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生病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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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來到的時候他突然生病了,家里人來人往很多人來看望他,而醫(yī)生護士直接在一樓住了下來,保姆也圍著他轉(zhuǎn),欽文扔給了我,欽文正在學說話,爸爸mama地亂叫,叫mama就指著我,叫爸爸就指我們的臥室,我心不在焉,時不時直起腰來看一眼臥室里的動靜,大家都嚴整肅穆,怪嚇人的,我小時候見村支書的父親要死的時候都沒這么大陣仗。 我抱著欽文去臥室門口站站,保姆攔我護士趕我,只說他是流感,要小心傳染欽文,可越看不著我越害怕,他要是死了呢?我一邊坐在沙發(fā)上哄欽文一邊豎著耳朵聽動靜。 “……到底會什么?” “生孩子嘍。” 兩個人輕聲笑起來。 我不知道誰在說我的閑話,也不敢回頭去確認,只是把頭又低了下去一點,對啊,我就只是個給他生孩子的,他生了病,都不讓我到他跟前。 晚上兒子睡著了,我越想越害怕,總覺得他已經(jīng)穿好壽衣躺在下面了,差點被自己的想象嚇死,到了半夜實在忍不住了從欽文臥室溜出去悄悄推開我們臥室的門。 屋里亮著夜燈,加濕器在沉默地工作,他躺在床上睡覺,一個護士靠在床頭,用胳膊撐著腦袋,似乎也睡著了,我心里酸得像第一次吃檸檬。 可能開著門有風,護士沒醒他醒了,他先伸手去床頭柜上摸眼鏡, 戴上眼鏡慌忙朝我揮手:“出去!誰讓你進來的!出去出去!” 我后退一步,但沒有再動。 護士被吵醒了,起身問他需要什么。 “送她上去?!彼麩┎粍贌┑爻覔]手。 “夫人,您看?”護士走到我身邊有禮貌地問。 我使勁扭著門框沒有動,小聲道:“我想照顧你?!闭f完忍不住哭了。 護士在旁邊輕笑了一聲。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片刻后朝我伸出手:“過來吧?!?/br> 我立刻喜不自勝,跑到他身邊,他沖護士揮手,護士走了出去帶上門。 他伸出一只手阻止我的靠近,另一只手捂著口鼻道:“別過來,小心過了病氣給你。” “什么是病氣?”我不明白。 “病氣就是老人……” 聽到老人倆字,我再也控制不住趴到他身上哭了起來:“別說了我害怕?!蔽遗滤懒?。 “好了好了,”他拍著我的背道,“我沒事,已經(jīng)快好了,別害怕?!?/br> 我蹬掉拖鞋掀開他的被子鉆了進去,緊緊地抱著他。 “哎呀,”他煩得不行,往上挪動了一點躲著我,“我這生著病呢。” “那我照顧你嘛,”我抬起頭來看他,“討老婆不就是做這個的嗎?” 他笑起來,別著頭說:“這不是你們村,一男一女搭伙過日子相互照顧,我身邊有的是人,用不著你,聽話,上去,???” “不一樣啊,”我靠著他的胸膛道,“如果我生病了,就算我身邊人再多,我也希望你能陪著我?!?/br> “好,我記住了,上去吧?去看著欽文點?!彼麑χ硪粋€方向說。 我有些奇怪:“你老躲我干嘛?” 他看了我一眼,依舊朝另一個方向輕笑一聲道:“我學李夫人?!?/br> “誰?” 他幽幽念道:“李夫人病篤,上自臨候之,夫人蒙被謝曰,妾久寢病,形貌毀壞,不可以見帝。” “什么?” 他終于面向我,但捂著嘴小聲說:“生病生得嘴里一股味,聽話,我好了你再回來好不好?” 我又忍不住眼淚了,他怕過了病氣給我,怕我累,還怕我嫌棄他,可是夫妻不就是這樣的嗎?我鼓起勇氣拉下他的手,親在他的嘴上,想了想又把舌頭探了進去,去碰他的舌頭,他難得地愣住了,不自覺回應(yīng)了我兩下才回神,一把推開我,生氣道:“不許胡鬧!” 反正都做了,我無賴耍到最后,抱著他的脖子埋他懷里不撒手,他推了兩下沒推開,大約是放棄了,別別扭扭地抱住了我,我有點害羞,不敢抬頭看他,又想知道他的表情,就伸手摸索他的嘴角,是上翹的。 我想起個事,告狀道:“今天有倆人偷偷說我只會生孩子。” “嗯?誰?我找他們?!?/br> “都怪你,不讓我照顧你,他們肯定不把我當回事?!?/br> 他還在想剛才的事:“保姆都知道你的脾氣,是護士對不對,你怎么不上去罵她們?” 說起這個我又想哭:“我怕得罪了她們,她們不好好照顧你?!?/br> “我的錯我的錯?!?/br> 我從他身上下來,躺到一邊,扯過他一根胳膊墊在腦袋后頭,然后和他閑著的那只手十指相扣,對他說:“你晚上要是喝水或者上廁所就喊我?!遍]上眼睛準備睡覺。 他用他的拇指摩挲我的拇指,感慨道:“嚇壞了是不是,你放心,我要是死,肯定把你和兒子安頓好?!?/br> 我被嚇壞了,今晚簡直是嘴甜的要命,我認真道:“我和你一起死。” “不許胡說八道!” 雖然這么說,他明顯被極大地討好了,端詳了我片刻,和顏悅色道:“睡吧。” 第二天我把欽文交給保姆。 保姆嗔怪道:“放著帶孩子的輕活不干你去伺候他?!?/br> 我摸了摸欽文的頭小聲道:“欽文照顧不好沒什么,要是他有個三長兩短,我們娘倆就完了?!?/br> “噓,”保姆示意我噤聲,“別胡說八道,讓別人聽見怎么是好?!闭f完又直愣愣地看著我,“你很有心眼嘛?!?/br> 我偷偷說:“王姐我知道,我不如你們腦子好用,可我知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好,我們娘倆才好?!?/br> 保姆又心疼又欣慰地看著我:“你能這么想就好,咱們這些老百姓,不就圖一個安安穩(wěn)穩(wěn)的家嘛?!?/br> “是啊,”我環(huán)顧四周,故作輕松道,“而且,這個家,這么大。” 病人也不難照顧,我瞎忙,在床頭握著他的手,給他看點滴,給他倒水,而他堅持不讓我扶他去洗手間。 我問:“那你老了怎么辦?” 他嘆了口氣:“丹丹,我已經(jīng)老了,我努力能不讓你厭惡我一點就不厭惡我一點?!?/br> 他的病其實已經(jīng)好了個七七八八,過了兩天,醫(yī)生宣布他康復(fù)然后告辭了。 “我就說男人病了還是要靠婆姨吧。”我理直氣壯。 他無奈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