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這位曾經(jīng)的圣懿帝姬和現(xiàn)在的坤寧殿皇后，私心里來說，萃瀾絕對談不上多喜歡——因?yàn)樗?、她的母親和兄長，都曾經(jīng)是她主子的敵人，不過因?yàn)樽约旱闹髯訍鬯龕鄣盟廊セ顏矸乔洳豢傻?，她又絕對不至于多厭惡婠婠。

    她是希望皇后身體康健、百歲無憂的，也真心希望皇后能與陛下早日孕育子嗣?！灰茏屗闹髯痈吲d就行。

    主子喜歡誰，哪怕她心里對這個人頗有微詞，面上也依然會恭恭敬敬地去侍奉她、盼著她好。

    ……

    婠婠和晏珽宗陪孟夫人用了膳，飯畢，侍女們捧上洗臉盆和柔軟潔白的手巾，婠婠親自擰干了手巾里的熱水，侍奉孟夫人洗了臉，扶著她去榻上歇息。

    就在婠婠轉(zhuǎn)身要離開時，孟夫人忽然拉住了婠婠的手，不過話卻是對晏珽宗說的，鄭重其事：

    “你一定要好好待她。好好、珍惜她?！?/br>
    從孟夫人這里出來后，萃瀾就發(fā)覺皇帝看向皇后的眼神里近乎帶了一種甜蜜和癡戀的神色。

    小兒女的柔情蜜意，有一天竟然也會出現(xiàn)在她不可一世的主子眼睛中。

    萃瀾不知道該如何去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她只能說，太后的女兒還是頗有本事的。

    太后以及圣懿帝姬的乳母嬤嬤們總是用一種既擔(dān)憂又暗含炫耀的語氣說，她們的圣懿帝姬生性純潔無暇，善良溫柔，不長于同人勾心斗角，更不曾染指過污穢陰謀之事，所以她們怕她日后受了旁人的欺負(fù)算計，少不得為她謀劃幾分。

    可是萃瀾卻覺得，圣懿根本就不傻。相反，她聰明得很。

    從前她不曾沾染過陰謀陽謀，只是因?yàn)槟菚r還不需要她做些什么，她的生母早就為她在文壽皇帝的宮闈里打下了一番天地，讓她生來就是先帝最寵愛的女兒，她可以坐享其成，享受生母的尊貴地位和君父的寵眷帶來的錦衣玉食生活。

    如今江山易主了，她母親也保全不了她幾分，一切回歸到起點(diǎn)，需要她自己打拼了，可她根本就不是混吃等死的人，她有本事從皇帝哪里得到她想要的所有東西。

    頭一次因?yàn)榛实垡猿Ｗ哟嚎诩继铰犓拿孛?，她與皇帝生氣，皇帝便破例為她母親加尊號討好她。

    上一次陶霖知圓月圖之故，皇帝開罪了她，她與皇帝冷戰(zhàn)數(shù)日。然后故作委屈地同身邊內(nèi)監(jiān)說自己“惶恐害怕”，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說給皇帝聽的，哄得皇帝立馬又給她立儲詔書又給她虎賁軍兵權(quán)，讓她往后可以高枕無憂不再擔(dān)驚受怕。

    這一次，她無意間聽到關(guān)于皇帝生母的事情。

    皇帝原本有些惴惴不安，不想關(guān)于自己骯臟的身世糾葛的事情擺在心愛的女人面前。可是她卻自然而然地提出要與皇帝一起看望皇帝的生母。

    打小那樣尊貴的出身，從來只跪過先帝和太后的人，面對孟夫人一個鄉(xiāng)野村婦，也能說跪就跪，伺候她吃飯洗臉，恭順得不得了，如同低門嫁入高門的年輕媳婦侍奉婆母一般。

    其實(shí)皇帝從沒想過什么“孝心外包”，拉著她去見孟夫人、讓她討孟夫人歡心?？墒撬プ觥?/br>
    皇帝看到自己的心上人絲毫不嫌棄他的出身，反而對他的生母照顧周到，登時便感動得一塌糊涂，恨不知該如何千倍百倍補(bǔ)償她的心意和辛苦才好。

    而且是在他強(qiáng)占了她初夜的王府，她反而不計前嫌地來這里幫他哄他生母高興。

    可是萃瀾卻轉(zhuǎn)而想到了圣懿這般做的動機(jī)。

    她是在替自己的母親向皇帝“賠禮道歉”。

    從前太后幾次叁番對皇帝下手，只恨沒能殺了他一了百了，皇帝嘴上不說，即位之后供奉太后依然禮數(shù)周到，可是太后和圣懿并不能真的有把握知道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究竟還記不記著曾經(jīng)的仇。

    如今圣懿沒掉半塊皮沒留半滴血，只是伺候著皇帝的生母孟夫人吃了一頓飯，可是她卻輕而易舉地占據(jù)了同皇帝之間道義上的制高點(diǎn)。

    來日即便和皇帝撕破臉了，皇帝再翻出昔年與她母親的舊賬云云，她亦可以挺直腰桿說：

    “難道我對你母親就不好嗎？我堂堂帝姬、皇后，伺候她一如平民百姓之家的女兒侍奉婆母，我尚且屈尊降貴了，為何你就不能包容我母親幾分？”

    更不要提現(xiàn)在皇帝回宮之后再看見太后是什么心情了。

    只要他一想起圣懿為了他，給他的母親下跪、布菜、伺候洗臉午息等等瑣事，他就只能加倍對太后好，來補(bǔ)償圣懿。

    倒真是個以小博大、四兩撥千斤的好手段。

    萃瀾心中嘆服。

    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認(rèn)，當(dāng)下的情況里，唯獨(dú)圣懿是清醒的，她知道怎么樣才能讓處于不同利益集團(tuán)里的每個人都處于一種相對和平穩(wěn)定的位置上。

    她這么做了，沒人的利益受損，沒有人會不高興，同時所有人都從中獲利了。孟夫人被她哄得心情愉悅，身心康?。换实蹚淖约盒膼壑四抢飮L到了甜蜜的滋味，又看到了自己生母的高興；太后往后會加倍得到皇帝的尊敬；而圣懿，也得到了她想要的，皇帝的加倍寵愛、信任和癡迷，母親的安全地位。

    何嘗不是一件好事？

    萃瀾嘆了口氣，轉(zhuǎn)而又想，或許……圣懿并沒有想過如此復(fù)雜的事情，純粹是她的小人之心在揣測了。

    她只期盼著圣懿能永遠(yuǎn)這樣哄皇帝哄下去就好了。

    ……

    從晏珽宗的王府出來后，婠婠和他回宮的馬車在上京最豪華的街坊里兜了一圈。婠婠戴著帷幕，去民間書肆里淘了好些古籍卷本甚至包含一些話本兒，帶回宮去看。

    晏珽宗有些不解：“宮里的藏書閣，什么樣的書找不到，何必到這人多的地方來擠。”他瞥了眼婠婠手中拿著的一摞書，接到自己懷中，“也不知是什么人拿過碰過的，我都怕臟了你的手?！?/br>
    付了錢，回到馬車上時，婠婠一邊摘下帷幕一邊同他說道：

    “這里是市井書肆，我覺得有趣。”

    她俏皮靈動地向晏珽宗眨了下眼睛：“你沒注意到嗎，那地攤上擺著的是四書五經(jīng)、孔孟經(jīng)典，雖是圣賢之書，卻與塵泥混為一體，是留給讀書人挑選的。然而被悉心妥帖收起來、放在書架貨柜上、甚至用羊皮紙包起來，倒是寫香艷話本傳奇、春宮圖避火圖之類的東西?！?/br>
    兩相對比之下，別有一種割裂的奇妙之感。

    婠婠接著說：“因?yàn)檫@就是普通生民的生活啊。

    孔孟之道傳了千百年，可是仍然并不是人人都能讀得起書、做得了官的，所以市井之中對于圣賢書的需求，其實(shí)遠(yuǎn)遠(yuǎn)沒有那些……東西的需求量大。

    而民間百姓嫁女娶媳、亦或是夫妻閨房之樂、生養(yǎng)兒女，總少不了情事相佐，這是天地人倫乃至萬般牲畜都離不得的東西，買的人就是多，書肆老板就要將這些物件奉為上賓，仔仔細(xì)細(xì)包起來唯恐破損?！?/br>
    婠婠并不覺得這些百姓庸俗或是其他的，相反，民之所向，他們這些“rou食者”只有去保護(hù)的。

    “常來這些書肆之地看看，也能知道黎明百姓們一段時間以來關(guān)注的事情是什么、所在乎者又是什么?！?/br>
    例如汪氏兄弟二人向普天之下推行種植碧瓜，一時之間碧瓜種子價格高漲，而汪家刊印的關(guān)于碧瓜種植技術(shù)的農(nóng)書，就被各大書坊幾度售罄，供不應(yīng)求。

    晏珽宗撥了撥她買來的那一沓書，挑出一本春宮圖，指尖撩開一頁放在婠婠面前。

    “皇后是千古難得一遇的賢后，所言之事莫不在理，讓孤心悅誠服?！蝗缇驼埢屎罂纯催@副春宮圖里的景致，這觀音坐蓮之勢，難道也是如今民間夫妻最愛的私房……”

    婠婠的臉頓時被他氣得白了又紅。

    她幾乎是不可置信地看著這本薄薄的、但是卻對她此刻內(nèi)心造成了萬般傷害的yin靡春宮圖。

    她方才根本就沒有拿過這本書！她怎么可能會、會伸手去拿它！

    她沒有！她真的沒有！

    可是對上晏珽宗故作幾分嚴(yán)肅和好整以暇的眸色時，婠婠覺得自己真的是百口莫辯、不知怎樣為自己辯駁才好！

    “不、不，我沒有……這不是我——”

    這當(dāng)然不是婠婠拿的，這是方才晏珽宗從她手中接過她挑選完的書后，趁著婠婠不注意，自己拿了一本塞進(jìn)去的。

    結(jié)賬時，老板本要一本本仔細(xì)清點(diǎn)，可是晏珽宗格外大方的塞給了他一粒金瓜子，說了句，你做生意也不容易，我們趕時間，不用找了。

    老板當(dāng)然是樂不可支，隨意掃了眼客人挑選的書，也知道是自己賺了，更不提一本本記賬的事情。這便讓他們走了。

    婠婠還想說什么，晏珽宗扣上了馬車的窗子，隔絕了外界的任何一絲窺探的目光。

    可是馬車?yán)锏墓饩€也一下子昏暗了下來。

    他長臂一身將本來坐在他對面的婠婠撈到自己懷中。

    “既然皇后如此心向往之，那我們不妨試一試，如何？擇日不如撞日了，我看這里就很好……”

    婠婠驚慌地丟了手中的物什去砸他，咬著牙在他耳邊道：“你瘋了！你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外面都是人！做一國之君，自己還不放尊重些，忒下流……啊！”

    ……

    “嬌嬌，你看見方才那畫本上的女子，是怎么喘怎么叫的了么？”

    婠婠被他擺成一個跨坐在他身上的姿勢，她雙手死死摟著他的脖子，咬住他脖頸后的一片衣領(lǐng)，硬是撐到現(xiàn)在都沒發(fā)出一絲聲響來。

    除了她身下的水聲。

    馬車輕微顛簸，晏珽宗趁勢又頂了她一下，這一下直直沒入她的胞宮中去。

    他感覺到婠婠似乎瘋狂地扯下他上身的衣裳，然后咬在了他的肩上，留下了很重的牙印。

    并沒有幾分痛意。

    她默默地抽泣，忍受著被人一次次貫穿的滋味。

    好在，今天這個姿勢下，她身上的衣衫仍是完整的。

    良久，事畢后，她闔上了眼睛趴在他身上恢復(fù)體力。

    忽聞外頭有人高聲議論說：

    “辛定王爺尊駕薨了！”

    “哎喲，可真是英年早逝啊，王爺還不足天命之年矣！”

    “這姻親郭家也真是太過無禮蠻橫！王爺只安宜郡主一個享有郡主封號的女兒，聽聞王妃幾度派人去郭家告急，要將郡主接回來見王爺最后一面，這郭家偏說是王妃自己扯謊、硬是不準(zhǔn)郡主回娘家。

    誰知這下子王爺一下薨了，郡主她、她都沒能見到她父王……唉！”

    “世子氣得不輕，正要往宮里告，說要治這個郭家呢！”

    ………………

    冤枉你的人，比誰都知道你是冤枉的。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