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棠的門禁森嚴(yán)，外來車輛若要進入，少不免會被保安一頓盤問。

    Justin替羅生生答完幢號樓層，本以為就能放行，沒想物業(yè)一聽他們找得是3幢那位，神情立刻變作機警，非要和業(yè)主溝通確認(rèn)，才肯開閘讓他們駛?cè)搿?/br>
    接待的這兩個執(zhí)夜勤的保安，做事果敢雷厲，等告知完畢，也沒給車內(nèi)任何推拒的機會，直接翻出業(yè)主名錄，拿起崗?fù)ぴ挋C，朝著上面的號碼就給撥了過去。

    “程先生不好意思，夜半打擾了，我們是觀棠的物業(yè)，門口這里有兩位訪客現(xiàn)在說要進來，不曉得您知不知情？”

    這通電話沒開免提，后座搖下車窗，只聽門衛(wèi)說完這句，后頭就全是些“嗯嗯哦哦”的附和。對話中途，保安眼神總會時不時地瞟向車內(nèi)，朝向話筒描述時的語調(diào)，客氣又低微，很容易就能從中辨別，電話另頭所謂的“程先生”，來頭肯定非同一般。

    后座此時正抱著羅生生的Justin，豎耳靜聽了全程，他雖然表面是一派自若，實則心內(nèi)，卻早已擂鼓個不停。

    UNDA說白不過算個中檔價位的鬧吧，這孩子平常接待的，頂多就些小富小貴的檔次，根本搬不上臺面。

    而觀棠這個小區(qū)，在安城是出了名的私邸豪宅，光是住在里頭，就代表了對方非富即貴的身份，更別提這種能讓見慣權(quán)貴的安保，都點頭哈腰的人物……

    要是再和酒吧里那通無聲電話聯(lián)系到一起，這事真是越琢磨，就越讓人膽寒。

    Justin害怕別頭次“出臺”，就惹上什么得罪不起的大佬……后悔剛才就不該聽信木馨的鬼話，被色欲沖昏頭腦，接下這種吃力又不討好的追賬爛活。

    “你邊上是羅小姐嗎？”

    保安電話打到一半，不知對過提點了什么，突然移開聽筒，探頭望向車內(nèi)，出言發(fā)出詢問。

    Justin眨了眨眼，他并不知道羅生生姓氏，但為防止露怯，同時也為盡快送佛到西，他還是強裝著鎮(zhèn)定，淡淡回了句“是的”。

    “你早說是羅小姐不就好了，還省得我找程先生這些麻煩。進吧進吧，車子一路開到底，然后左轉(zhuǎn)，看到第一個垃圾分類的標(biāo)志，就是到了?！?/br>
    門衛(wèi)掛掉電話，確認(rèn)車內(nèi)人的身份，說話的態(tài)度忽而放軟，也沒再多問其他，開閘完畢，甚至還主動幫忙司機指路，表現(xiàn)得熱烈又殷勤。

    開出段距離后，Justin抬手，輕輕拍打起羅生生的側(cè)臉，意圖讓她清醒。

    “Vivi你全名叫什么？你和那個程先生又到底是什么來頭？”

    聽問，不耐地“嘖”過一聲，羅生生用力推開對方勾肩的手，皺著眉頭，長吁出胸內(nèi)淤積的一口悶氣。

    “你既然不知道我名字，為什么要回答保安我姓羅？”

    “哎呀！Vivi你什么時候醒的？”

    Justin震驚。

    羅生生嫌惡地瞪了他一眼，撇頭沒有作答。

    剛才車窗搖下，她被冷風(fēng)澆灌，實際早已半醒。只是外頭正在通話的關(guān)系，這姑娘為免被拎出來和程念樟對話交集，于是只能假裝沉醉，好來挨過這段尷尬。

    想想也是的……

    分都分手了，那天狠話既已放了出來，人家現(xiàn)在也對外公示單身，自己還舔著臉半夜到他居所打擾，怎么看，都像是場放不下舊情的拙劣表演。

    丟份，又難看至極。

    不過羅生生剛才也留心了一下崗?fù)だ锏耐ㄔ挘瑥念^到位，沒聽物業(yè)提及程念樟在家這茬。

    而且搜尋印象，按原定的行程，情人節(jié)這人應(yīng)當(dāng)在上海和杭州連軸出席品牌活動，加之次日又是除夕，第二天清早，他還得帶上團隊，馬不停蹄地飛至北京，去參加春晚的排演和直播。

    她看過小謝做的Schedule，中間的各個事項，工作室都安排銜接地十分緊密，憑程念樟效率至上的做事態(tài)度，是絕不會多此一舉，特意抽出時間來周轉(zhuǎn)安城的。

    以前熱戀的時候不會，現(xiàn)在分手了，自然更加不會……

    “這樣，你等會兒扶我上去，幫忙拿點東西，咱倆再一起下來。你不用多怕，上面家里應(yīng)該沒人，弄好了我?guī)湍憬Y(jié)賬，會再多給一點小費，可以嗎？”

    事情發(fā)生便發(fā)生了，懊悔也無多用處。

    但羅生生不想既丟面子，又丟里子。

    程念樟不在的話，她想就干脆把事情做得再決絕一點，雖然招數(shù)細(xì)辨起來，還是略顯低級了些，但名頭上，借口過來搬家，也總比還有留戀，聽來更加灑脫和釋然。

    聞?wù)f這套安排，身處局外的Justin是滿頭的霧水，他目前連羅生生叫甚名誰都還沒搞明白，自然更弄不懂這兩人之間的糾葛，到底是深是淺。

    不過一聽能夠拿錢，男孩也顧不上其他，目色霎時炯炯發(fā)亮，迅速滿口答應(yīng)著，拍胸脯把活給通通包攬了下來。

    “沒問題，jiejie你說什么，我Justin照辦就行！”

    語氣懇切。

    這孩子小小年紀(jì)出來混跡，學(xué)得了一手見風(fēng)使舵，見錢眼開的好本領(lǐng)，別說，還真是讓人倍感嘆服。

    到達3幢以后，羅生生關(guān)照了聲司機，讓他在樓下多等片刻，便讓Justin攙著還在腿軟的自己，相攜乘梯，向上行去。

    梯門打開后，22層門外的玄關(guān)，照常熄著燈。

    羅生生順手摁下開關(guān)，將空間點亮，再習(xí)慣性地瞥了眼放鞋的地毯，沒想剛一定睛，就被上面一雙散落的男式德比，給差點嚇掉了心魂。

    Justin見她表情訝異，目光停滯一處，于是也不自覺地跟著斜瞟了一眼。

    那是雙大約43碼的男鞋，Prada最新的方頭款式，鞋面很干凈，而鞋底卻粘了不少外頭的積雪，從融化的狀態(tài)來看，彼時離主人歸家的時點，應(yīng)當(dāng)相隔并不算太遠(yuǎn)。

    “糟糕，好像有人在……怎么辦？我要不要先走？”

    這孩子怕惹事，見狀鎖眉，雙手膽怯地搭上了羅生生肩膀，湊近女人耳邊，小聲合謀了兩句，語氣難掩惶恐。

    “呃……”

    羅生生表情糾結(jié)地抿了抿嘴。

    門口電梯的動靜，家里正常都能聽得清晰，只要上來，實際就很難再躲得過去。

    羅生生不想拉陌生人下水，但當(dāng)前，她也確實還沒做好準(zhǔn)備，獨自去和程念樟面對面地周旋。

    在腦中琢磨應(yīng)對后，她試探著攏上Justin的右耳，低聲開口，窸窣說了幾句計策。

    與對方確認(rèn)過無礙的眼神，羅生生便突然裝回一副醉態(tài)，軟躺進Justin臂彎，用力抽開隱藏式的鞋柜，嗲聲招呼他道：

    “快……唔……快換鞋……我累了，想進去困覺了……”

    “咳！”男孩咳嗽一聲，強壓住麻亂的心緒，調(diào)整好表情，認(rèn)命般地配合她道：“好好好……我換，我換。你再堅持會兒，進去躺下就輕松了?！?/br>
    “唔……那說好了，你要陪——”

    “啪嗒”

    羅生生正變換姿勢，攔腰環(huán)抱Justin，話到一半，末尾的“我”字還沒來得及出口，就見身前房門應(yīng)聲被人從里推開。

    “程、程、程念樟?。∧闶恰棠钫羻?？”

    Justin脫完鞋，抬頭見到來人，瞳孔瞬間應(yīng)激放大，說話語無倫次地，搓手把眼睛擦了又擦，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竟會和這種量級的人物，有如此私密且近距離的接觸。

    然而與他的激動興奮相比，程念樟表現(xiàn)出的態(tài)度，則顯得格外淡漠，并且輕蔑。

    男人撐住門把，微微昂首，雙眼半闔著，低垂下看，將視線全部落在了羅生生背對他露出的后頸，還有掐腰擁抱時，在男孩衛(wèi)衣上，抓出的礙眼褶皺。

    “是的，我是程念樟?！背棠钫料聣褐ひ糸_口，話到一半，緩緩伸出左手，指向女人綿軟的背影，低聲問詢：“她怎么了？”

    “哦哦！你說Vivi嗎？她……哎呀！”

    羅生生眼疾手快，聽出Justin整個被程念樟拿捏住的語氣，趕緊用勁擰人后腰，示意要他閉嘴。

    見男孩不成器，這姑娘還是決心自己出手，貼著Justin的側(cè)肩，慵懶轉(zhuǎn)身，面向室內(nèi)，單手捂住自己左邊微紅的面頰，笑眼倒彎著，故意佯裝出懵懂的姿態(tài)，半癡半醉地對向程念樟，調(diào)侃著開口：

    “咦？好巧噢……你怎么也在這里？哈？。”

    “為了回來找你，特意推掉了杭州的行程?！?/br>
    他在解釋，語氣很是認(rèn)真。

    “哦……”羅生生聽言，先是有些愣神，而后捏緊胸口布料，強行克制著心臟的快跳，攀住男孩肩膀，借力讓自己于晃悠中，將身軀盡量站直。

    她怕自己心軟，于是低垂眉眼，刻意躲開程念樟熠熠的視線，再懊惱地拍打自己前額，嘟起嘴，狀似無心地爆出句埋怨：

    “我還以為你今天不回來呢……哎……那Justin，看來我們只能去別的地方睡了……唔……好晦氣哦，真的是……晦氣死了……呵。”

    這話沒什么臟字，但相較于對方的坦誠，意涵卻讓聽者格外有些難受

    Justin眼珠快轉(zhuǎn)，用余光觀察兩人的狀態(tài)，開始恢復(fù)起慣常審時度勢的機敏。

    按照剛才和羅生生說好的劇本，這會兒他本該接招下來，然后再帶這位jiejie瀟灑離開，上車結(jié)款，最后一拍兩散，皆大歡喜。

    但憑他此時的預(yù)感，事情肯定沒羅生生想得那么簡單順暢，就能輕易做出個了斷。

    “jiejie，你瞎說什么呢？我就是奉命跑腿送你回家而已，到了結(jié)賬就走，不陪睡的?！?/br>
    果然花錢找的男人，是沒有忠誠可言的。

    羅生生沒想談好了價錢的事，臨到頭，還能被這家伙給反擺一道。她當(dāng)下頭腦驀地進入種放空的狀態(tài)，神情恍惚，嘴里也啞然不知該接什么，才能在程念樟跟前，挽回稍許顏面。

    “她花了多少？我?guī)退Y(jié)。”

    程念樟緩步走出一些，從Justin身邊將出神的羅生生扯近，而后語氣不咸不淡地開口，好似并沒有把剛才這女人，意欲激怒他的言辭，給放在心上。

    “酒水和談好的小費，一共八萬八?！?/br>
    “八萬八？你搶劫??！”

    聽到數(shù)字，羅生生頓時驚醒，也顧不上其他，沖上前，指著Justin的鼻子，就是一頓跳腳。

    “是真的八萬八呀，你們不信可以問馨姐，除了酒水，咱其他服務(wù)也是要收費的呀？jiejie你忘了嗎？”

    這人吶，向錢看齊的時候，往往會變得格外孤勇。

    Justin年紀(jì)不大，但心眼子是真的一點也沒有少長。

    他盤算著程念樟這種位居頂層的公眾人物，今天不光被摸到住址，還被抓著了戀情。他當(dāng)下不過借酒錢的由頭，要點封口費，對他們來說，應(yīng)該早已見怪不怪，根本算不上什么多過份的事情。

    這一招仙人跳，他是之前從同組的男模那里聽來的。沒想自己今天頭次實踐，倒也使得分外趁手，就算漫天要價，竟也沒讓半點子心虛，給敗露在臉上。

    羅生生當(dāng)下因被騙而氣急，根本來不及分辨這些話里蘊含的彎繞，脫口直接就朝他爆出了句憤然的質(zhì)問：

    “你不要信口開河？我點什么服務(wù)能花八萬？”

    “程先生在呢……這事不好當(dāng)著面說吧……”

    “關(guān)他什么事？別以為我不了解行情，外面就算叫十個鴨一起上，也用不了八萬！”

    “夠了！”

    “鴨”字蹦出的瞬間，程念樟當(dāng)即深吸一氣，連帶著捏握羅生生上臂的左手，勁道也跟著逐漸加大。

    他低首閉目沉吟，在幾秒默然過后，復(fù)又朝著Justin所在的方向緩緩抬頭，揚指點向天頂，神情凜冽地告誡道：

    “先進去再說，監(jiān)控底下不是能聊這些的地方，你放心，我老婆花的錢，該給的，一分也不會少你，聽清楚了嗎？”

    他叫她老婆？

    羅生生怔怔，眼眶難忍欲哭的沖動，下意識地開始扭捏，想要從他手里掙脫。然而就在這姑娘將將張嘴，欲要反駁的當(dāng)口，沒想程念竟搶先一步，沉聲喝止道：

    “生生，我現(xiàn)在心情很差，你最好乖一點，別作?！?/br>
    說話間，男人低眉松開腕上袖扣，借動作遮蓋住了眼底寒光，話音出口，卻依舊難掩語調(diào)愈漸低走的那股肅然殺意。