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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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一旦有鬼,行為就會匪夷所思。 羅生生覺得自己著了魔道,怎么碰上程念樟,好好聰明伶俐的一個小腦袋瓜子,成天就凈琢磨些不著調(diào)的事情。 那男人也是的,回個“你好”也行,回什么“好的”,像是自己問他要嫖資似的理所當(dāng)然。 聊天框里刪了又打,打了又刪,反反復(fù)復(fù)也不知道怎么解釋,防著宋遠哲也好,不想給他惹麻煩也罷,都像在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渣得很。 聯(lián)想到她今晚這一身打扮和做派,唯有“物質(zhì)”和“虛榮”可以形容。連羅生生自己都開始懷疑自己,那程念樟肯定更瞧不上她了…… 大概是她刪刪打打太頻繁引起了對面的注意,沒過一會兒,又飄來一個聊天框。 “?” 羅生生知道,程念樟最煩別人磨磨嘰嘰的。 “(貓咪表情包-sao瑞)我發(fā)錯了?。?!” 打完這句,她等了一會兒,對面突然就沒了動靜。 沒動靜最好。 羅生生松了口氣,她不知道程念樟最后會再回什么,但這令人尷尬的對話也算暫告一個段落,下面只能一步一步見招拆招了。 “啪!” 一記手風(fēng)突然落下,力道還不輕。 “你打我干嘛!痛死了!” 羅生生扔了手機,捂著半邊屁股,轉(zhuǎn)頭就朝床邊的宋遠哲瞪去。 而宋遠哲無視她的火氣,親描淡寫地指了指床頭柜上的吹風(fēng)機。 “買個包怎么那么投入?起來,替我吹風(fēng)?!?/br> “多矜貴的人吶,吹個風(fēng)都要本小姐服侍。” 話雖然這么說,但羅生生手上還是聽話的很。她插好電,跪在宋遠哲身后,兩只手把他腦袋掰正,“唰”一下就拿風(fēng)機直對著他頭頂吹。 一瞬被燙到,男人單側(cè)眉毛挑起,面目有些猙獰。 “你怎么招惹上那個季…季什么來著的?” “剛不是說了嘛!他認錯人了,我拿高跟鞋踩了他,他氣不過想嚇嚇我罷了?!绷_生生這段話前前后后已經(jīng)說了叁遍,早就倒背如流,一遍比一遍順溜。 這女人現(xiàn)在撒起謊來是臉也不紅心也不跳,淡定得很。 “你現(xiàn)在挺能耐的???過兩天我給你配個助理,順便兼職保鏢?!?/br> “別別別!”羅生生手里搓著他的發(fā),聽到“助理”“保鏢”,心里咯噔一下:“今天就算你不出現(xiàn),我也能自己搞定的,不用你派人盯著我。” 宋遠哲可不是個隨便說說的主,有些聽起來極度凡爾賽文學(xué)的橋段,在這個宋先生眼里那都是信手拈來的小把戲。 “這個季浩然,你后幾個月劇組里常會碰面。我不給他一點教訓(xùn),你躲了這次,總會有下次的?!?/br> “哦,再有下次你打死他我也沒意見?!闭f著,羅生生順了順他半干的頭發(fā),把風(fēng)機關(guān)了放到一邊:“我不要什么助理保鏢,排場搞那么大,會招人厭的。” 宋遠哲平時帶著林瑜進進出出,也沒見有什么冷眼。皺眉想了想,他倏然轉(zhuǎn)頭有些鄭重地看向羅生生。 “你招人厭和你帶助理有什么關(guān)系?你這個人小性子特別多,性格倔又不會說話,確實不討喜。” “我怎么不討喜了?除了對你,我對其他人嘴巴都可甜了,是你沒福氣聽,哼!”羅生生被他戳了心,一下就不痛快起來,撅起嘴巴,把頭撇到了一邊。 她心里對自己還是有些認知的,雖然表面大大喇喇和和氣氣的,但計較很多,不是個好親近的人。從前覺得自己裝得挺和善的,但被宋遠哲這么直接點出,她就算為了面子也不會去承認。 宋遠哲對她知根知底,早習(xí)慣了這種佯裝的惱怒,不疾不徐伸手捏她臉蛋:“你看你,盡討好些外人?!?/br> “外人”兩字他加了重音,羅生生聽了,暗道不妙。趕緊趁他沒抽手,把自己的手也覆了上去,溫軟地牽著他。 “遠哲……呃,剛剛秀場那里我不是故意那么說你的,我只是……” “只是什么?”宋遠哲沒等羅生生說完便掙開了她,抬手自然地把她碎發(fā)別到耳后。雖然這個男人面上是帶笑的,但眉目里卻透露出不悅:“你心軟又念舊,我知道。但生生,下次說話記得過過腦子,很多事情我不計較是因為覺得沒必要,但你今天為了個下人這樣惹我,你說,我能不心寒嗎?” 羅生生聽出了一絲警告的意味,宋遠哲不是個憋得住城府的人,想他應(yīng)該還沒看出別的端倪,她趕緊識趣地低垂下頭認錯,鼻音隱隱約約發(fā)了一聲“嗯”。 這不是宋遠哲想要的答復(fù),但是他也不多話,起身吻她發(fā)頂后便朝吧臺走去。 “開心的日子,我不想聊晦氣的人,給你弄點喝的。” 他邊說邊取出存冰,倒了兩杯巴黎水兌上些金酒,淺嘗后,甘洌適口,頗為滿意地送到了羅生生手邊。 羅生生今日本就有些微醺,喝了幾口,不過片刻,面上就浮了微紅,有幾分可愛。 “唔……” 猝不及防間,一個吻狠狠落下。 果不其然,這酒是拿來給宋遠哲助興的。 今晚的他顯得比平時都要霸道,吻得蠻橫亦不講溫情。他將羅生生圈緊在懷里,不給她一點反抗的余地。 就在他埋首女人頸間,解開浴袍,蓄勢待發(fā)的當(dāng)口,一陣電話鈴音響起,嚇得羅生生渾身打了個激靈。 不會是程念樟吧? 她后怕地瞥向枕邊的手機,音樂還在回蕩,而自己那塊黑色的板磚卻絲毫沒有動靜。 羅生生吁口短氣,微微推了推身前的男人,小聲提醒他:“遠哲,電話?!?/br> “不用理?!?/br> 他一路下行,推起她的胸衣,輕咬乳尖,完全不顧電話鈴音停了又起,起了又停。 “嗯…遠哲…嗯…好像挺急的,你先接吧…” 大概真是被弄得心煩,宋遠哲拿起手機,看也沒看,按了免提便扔到一邊,而后繼續(xù)坐回羅生生身邊。 “阿哲,怎么回來了也不和家里打個招呼?!?/br> 電話那頭,是宋毅。 兩人的唇剛一觸碰,便被驚停。羅生生能感覺到他猝然的僵硬,那雙捏著她肩膀的手也在逐漸失溫。 她有些擔(dān)心,卻不敢吱聲,只能默默摟住他,傳遞一些支撐與熱度。 “我在蓮山,正好晚上有局,聽嘉世劉總那邊提起,他家那位今晚在活動上見你了,聽說還帶了人,是生生嗎?” 陡然從這人嘴里聽到自己名字,羅生生不禁戰(zhàn)栗。宋遠哲將她攏住,輕撫安慰。 而后他深吸口氣,將食指定于嘴上,告誡生生安靜后,起身走到窗邊,關(guān)掉免提接起電話。 “哥…我回來就住在安博,還以為你曉得的呢?!?/br> “哦?阿哲,這就是你的不對,自家兄弟,回國這種大事,怎么好不打個招呼。” 宋毅那頭有酒局觥籌交錯的嘈雜人聲,一聽這話,便知是要在人前扮那兄友弟恭的假象。 “好,那我過兩天抽空回老宅一趟?!?/br> 宋遠哲回的冷硬,但也算給足了面子。 “各位,我和我弟有些私話要說,先失陪了”電話里,宋毅說完這句,背景的喧囂逐漸遠去,想他是行至了一片安靜的地界。 宋遠哲就這樣聽他動靜,也不掛電話,這種詭異的沉默,一直持續(xù)到手機對面?zhèn)鱽砬宕嗟狞c火聲,宋毅吐了煙后,冷冷飄來一句:“最近在忙些什么?在國內(nèi)待多久?” “西澳的項目完工了,我現(xiàn)在一身清閑,正好生生到國內(nèi)拍戲,過來陪她一陣?!?/br> “哦?你什么時候轉(zhuǎn)性了?這么專情?!?/br> 宋遠哲向來在宋毅面前扮演的,就是個扶不起的阿斗,成天不務(wù)正業(yè),凈知道吃喝玩樂花天酒地,最大的本事就是揮霍傅云的家業(yè)。 但宋毅疑心重,不會輕易信他那些把戲。這幾年宋遠哲身邊桃花不斷,多半也是他這個哥哥的功勞。宋毅想借那些枕邊人擾他的心智,套些話,最好還能讓他染些見不得光的毛病,或再磕點藥,久而久之自然就能將他徹底變作廢人。 宋遠哲有傅云提點,把這些都看在眼里,卻始終從善如流,來者不拒,全因現(xiàn)在還不是和他這個大哥撕破臉的時候。 “哥,你有什么話直說就行,別繞來繞去的?!?/br> 他有些心煩,不知宋毅又要搞什么鬼。 “今天嘉世那邊送了幾個新人過來,劉琨他們提起你,說正好給你接個風(fēng),讓你挑兩個帶回去。我看你現(xiàn)在一心撲在羅生生身上,還是給你推了吧?!?/br> 果然又是老套路!宋遠哲沒有直接答復(fù),他回頭看了眼床邊關(guān)切的生生,目色里多有不舍,但他還是捏緊手機,回頭勾唇笑道: “我是什么樣的人,哥你還不知道嗎?沒那么容易轉(zhuǎn)性的!你們在蓮山是吧,我等一下就到?!?/br> “好,我等你?!?/br> 掛斷電話后,他長久地靜立在窗前。明明已經(jīng)是一對巴不得你死我活的兄弟,卻還要在面上虛與委蛇,彼此試探。成人世界大概就是這樣的矛盾體,沒有人可以活得真正快活恣意。 “你哥……宋毅找你做什么?你要去哪?” 宋毅對羅生生來說,也是一個驚雷,程念樟的遭遇,宋遠哲的車禍,羅熹的入獄……這人陰狠毒辣,不擇手段,實在令人后怕。當(dāng)她聽到宋遠哲要赴約,內(nèi)心不免為他揪緊。 “別擔(dān)心,宋毅向來都是借刀殺人,不會親自動手讓人抓到把柄的,我今晚去和他演段兄弟情深,你晚了自己先睡,不用等我?!?/br> 宋遠哲半蹲著揉了揉她的劉海,抬手時被羅生生一把抓住。 “不去不行嗎?” 女人的聲線低微,隱隱顫抖,但宋遠哲沒有回她,只簡單捧住她的臉,勉強扯了個笑,而后換了便裝就準備出門。 大概是怕她看出什么,宋遠哲走得很急。房門關(guān)上的一剎,羅生生頭腦空泛,不時閃過一些不好的畫面,心緒難安。 就在這時,手機突然亮起,她反射性地拿起電話,是兩條來自程念樟的消息。 第一條是一串藍色的數(shù)字,第二條寫道: “我的電話,方便的時候打過來?!?/br> 程念樟的回復(fù)撈起了她的魂魄,此時此刻的羅生生正需要一件事情來分散注意力,獲取一些足以支撐當(dāng)下的安全感。 于是她沒有猶豫,立刻撥了過去,對面很快就接起,但卻是相對無言。 “羅生生?” 程念樟率先打破沉默。 “嗯” 羅生生的回復(fù)鼻音很重,像是睡后惺忪又似乎帶點哭腔。 這一聲入耳,多少讓人有些浮想。程念樟眉頭微簇,呷了口煙,壓下欲念。 “宋二不在?” “他出去了,你有事找他嗎?” 跪久了腿有些麻,羅生生變了個姿勢,緩緩躺下。電話里伴著她問話的,是身下被單摩挲的窸窣聲響。她等了會兒,片刻靜默后,才聽到對面?zhèn)鱽砭漭p飄飄的答復(fù)。 “我找你?!?/br> 程念樟的聲線被電波附上了一些本不屬他的磁性,他嗓音低沉而語意鄭重。 羅生生捂上自己的胸口,心臟突然不受控地跳躍,讓她不禁有些氣短。 “是……工作上的事嗎?” “算是?!背棠钫列凶咧辽嘲l(fā),掐了煙,慵懶地陷坐:“明天會有人聯(lián)系你,Robin的團隊換不了掌機,沒辦法塞你進去。另一組攝影,我們請了Studio M,也是國內(nèi)大廠,他們的二把手之后會和你交接,你不滿意的話我這邊可以再協(xié)調(diào)?!?/br> “滿意!我沒有意見!你隨便安排我都可以!” 羅生生根本沒想過以自己的資歷可以做這樣一部億級制作的掌機,程念樟既然已經(jīng)給她開了綠燈,她哪里還敢挑叁揀四,當(dāng)然是滿口的答應(yīng)。 “好。” 一切的步調(diào)都在程念樟的意料之中,他隨口應(yīng)了一句就沒再發(fā)聲,但也不掛斷電話,他們彼此聽著對方的呼吸和環(huán)境的雜音,卻各自懷揣不同的心境。 “那天早上……” “你的包我找人買了,就當(dāng)替浩然向你道歉?!?/br> 羅生生話剛開頭就被程念樟打斷,孟買的事,他不想提。 “包?哦……嗯……其實……”反應(yīng)過來說得是自己發(fā)的birkin以后,羅生生縮進被窩,兩只小腳丫子尷尬地摳緊:“嗯…這也…太破費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對面沒有接她的話,話機里是叮叮咚咚的聲響,似乎在取什么東西,而后就是一下火機的“嘩擦”。 羅生生知道,他又點煙了。 她的印象里,程念樟只要閑下來,就是煙不離手的狀態(tài),他大半陰鶩的氣質(zhì)也多來源于此:“你是不是不太高興?” 程念樟沒深究她話里的意思,只是慣性地回了一句。 “什么意思?” “其實…我每次看你點煙都挺怕的,怕我惹你不開心了?!?/br> “習(xí)慣罷了,和情緒沒關(guān)系?!?/br> “哦……”羅生生緊了緊手機,她能感受到程念樟明顯的生分,心里的關(guān)切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口。失去身份的關(guān)心,她怕對方聽來就像不走心的客套和寒暄。 “還有事嗎?” 今晚的程念樟似乎特別有耐心,他聽著另一頭羅生生的呼吸,被窩遮罩后悶悶的話音,有種奇異的舒適感,讓他不太想立馬掐斷這通沒營養(yǎng)的電話。 “唔…沒什么了…吧?” “那就這樣……” 就在程念樟移開手機準備掛斷的一剎,一聲尖銳的女聲響起。 “等一下!”羅生生掀開被子,翻了個身坐起,就在一瞬間,她怕有些情緒被時間消弭后,就再沒有出口的機會。于是一股熱血上腦,突然把肚子里的話都倒了出來:“阿東,你先別掛,讓我順一下?!?/br> 程念樟聞言,雖然不發(fā)一語,但在無聲中又將手機放回了耳邊。 “嗯…是這樣的。煙你少抽一些,這東西不光對肺不好,對皮膚也不好,會老得很快的。還有你又瘦了,東西該吃還是要吃,小謝那人從來不管你生活的事情,你不吃東西就隨你,這樣怎么能行,你又不是仙人。還有…還有你身上那些亂七八糟的傷,痛了就要去看,萬一落下病根,現(xiàn)在是身強體壯,等年歲久了,可有罪受……” “羅生生,你……” “我還沒說完呢,你別打斷我思路!”羅生生抬起左手,開始數(shù)數(shù),思考自己還漏了什么,突然靈光一閃:“??!對了!還有還有,我看熱搜了,你今天走紅毯穿的那件西裝,領(lǐng)口開那——么低,都到胃了,有必要嗎?你肌rou再硬它也散熱啊,就不能穿件高領(lǐng)打個底嗎?” 程念樟起初有些惱,這種突然的關(guān)心,他很不適應(yīng)。但等對過說完,他嘴角卻不自覺一哂。 “除了高領(lǐng)毛衣,你是不是還得勸我穿條秋褲?” 這男人居然還開起了玩笑。 “怎么?你沒穿嗎?” 羅生生當(dāng)然知道他沒穿,不過是好勝心,非得占點便宜罷了。 “好了,羅小姐,還有什么話要說?是不是還要祝我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你會的。” 羅生生隨口這一句回得很輕,但程念樟聽見了,聞言,他一時竟有些語塞,隔了幾秒才回道: “不早了,睡吧?!?/br> 說完,決絕地掛了電話,他攜煙的手輕微顫抖,視線落在煙頭的星火,頭一次覺得這味道有些嗆人。 “咳” 可能是心理作用,程念樟喉頭發(fā)癢,咳了出來。 “晦氣” 伴著低咒,這根剛點上的煙,也不知犯了什么錯,被他狠狠湮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