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秋楓(2)
大德寺里未見到那孩子,融野沒要千枝訊問孩子的下落,只攜繪具去了偏廂客房。 “還有今日功課要畫,千枝姐留我一人就好?!?/br> 啟硯,融野添水研墨。庭中白芍開得可愛,是她上回來未得見的明凈春色。 她不若母親擅工筆人物,心不靜,畫不長久。況她人小,母親也說不必急著畫工筆,實在想,可從花卉起練。 「牡丹紅葉相夸,鉛華各自名家。為向看花人道,此花不在鉛華?!?/br> 題罷劉端甫清簡有致的詞,她步下緣廊。雨滴“噠噠”,濕了她的足袋。 學詩習詞,稽古王摩詰。說來容易,然光背那些,她看不見陽關(guān)的青青客舍,也摸不著江南的黛瓦粉墻,終歸不得領(lǐng)悟。 白芍朵朵賽她手大,雨后白芍更是為這晚春憑添濃情。她看著,方對所題詩詞有了些微感動。 “此花不在鉛華,不在鉛華……” 始聞身后動靜,融野懵然回身,見到來人不覺出聲:“是你?!?/br> 她來尋的孩子也是她要等的人,兩年不見,仍是又黑又瘦的小河童。 “是我?!?/br> “你怎在此?” “送茶端水。” 笑漪泛開,白芍一朵捧于手心,融野脫屐上廊,切切捧花到孩子跟前:“吃嗎?” 真冬暗自后悔不該為了點吃的就答應那女子來送茶。 “啊——不是要你吃芍藥,抱歉抱歉!” 兩年不見,松雪融野的身高翠竹般上躥,然還是憨頭憨腦的。真冬已對她沒了脾氣,因慈嚴說松雪少當家在大德寺的期間由她伺候,又說是松雪家要求的。 餓了送飯渴了添水,熱了扇風冷了加衣。她無他事要忙,只需陪著松雪少當家。 “我?guī)Я嗽S多吃的給你,你等著,我去叫千枝姐!” 沒理會她的興奮,拈下一片花瓣含進嘴里咀嚼,真冬咀嚼不出味道。 “傻,你再餓也不能吃花兒呀——好吃嗎?” “好吃。”真冬答得沒心沒肺。 “是么?!?/br> 說著融野也擇了白芍吃,邊嚼那眉就擰成了結(jié)。 可她不吐也不嫌棄,眼珠滴溜一轉(zhuǎn)后開笑:“嗯,是好吃,你會吃?!?/br> 擇了一瓣喂至真冬嘴邊,融野又道:“你愛吃我就要千枝姐取些蜂蜜來,沾著吃想來更美味,好嗎?” 瞧松雪融野瞧不見誑色,疑惑后真冬銜了她喂來的芍藥花。 兩人你一片我一片地吃了半朵,也不問這東西能吃與否。 “你困了嗎?困了就在我這睡?!?/br> 看她要搖頭,融野補充:“你且安心睡,我叫她們別進來?!?/br> 眼下烏黑,顯是昨夜沒睡好,或者說就沒睡好過。喚她搭把手,兩人鋪展被褥,融野又抱著這瘦弱的小孩說話。 “你叫什么名字?” 懂事以來就沒被誰抱過,真冬僵著身子,動也不敢動。 “真冬……” “好冷的名字,我叫你‘冬冬’,好嗎?” 正要應她,腹蟲鳴響,芍藥花顯然不頂餓。 “你餓了?!?/br> “嗯……” “你等會,我馬上回來。” 放開真冬,融野推被而起,片刻后抱回大小食盒并油紙包數(shù)個。 “這是蒸羊羹,駿河屋的。這是櫻餅,關(guān)東齋的。還有這個,這是龍眼rou,這是咸豆大福,千枝姐做的,你嘗嘗,你都嘗嘗!都吃了!” 雙手接過大福,真冬道謝。 咬上一口,繼而是第二口,第叁口時手上已空。 “好吃嗎?好吃你就都吃了!” 沒功夫回應松雪融野,喝口茶,真冬又拿起一塊櫻餅,剝了櫻葉后囫圇吞了糯米粉團。 “嗝——” 兩手撐著膝蓋,融野兩眼又圓又亮。大福塞滿嘴,真冬小心去看一動不動的松雪融野又很快低下。 “我是不是吃太多了……” “沒事,你吃,都是帶給你吃的。” 咽下大福,真冬并膝正坐。 “為什么要做這些,你沒有理由。” “為什么?” 撓頭,融野笑得羞澀:“我也很難說,興許你比我小,我拿你當meimei看吧?!?/br> “meimei……” 說不上來是何感覺,胸口堵得很,難受。 應該是吃噎了。 “我困了,睡嗎?” 等真冬吃完,融野困得說廢話時聲音都小了。 爬進被褥,見真冬坐在那,融野對她招手:“你快進來,好好睡一覺?!?/br> 磨蹭著挪過去,本想離遠些躺會,不料又被松雪融野扒拉進懷里。 她的身體很結(jié)實很有力氣,懷抱也是溫暖的。 沒說上幾句話,她困得不行了,唧唧噥噥著就沒了聲。眨眼看她睡去的模樣,真冬側(cè)耳去聽她平緩的心跳聲。 噗通、噗通、噗通…… “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