不定還會以為是哪個瘋子，不過好在此處也就她們兩人。

    “那時我對你起了憐憫之心，覺得你無辜、你可憐、你遭受到了班上同學的孤立，想要自以為是地當個‘善良的人’來拯救你......可真是他媽的可笑啊.......”

    “真的好后悔當時為什么選擇要和你做同桌啊，”張萌開眼，望著對面的人影，眼睛里的光逐漸渙散，像是問她，又像是在問自己：“如果當時沒有做那個決定，會不會.......就不會發(fā)生這樣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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