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回自詡孤云野鶴身
李云昭朝著面帶怒意的千烏笑笑,慢吞吞地將自己的想法說給姑娘們聽,連蚩夢都怔忪失神了一會兒。千烏辯不過她們,氣急敗壞地震碎了身下的竹椅:“既然你們這么相信那群男人,那就跟我去看看,他們會做些什么罷。到時,你們才知洞神大人是真正的歸宿?!?/br> 千烏走后,李云昭幫大家快速烘干了頭發(fā),四人兩兩成對互相幫忙盤發(fā)髻。蚩夢一邊幫姬如雪盤頭發(fā),一邊輕聲問道:“小jiejie……你會生氣么?” 姬如雪閉目感受梳子輕輕搔撓頭皮的觸感,“我為什么要生氣?喜歡一個人沒有對錯,你沒有錯。若是李星云輕易被人動搖心意,負心薄幸,那他也不值得我去愛。蚩夢meimei,別把男人瞧得太重要了,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還是多得很的。” 蚩夢被她辛辣的話語逗笑了,抱著她的脖子不撒手,“小jiejie,你真好哇!” “好了好了……你壓著我頭發(fā)了?!奔缪┢D難地從蚩夢手里拯救回自己的頭發(fā)。 李云昭手指搭上陸林軒的脈口,“我聽說穩(wěn)定金蠶蠱需要行房,這幾日你們應(yīng)該沒什么空檔和閑心做事。你感覺怎么樣?” “我我我很好!特別好!”陸林軒羞得口不擇言,“其實只要最初那一段時間比較……頻繁,后面金蠶熟悉了我的身體就不必再那個了?!?/br> 李云昭點點頭:“我想也是?!币约荷砬闆r忖度,她自己體內(nèi)的隕生蠱就很沉悶,沒什么異動。 蚩夢從姬如雪背上下來,想問問大jiejie說的,有好幾個心上人是什么意思?但轉(zhuǎn)念一想,大jiejie這么美,多幾個心上人也是應(yīng)該的。 幾人穿戴好衣物后出門來尋千烏。千烏自信道:“走罷,我?guī)銈兯佬??!?/br> 蚩夢蹦到她的面前,“我看還是你死心罷!我們是不會做落花洞女的。” “哪怕看到你們的心上人在別人的懷里?” 其他三人還沒什么反應(yīng),陸林軒微微緊張。要是這些落花洞女給張子凡斟酒……那真的不能肯定啊。張子凡喝醉酒什么德性她還不清楚么?鬼迷日眼的,就是碰上傾國傾城都能笑瞇瞇喊娘子。 只是真瞧見了李星云他們,卻把千烏氣得面容扭曲。李星云大喇喇坐在上座,像個教書先生循循善誘:“什么是情?情分七類,喜怒憂思悲恐驚,可致病。你們這種總想嫁給神明的情況呢,屬于憂,精氣并于肝則憂。兩種方式可解:一,嫁人,心疾自解,嫁人后自然不藥而愈;二,以藥調(diào)肝。記好:丹參兩錢,山楂三錢……” 姬如雪三人掩唇而笑,李云昭也微笑道:“真是個活寶?!?/br> 千烏看自己的姐妹們一臉虛心求教的樣子,還真把他的話聽進去了,每人拿著一本小冊子奮筆疾書寫下藥方。她忍不住打斷,“夠了!” 李星云正自滔滔不絕,被人打斷還意猶未盡:“不夠,我還沒說完呢。而且這藥方也只是一次的量,怎么說也得再來上幾個療程罷。” 李云昭笑道:“看來你的算盤落空了?!?/br> 千烏冷靜了下來,“凡事不能只看表面,你怎么知道他們心里在想什么?!?/br> 陸林軒氣鼓鼓道:“他們才不是你想的那種人。”她一瞥之下發(fā)現(xiàn)張子凡胸前衣襟大開,大怒之下扯著他衣領(lǐng)問:“你怎么搞的!” 張子凡拼命掩著自己的衣襟,再扯真要坦胸了,“是你師哥扯壞的,他手勁大。都是他讓我去和看守我們的姑娘聊聊天,還幫我弄了這個造型。不過我發(fā)誓,就聊聊天,我可什么都沒做!” “嗯?!”陸林軒兇狠的目光射向了李星云,李星云一下子回憶起那些年被師妹蹂躪的慘痛經(jīng)歷,嚇得抱緊了可憐弱小的自己:“師妹你消消氣……無奈之舉,都是無奈之舉……嗷嗷嗷,別拉我耳朵,耳朵要扯掉了!雪兒!救救我??!”姬如雪抱著佩劍,熟視無睹。 尤川看蚩夢看向自己,乖乖道:“我什么都沒做?!?/br> 蚩夢口是心非:“我沒問你……” 千烏看他們感情反而更加深厚,心道我可不是來做紅娘的。她朝蚩夢一伸手:“你是蠱師罷?你可有一種蟲,叫粘粘蟲?” 蚩夢將粘粘蟲從葫蘆里倒了出來,得意道:“什么蟲我沒有?” 陸林軒松開了師哥的耳朵,問:“這蟲子怎么用?” “這就是所謂的情蠱。吃了它,蟲的主人便會知道食蟲之人對自己是否有情?!鼻跬瑯映錾砻缃瑢ξ仔M之術(shù)也頗為了解。 “想知道有沒有情還用蠱,長腦子是干嘛的?也只有像你這般冥頑不靈之人,才會不相信任何人說的話。” 侯卿那淡金色的發(fā)絲在身后蜿蜒流淌,如同陽光下閃耀的長流,雙目通透沉斂,令漫天繁星失色。風(fēng)朗朗入林,月皎皎照夜,清泉淙淙,細雨濛濛,都不足以形容他的縹緲神俊。 如晴光映雪,天地驟亮,李云昭的心跳漏了一拍。雖然容貌不分上下,但侯卿的氣質(zhì)出塵絕俗,不像哥哥和存勖那樣侵略性強。與他相處,確覺如沐春風(fēng)。 張子凡瞅了一眼微有所動的李云昭。作為真正的人生贏家,他對這幾位還停留在夸夸其談的兄弟表示無奈。嘴皮子是很溜,但行動不積極有何用? 千烏癡癡地望著侯卿:“你是誰?為何我沒見過你?” 李星云直呼離譜:“大姐,這都是和我們一塊來的,洗個澡你就不認識了?”他是洗頭,不是換頭! 千烏臉上又浮現(xiàn)出那樣醉人的溫柔:“你是洞神大人,對么?” “哈???”七臉迷惑。就……挺突然的。 侯卿面色不變:“你應(yīng)該認錯人了?!?/br> 千烏領(lǐng)著姐妹們一起拜倒:“你終于來接我們了。” 陸林軒道:“你從哪看出他是洞神了?” “面相?!?/br> “剛剛你還說,凡事不能看表面呢!呃……”看著千烏泫然欲泣的眼,蚩夢不忍心繼續(xù)吐槽了。 李云昭望著拜倒在地的一幫漂亮姑娘,微笑道:“既然如此,就讓‘洞神大人’陪諸位聊聊罷。我們就不打擾了。”她走過侯卿身旁時,踮腳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看好你呦。”她順手拿了點桌上的鮮果吃。 “哎?”蚩夢跟在李云昭身后出門,擔(dān)憂道:“大jiejie你就不擔(dān)心小白臉么?要是被這群彪悍的姑娘霸王硬上弓了可怎么辦呀?” “除了那位叫千烏的姑娘功夫不錯,其他人恐怕連他的袖子都沾不到,我又何必擔(dān)心。”李云昭確實有些擔(dān)心,但不知道自己該以什么身份擔(dān)心。朋友么?可若是朋友這樣受歡迎,她應(yīng)該感到欣慰呀。 李星云那邊七嘴八舌地討論開了:“你說他長得像洞神么?”“我不覺得呀。”“我也覺得不像。”“難道是因為他長得好看?”“我覺得我們幾個也挺好看的……”“自戀狂?!薄把﹥簙你怎么這樣說我~” 不消半盞茶的工夫,千烏就帶著姐妹們,恭恭敬敬地送侯卿出來。侯卿一指前方寨門:“走罷。去往畫谷的寨門我已經(jīng)讓她們打開了。哦對了,”侯卿偏頭對身后的落花洞女道:“都散了罷,各回各家,吃好喝好,以后尊老愛幼,多多學(xué)習(xí)?!?/br> “是,洞神大人?!甭浠ǘ磁R聲道。 李星云心塞:“我們費盡口舌,比不過他洗一次澡?” 蚩夢朝徒弟擠眉弄眼:“厲害呀。你和她們成親啦?” “沒有。我只是和她們說,以她們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我是不會接走她們的。所以讓她們回去好好生活,該嫁人嫁人,興許嫁了人,我就會去和她們成親?!?/br> “什么?!”眾人目瞪口呆。失敬失敬,原來您還好這一口??! 李云昭:……什么曹丞相發(fā)言。 侯卿看李云昭一臉壞笑,連忙解釋道:“放心,這不過是我為了哄她們回去的說辭。俗人皆有七情六欲,只要入了凡塵,有了牽掛,填補了那所謂的空缺,她們自然不會再想到‘洞神大人’。” 李星云道:“如果她們真能聽尸祖的話放下執(zhí)著,身邊有了可以信任依靠的人,心疾自然得愈,這可比吃藥好使多了。” 蚩夢好像有點失望:“這么多漂亮jiejie喜歡你,你就沒有一點心動?” “沒有。” 陸林軒道:“侯卿尸祖,以你的閱歷就沒有遇到過喜歡的人么?” 侯卿眼神微微躲閃:“當然……”有的。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本以為天命孤星,獨望蒼穹,無所待而游無窮,如此逍遙一生,可謂真仙人??伤娺^春日夏風(fēng)秋葉冬雪,也踏遍南水北山東麓西嶺,這四季春秋,蒼山泱水,都不及她展眉一笑①。 眾人等了半天沒等到他的下文,那就是默認有了。蚩夢驚呼道:“小徒弟你動凡心啦?!說說看,讓為師參謀參謀唄。” 侯卿看李云昭一臉興味盎然,而非恍然大悟,就知道現(xiàn)在沒戲。他默默繞過了眾人走向寨門。李星云摸了摸下巴:“除了沒有女人,他和我還真有點像?!奔缪┍凰臒o恥打敗了,敬以一肘擊。 幾人在畫谷里找了幾天,卻尋不到一點十二峒的蹤跡。黃沙百里,飛沙走石,荒無人煙。蚩夢看尤川嘴唇干得起皮,就把自己的水袋遞給他:“喝罷?!?/br> 尤川抿了一小口就還給她:“你自己多留些。”他跑出來得匆忙,除了兵器和小灰,什么都沒帶。 李云昭沉吟道:“李淳風(fēng)所留四句詩,前三句都是指向落花洞是毫無疑問的??煽臻T倒走十二宮……我實在參詳不透。”眾人俱都一籌莫展。 熱風(fēng)將一曲樂聲送到了他們耳中。尤川識別了出來:“這是……萬毒窟祭奠死者時的祭樂。” “呵呵呵……”蚩笠?guī)е钦信剖降暮每托β暢霈F(xiàn),連體人、舊部還有萬毒窟的精銳,將幾人的前后路通通堵上,兩旁山崖上各寨的神箭手張弓搭箭瞄準了他們,隨時準備射箭。 侯卿道:“諸位,雖然我很喜歡這種氣氛,但不得不說,如今末路已至,都打起精神,活下來罷?!?/br> 李云昭聽不得這喪氣的話,粲然一笑:“末路?說這話為時尚早?!彼酃饷翡J,已瞥見對方之中多出了一位黑衣人。 那黑衣人在蚩笠未察覺時就走到了他身后半尺,連體人大驚,揮拳打向他。黑衣人單手攔下,又一掌將連體人一齊擊退。連體人只以為自己未盡全力,全身彌漫出黑氣,運起毒法就要再上,卻被蚩笠喝止。 黑衣人道:“你眼光不錯,本事也不弱,剛才我若出手,在不馭蠱的情況下,你死的機會占六成?!彼幻嬲f話,一面走向了蚩笠。蚩笠無神的眼睛和他對視了一會兒,讓開了路。 黑衣人道:“你們八人,想死的留下?!彼哪抗庠诎巳四樕现鹨宦舆^,看到李云昭時微微一怔。 黑衣人走過之處,各路追兵避之唯恐不及。最后出現(xiàn)在他們眼前的,果然是“李嗣源”帶領(lǐng)的通文館弟子。張子凡差點撲上去拼命,被李云昭攔下:“切莫節(jié)外生枝,以后還有機會?!边€有,她怎么瞧著這個李嗣源有點……清瘦??? 李存禮看蚩笠一臉疲色,猜到這黑衣人大有來頭,也沒有阻攔。大哥雖然令他便宜行事,但冒犯十二峒這種事,如果沒有大哥的準許,他不敢放手一搏。何況他的內(nèi)心深處其實想的和李存智一樣:最好能不和岐王開戰(zhàn)。 李存智拍了拍他:“現(xiàn)在可不是和岐王說話的時候。”能別用大哥的臉做這種柔情似水的表情么?惡心得我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李存禮吐出一口氣:“……我知道的。” 黑衣人用蠱封住了他們的視線,領(lǐng)著他們走過了很長一段山路。這蠱蟲倒也奇特,在李云昭和陸林軒身上居然也能有效。 眾人再睜開眼時,眼前是上千畝成片梯田,縱橫密布、鱗次櫛比。從流水湍急的河谷,到白云繚繞的山巔,從萬木蔥蘢的林邊到石壁崖前,凡有泥土的地方,都開辟了梯田。從山上看下去,像是鋪了層層迭迭的綠色絨毯。 好秀麗的山水。陸林軒瞧得入迷,問道:“這里就是十二峒么?” 黑衣人道:“顧名思義,十二峒有十二個峒嶺,這片山便是第十一峒。我,就是這第十一峒的峒主。” “真的?”蚩夢從懷里摸出老媽給的令牌給他看,“那你認不認得這個?” “鮮參……”十一峒主有些驚訝,“你們隨我進屋說話?!?/br> 在梯田上勞動的青壯年男女時不時打量這群客人,議論起他們陌生的服裝打扮。有一個姑娘瞧了幾眼李云昭,同朋友道:“你看這個漂亮姑娘,像不像之前那位鳳翔來的阿郎?”她聲音很輕,但李云昭一行人個個內(nèi)力不錯,全都聽清楚了。 侯卿良心活蹦亂跳地給李茂貞上眼藥:“看來李茂貞還挺受歡迎的,該不會在這里留下什么風(fēng)流債罷?” 李云昭一抱胸:“他敢?” 十一峒主自然也聽到了這番話,轉(zhuǎn)到李云昭面前:“剛才我就看出來了,你和那個家伙長得確實很像。你是他什么人?” 不怪他有此一問。李茂貞和李云昭這對兄妹,外表都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若說是meimei自然合情合理,若說是女兒……按著李茂貞真實年齡來看,也很有可能啊。 李云昭提起兄長總?cè)滩蛔∥⑿Γ骸八俏腋绺纭!?/br> ①我也不知道這段話出自哪里,查的時候有人說是木心寫的,但好像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