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液(1)
夜深露重,瞟了眼廊下石燈籠的微弱光芒,吉宗合上戲本。 改不掉紀(jì)州口音,戲詞到了也沒記住幾句。過去讀書還當(dāng)不夠用功才讀不好,誰想年至二十方知笨就是笨,僅會(huì)插科打諢不會(huì)用功也是別樣的笨,更別提現(xiàn)在用了功更不見成效,豈非笨上了天笨下了地? 母親曾說:“小源子我說你啊,怎只有好女色像你娘我?男色你可得節(jié)制些,孩子生多了傷身,雖說你娘我也活到了八十,熬死了尾張熬走了水戶?!?/br> 嗯,小源子只好女色像娘,男色和讀書的智慧愣是星點(diǎn)未沾到。 看了看床上臉蛋喝得紅撲撲的人,吉宗起身走近,于她身邊坐下,伸手貼上她的額頭量溫。 喝了不少又吹了冷風(fēng),好在沒發(fā)燒。是因?yàn)槭譀鰶龅暮苁娣矗踹€“哼哼唧唧”像在撒嬌? 吉宗未見過她撒嬌,可細(xì)想叁年前的那一夜,許也有過撒嬌吧,在她要了還想要,貪到不好意思的時(shí)候。 未那般酣暢淋漓過,也是第一次見到美成那般模樣的女子。 江戶女子相對(duì)紀(jì)州女子要來得溫靜,以膚白為美,干凈整潔為榮,初來乍到時(shí)還被江戶女子一水的白嫩晃痛過眼睛。 然她美得不一般,面龐生得俊俏,鼻挺而秀雅,眼明亮得似凍冰消融后澄澈的溪水。原當(dāng)是哪家風(fēng)姿綽約的武門女子,只一眼,再難忘。 她像知道有人在一邊守著,翻個(gè)身便湊了上來,一手抓著別人的衣袖不愿放,是做了什么夢(mèng)嗎? 讓她靠得再舒適安心些,吉宗移來枕頭倚躺下。 “唔……” 有了依靠,她貼得更近了。 美人入懷,吉宗心口一熱,生怕褻瀆了這毫無防備的女子,忙挪身下褥。 可美人醒了,在她懷里睜開眼,望著她的臉,望著虛空。 “酒醒了?!?/br> “嗯……” 她自醉中清醒花了些時(shí)間,只手不放,身子還貼得緊緊的。 “別慌,我還不至于趁人之危。” 是誰慌了呢,融野反應(yīng)過來身畔是誰后沒慌,倒是她,滿面難色,還有點(diǎn)兒心虛。 “敢問大人此處是……” “紀(jì)州藩的青山別邸。” “有勞大人。”松開手,讓開身,融野并足伏首:“是融野失態(tài),叫大人看笑話了?!?/br> 那要比起先前她的冷淡矜持,今晚是挺失態(tài)的。 離了大德寺直往吉原趕,還想著她要找誰喝酒睡覺呢。說去傾城屋有個(gè)事,吉宗遂入一旁女屋喝酒等她。不多久就出來了,失魂落魄,直把“慘”字寫在面上給人看。 苦酒入喉,嗆得小臉通紅。 “話說回來,你酒量可夠差的?!?/br> “融野鮮少飲酒?!?/br> “那在吉原怎一杯又一杯,我當(dāng)你是渴得,作水牛飲?!?/br> 酒嗝上涌,惡心得險(xiǎn)又吐出來。 近身扶她,吉宗端去解酒溫茶,“慢慢喝,喝了就不難受了?!?/br> “多謝大人……” 稍抑胃袋不適,融野由這五大叁粗的女人拍撫著背。 “你問我何為情意,我原想你是不懂才問,看來你是懂的,而且早有心上人。” “心上人?” 見她水汪汪的眼又委屈又不解,吉宗扭唇澀笑:“喂喂我說啊,別露出一副什么都不懂的表情,我看在眼里可嫉妒得很啊?!?/br> “抱歉……” “那人是誰,哪個(gè)吉原女子?” “并非是吉原女子?!?/br> “哦,那就不問了,隨你吧?!?/br> 拍撫的手停下,融野亦飲盡第二盞醒酒茶。 身子沉重倦怠,四肢各處都像教酒液麻痹了。她想她的腦子本就不聰明,酒再一熏,更是不明白這大個(gè)子在說哪些。 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傾,額頭正抵在吉宗的肩上。融野未道歉未行禮,只抵著她,放任她圈抱進(jìn)懷中。 “你不想說也罷,誰人心尖都有那個(gè)人。你要傷心便傷心,我陪著你就是了?!?/br> 心也麻痹了,浸于愁人的秋夜和酒液。 “我已差人去了松雪府,你不回想也無妨,好生歇息吧?!?/br> 這一味粗獷的溫柔是解藥,融野汲著她散發(fā)出的可與秋涼相抗衡的熱意,拿這溫柔作救命稻草。 “大人府上可有湯室借融野一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